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轻柔,却隐隐苍凉:“迟早是要有这一天。牺牲才刚刚开始。并非是你无能。而是要将黑暗丑恶的腐朽势力粉碎并曝之于天下,除了踏着白骨趟着鲜血过去,没有别的路好走。”声音愈沉黯:“总会有人牺牲。”
上官陌水墨般的眸子一片暗沉,沉默不语。
苏浅望住他,心似刀绞,痛成寸断。
良久,她轻声道:“上官陌,我们喝合卺酒吧。我今日终于嫁给你了,不喝合卺酒怎么能作数呢?”
上官陌将目光聚焦在她绝美倾城却又说不出的悲伤的小脸上,半晌,亦是轻声:“不错,还没喝合卺酒呢。他们为了咱们的大婚牺牲如此多,怎么能不给大婚画个完满的句号。”
修长的手指握住酒壶,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苏浅,两人却是同时将杯里的酒倾洒在地,口中念祷:“兄弟们,安心上路。上官陌同苏浅定给各位一个太平盛世,待各位来世投胎,再不必过这样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上官陌再斟满两杯酒,温声道:“是特意准备的果酒,你喝点无妨。”
苏浅臻首微点,两只手臂缠绕,同时饮下杯中的合卺酒。
“上官陌,虽然很伤心,可是也很安心。走了那么多的路,如今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苏浅望住上官陌,声音轻软。
上官陌亦望住她,“是啊,苏浅,虽然很伤心,可是很安心。虽然以后有更长更难的路要走,可是因为有你陪伴,我便能勇敢地走下去。”
风华正茂的年轻帝王,今夜的新郎官,即使悲伤,也只是允许自己悲伤片刻。红烛燃过半指长,便收拾起所有的悲伤,准备踏上新的人生征程了。
苏浅贴近他肩头,小脸上现出疲色来,“相公,我累了,咱们歇息,好么。”
上官陌横抱起她,她硕大的肚子极为突出,两人的眸光同时落在她肚子上,不禁齐齐抿出点柔柔笑意来。
这点肚皮来之何其不容易!经历了多少生与死的考验,才有今日!总有生命在命运的压迫下茁壮成长,愈是压迫便愈是坚强。
那么多的风刀剑雨都走过来了,未来能有多可怕?横不过仍然是白骨鲜血堆积的权利道路。不同的是,在这条道路上,腐朽黑暗渐渐全浮出水面,盛世繁华也在黑暗之中悄悄孕育滋长。
大红的衣衫褪去,如玉的一双人相拥而眠。红烛静静燃烧,一直烧到天亮。
晓光初映,晨露清香,天地间一片静谧。
昨日欢宴的余温尚未褪去,事件的主角却已收拾妥当,虽未像往日一般衣着素淡,也不过是于素衣衣袂上绣了几朵新苏的国花香芙虞。上官陌束腰的玄色金丝蟠龙腰带上被苏浅系上了一枚桃花暖玉佩,用一支紫玉簪子绾住他如泼墨的发丝,自己则在素淡衣衫外罩了一件粉色披肩,如瀑的青丝被上官陌绾成新妇髻。
上官陌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嘱咐了一句:“好好吃饭,等我下朝。”顶着一身晨光去上朝了。她到桌前认真地吃完早餐,看看天色,也不过辰时初刻。问身旁的月隐:“我皇爹受伤了?”
月隐点点头,“如今正在西苑养伤。”
“真是不中用,被一个女人给ko了。说出去被人笑掉大牙了。”她嗤笑一声,眉间却笼上一抹忧色,“还是去看看吧。一辈子没这么憋屈过,别憋屈出个什么病来。”
生于乱世,命运多舛,调侃已是她面对风雨时的自我解压方式。
月隐扶她出门,两人迤逦往西苑行去。
她一贯不喜欢身后跟了乌央乌央一堆服侍的人,即使如今身份不同,也还是保持着原有的习惯。上官陌也就未给她派多余的人手来。
穿过鲜花盛开的御花园,来到西苑,推门而入,一眼望见她皇爹苏远之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她皇娘楚宁坐在床前矮凳上,身子伏在床沿上,闭眸睡着了。
看见她进来,她皇爹抬了抬眼皮:“你来了,浅浅。”手臂半抬招了招:“来,坐过来。”
苏浅在门口顿了一瞬,看她爹爹那副形容,心口疼得发紧,半晌,才理顺了一口气,缓步走到他床前,先看看她娘亲,叹了一声。月隐轻轻抱起她娘亲到一旁的小床榻上睡了,她便坐在她娘亲坐过的椅凳上。瞪住她爹爹不说话。
苏远之干咳了一声,咳得太用力,抻了伤口,引起一连串咳嗽,咳嗽惊醒了本就未睡得实的楚宁,惊慌失措坐起:“远之,远之!”
苏浅蹙眉望着她,心疼她,“月隐,点了她睡穴,让她好生睡会儿。”
坐起的人立时被月隐点了睡穴,缓缓倒了下去。月隐扶她躺好。
苏浅微微欠身扶着她皇爹,给他拍背顺气,待他气喘平了,才将他放回靠枕上,眉轻蹙,“谁给你看的伤?要不要我再给你看看?”
苏远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女婿上朝前来看过了。”
既有上官陌来看过,苏浅便放下大半的心,嗔笑道:“你倒是有挑女婿的眼光。不怕他是仇人家的儿子,旧日冤家的侄子么?”
她爹瞪她:“人不是你给我挑的么?”且将她要反驳的话也堵了回去:“我连提一点意见的机会都没有,你就已经和人家双宿双栖了,我这当爹的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