想起那个曾经在自己手下做事的冯宏，他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小盛子点头之后，连忙跑出去问，虞挽歌则是耐心的等候着。

虞挽歌咬着唇，心中却有了计较。

根据妇人所在的位置，还有城墙的高度，他在估算着自己能够稳妥无疑的接下两个孩子的可能。

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悔痛不是因为杀掉了自己的儿子，她绝不会天真的相信这个善于谋算的男人会对此心慈手软，他所悔恨的，痛苦的，不甘的，不过是让虞青城杀掉冯宏所带来的羞辱罢了。

虞青城素来宁静无波的面容，瞧见这一幕的时候，微微蹙起眉头。

妇人没再说话，却一点点松开了自己的手，素白的手指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一点点滑落，两只手掌覆盖的面积也越来越小，最终彻底失之交臂。

同虞青城不同的是，男子的另一手紧紧抓着妇人的手腕，似乎想要向她拉上来。

南昭帝咧着嘴大笑了起来，他不懂，不懂为何所有人都不肯帮他，他觉得，老天是何其不公，自己图谋算计了半生，不仅丢了皇位，更是丢了性命。

城墙之上站着的女子他们并不认识，她梳着妇人的发髻，脸上却不见半分苍老，眉宇间悠然深远，带着淡淡的宁静和超然。

妇人远眺着这万里山河，苍茫大地，喃喃道：“有这锦绣山河，郝氏欠你们虞氏的，也算是还清了。”

“将他们分开单独审讯，问问见到我时我穿着什么样的衣着，梳着什么样的发髻，又带着哪些首饰。”

这表示自己的猜测没错，确实有人易容成自己的样子带走了自己的孩子。

眼见着虞青城根本不动，妇人也不再劝，似乎他退不退兵其实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一步步走向城墙边缘，看着怀中两个睁着大眼睛的孩子，目光淡淡。

“如今，你失去一切，宏儿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到时，你下到地府，就安心的看着自己最终将这锦绣山河拱手让给了仇人吧！”赵姨娘大笑起来，一身艳粉色的长裙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盛放在大殿前的玉阶之上。

“何苦。”男人开口。

虞挽歌立刻执笔写信，让人快马加鞭交到前线给哥哥。

看着南昭帝眼中的痛不欲生，赵姨娘心中闪过一抹快意。

妇人不悲不喜：“放手吧，我已经累了。这江山赔给你们，你们倒也不亏。”

悉心打量着她的眉目，反复思量着，却确认自己不曾见过，只是那周身的气息却让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收手吧，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没有人会怪你。”男子淡声开口，声音中却有着一股散不开的浓愁。

这个真相让素来以为自己手掌一切的他难以接受，更像是一个大大的嘴巴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事实上证明，赵姨娘确实是了解南昭帝的。

小盛子刚刚就觉得这些婆子丫鬟在胡说，主子一直守在北棠妖身边，他才刚刚从主子身边离开，哪里瞧见过主子去抱孩子。

南昭的士兵心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已，根据妇人的话他们猜到这两个孩子应该就是那北棠妖的孩子，可是如今统帅三军的可是虞青城，比起天下，他真的会顾及自己的两个侄儿么？他们心中皆是忐忑不已，却唯独那妇人十分笃定，不曾有过半点怀疑。

话落，便一个纵身，跃下城墙，手中的两个孩子同时向上抛出。

赵姨娘喊着喊着，声音戛然而止，数把长矛自她的身体里传出，可她的眼中却不曾有过畏惧，反而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一名身着金粉色芙蓉长裙，头戴九凤金冠的女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站在天水城的墙头，宛若空谷幽兰，遗世独立。

男人没有说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却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妇人准备动手时，城墙之上的另一端忽然出现一道藏蓝色的身影：“清苑，收手吧。”

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定了，因为只需要回想一番，便会察觉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不曾有过半点遗忘，除非，有人篡改了他的记忆，否则，他确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个女人。

“三郎，你可曾爱过我。”妇人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似乎已经无所谓的问题。

妇人嘴角挂起一抹浅笑，目光中却带着一抹苍凉：“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虞挽歌继续道：“去同隔间门前守备的侍卫问问，看看‘我’出去之后，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鲜血喷洒，像是从天而降的血雾，石阶正中的雕龙刻凤上飞溅着玛瑙一般的血珠，凭白增添了几分可怖。

没多久，那几个审问的小太监便出来了，经过核对，发现这些丫鬟婆子所形容见到的那个人确实是一样的衣着，发饰，这也就证明了她们并未胡说，而是真的见到了这样一个人。

妇人如般绚烂的从城墙上飘散而落，一身金粉色的衣裙像是最美的芙蓉，步摇摇曳，青丝散落，妇人张开双臂，闭上眸子，一点点自城墙之上跌落。

攻城的大军戛然而止，原本不明所以的南昭士兵见到了那两个孩子之后，先是狐疑了一阵，随后却是了然。

可是，来人的速度明显比她更快，不等信笺送到，虞青城已经瞧见了自己的两个外甥。

如今冲进来再瞧，却发现主子身边果然没有小主子们的影子，这便足以说明小主子们出事了。

可是算来算去，算到最后，他帮着仇人杀掉了自己的儿子，他拱手相让了整座河山，他一无所有，成王败寇之后只剩下死路一条，可是那些他曾经沾沾自喜的谋算，和所认为的成功，最终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只能在风中凄惨摇曳，看着仇人的子嗣坐享他一辈子求而不得的江山。

赵姨娘缓缓站起身子，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爱过，恨过，崇拜过，遗忘过的男人，抬起精致的彩锦红鸳绣鞋，一脚将他踹开。

“三郎，临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此生无憾矣。”妇人轻声呢喃着，眼前是一片绚烂的油麦海，黄橙橙的油麦，绿油油的杆子，一对年轻俊俏的男女追逐嬉戏着，空气中散发着化不开的幸福和甜

蜜，远处皇城最高的角楼之上，隐约可见一道绰约落寞的身影，独自寂寥，眼中带着一抹渴望与向往。

那丰神俊朗的男人便是虞国公，倾城色的女子唤作林佑薇，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辈子最爱的女人。

而八角楼之上那道艳丽却荒凉的身影，便是她，南昭帝王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郝清苑。

人生如梦，许一场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