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埋在他胸前的脸于泪痕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来:“嘿嘿,没想如何,我就是想哭一哭三舅舅。皇上舅舅,我也哭累了,派人送我回太子府休息吧。”
一旁的楚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于万千哭声中她说话的声音极小,唯有离她最近的他和他父皇能听见。他向来知道她鬼心眼儿多,但多到这种程度就令他有点头皮发麻了。乾州城她的不作为或者毋宁说扯后腿的行为他不予追究是因为他爱她,但不代表他父皇不会追究。即便这件事上找不出她的把柄来他也总能在别的事情上给她安个罪名治一治她,聊慰一下被她气得生烟的七窍。她这一哭居然哭出个人心所向来,日后就算他父皇抓住她的小尾巴怕也不能深治她了。
他冲苏浅抿了抿唇角。那一抿中居然抿出了万千风情万千宠溺。苏浅偷瞄来的目光有一丝懵懵的。她这表哥也忒会卖弄风骚了,于这样的场合中,不大方便吧?偷眼看了看四周,一众文武在擦眼抹泪,一众百姓在擦眼抹泪,清醒地看着他们的只有上官陌和上官克及月隐月魄。
她冲上官陌挑了挑眉。
上官陌眉峰微皱,缓步向她走来。
于是,她退了两步,退出楚皇的胸前,又华丽丽地晕倒了,倒下之前一个月白的身影轻烟似的飞至,将她拢入怀中。
人群里一阵低呼。就听见上官陌清润的声音入耳:“她情绪不稳,我先带她进城。楚皇请节哀。”
然后月白的身影一闪,已消失在原地。
楚皇看着那抹远去的轻烟,脸黑了黑,又黑了黑。
捋了捋情绪,楚皇强压着怒火继续他未竟的事。手扶在玄晶冰棺上,目光触及透明的冰棺中楚子轩的死状,身子震得抖了抖。冰棺中楚子轩还保持着死前的模样,连干涸的血液都是鲜红的。身上的血洞大大小小触目惊心。只是一瞬,他立即收回手,亲自将盖冰棺的白色布匹盖在了冰棺上。深深呼了一口气,他抬步重回城楼。长及曳地的龙袍遮住了他虚浮的脚步。
先是安抚了一下他的悲痛的臣民,再安抚了一下呆滞的楚飞,再表了表楚子轩的功德,再表了表定要为楚子轩报仇的决心。这一套做完,他隐在十二旒之后的额头冷汗沁了一回又一回。
城下他的臣子庶民们却只看得到他伟岸的身躯,只听得到他威严的声音。
一众文武及黎民百姓心绪都激动万分。他们有一个以身殉国的好王爷,焉能不激动?他们愿意效仿他为国尽忠。他们有一个有情有义的明君,焉能不激动?他们愿意追随他永世做他的子民。他们有一个天纵英才无所不能的太子,楚国兴盛指日可待,焉能不激动?他们奉他为神祗,为天。
楚渊适时地跪地请罪。无非是说没守护好楚子轩,没守护好乾州,害得死了一众将士。
楚皇非但没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赞他平叛有功,拿下叛贼润家军五万兵马,又击退了来犯的冥国强敌,还找回了公主一行人。古来征战就会有伤亡,这并非他指挥过当引起的伤亡。他有功无过,自然是大大嘉奖。
文武百官及楚国百姓深以为然。对他无一不拜服崇敬。本就在百姓心中威信极高的楚渊此一事之后更得民心。
对于嘉奖,楚渊只是苦涩一笑。他受之有愧,却连拒绝的可能都没有。作为百姓心目中的精神支柱,精神之领袖,肩负继承楚国继往开来之大任,他只能以正面形象示人,即便有愚弄人之嫌,也不得不为之。
古来最不可信的,便是政客的话。他记得浅浅有一次很不屑地对他说过这句话。
他在她眼中就是个最不可信的政客。
他看了一眼那辆奢华的马车,秋日的和爽微风吹得马车上的流苏轻摇,煞是逍遥。他嘴角的笑更苦了。连眼睛里都溢出苦涩来。
悲乎?哀乎?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