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自然省得她说的,但省得是一回事,担心又是另一回事。想到里面还有个本事不小的钟云和一个纯粹的武夫诸荀,他心多少安了安,随着苏浅进了严府。
苏浅腆着肚子往院中走。虽然久不来居住,但府中有下人打理,和她当年离开时并无二致。
玉兰和玫瑰的叶子都是绿的,不是花期,府中便只有这绿色点缀。但因这是自己的家,虽不够富丽,却恁的令人安心。苏浅舒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她只是由心而发说了那么一句,并不是期待有谁来迎接她。这座宅子里,如今除了几个看守的老家人,并无旁人。
话一出口,她却狠狠意外了一下。
呼啦啦涌出来的,全是她熟悉的人。全是她的人。
她手底下最得力的墨凌墨翼,沈恋风,崔尹晏胡,她从她七舅舅家强掳来的小丞相楚哲,她的贴身侍女月隐并莲儿杏儿桃儿金子四个小丫头,还有青门解散后并入凤凰阁的几个首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或笑或嗔或横鼻子或竖眼,但都掩饰不住眼角的湿气和内心里的喜气呼啦啦围成一个圈,将她围在了中心,霎时间七嘴八舌打开了话匣子,调笑的诉相思的挑理儿的埋怨的响成一片。
苏浅头疼地捂上了耳朵,扯了一把身旁的月魄,“这些个没轻没重的,我怀着你主子的孩子呢,你护着我点儿。”
虽如此说着,低下头去的时候,眼角却闪出泪光。
她的人,都来了。真好。
月魄扫了一眼围得结结实实的人群,低眉一思索,轻轻说了声:“属下冒犯了。”不等苏浅有反应,已圈住她纵身将她带出了人群。
苏浅扫了一眼还围成个疙瘩的人群,抽了抽嘴角。月魄他果然办什么事都唯利落二字堪形容。
二人趁机赶紧往她的寝殿溜去,边走边揩额上的细汗,“这帮小兔崽子,真是让人头疼,不晓得我如今扛不住他们这么闹腾么。”
月魄一头黑线。
女主子的人一向是这样拎不清好不。
推门而入。
苏浅跳脚了。
她的房间里,满当当黑压压全是人头。依次看过去,她的表弟楚飞,袁靖楚绿桐夫妇,上官克楚梦夫妇,她的七舅舅楚子玉林娇夫妇,阮烟雨母子,白誉苏黛,她的弟弟苏澈,楚渊!竟然还有她的表哥楚渊!最上首坐得端端正正潇潇洒洒的,是她一对无良的爹娘!
房间里鸦雀无声。她看着众人,众人也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极轻极缓地走过去。经过楚飞身边,一脚踏在楚飞的脚上,楚飞嗷呜一声,她目不斜视,“你浅萝姐姐我明日就要大婚了,这个院子里却还光秃秃一点喜气没有,你来是要蹭吃喝的么?还不快点去找人布置?”
楚飞疼得龇牙咧嘴,瘸着脚往外奔。
一屋子的人望着她,寂静无声。
走到袁靖面前,“外面门楣上的俩字忒不像话,袁靖你的字还看得过眼,去帮忙换了吧。”
袁靖抽着嘴角往外溜,楚绿桐扯着他的衣角,“相公,我去帮你。”
“你不是应该在上官陌那一面的么?睡癔症了走错门了?”瞪着大红衣衫的上官克。楚梦轻声赔笑:“浅姐姐,我这不是浅姐姐的娘家人么?”
苏浅挑了她一眼,“娘家人?娘家人知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你这女人!”上官克要发怒,楚梦慌忙扯着他袖子,“我们去帮飞弟布置院子去。”跑得飞快。
走到楚子玉夫妇面前,她蓦地顿住。
昔日谪仙似的人物,如今已华发如霜,曾经俊美的脸再抵不住风霜侵蚀,不过三两年未见,却似隔了十年二十年。
苏浅默了半晌,一动不动。林娇似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两个字:“浅浅。”
哽咽的声音入耳,苏浅再也撑不住,抱住两人的肩头,脸埋入楚子玉怀里。
“七舅舅,七舅母。”
暗哑的声音令在场的人都将头脸埋低。
良久,她抬起脸来,不曾寒暄,也未多说,只轻轻道:“来了,就不要再走了。”
夫妇两人脸上早已浊泪纵横。
“去布置喜堂。”楚子玉暗哑地道了一声,拉着林娇匆忙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