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针针见血的言语,却激起数十万军士的慷慨激昂之心。当今的新帝,曾经是站在云端只合让他们仰望的尊神,彼时他们以为的是,他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但今日看来,他们的新帝,是个最有慈悲心的帝王。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勇往直前!
“战功赫赫!荣耀而归!”
震天的喊声响起,平地卷起无际的烟尘。
上官陌眸光微敛。淡声吩咐:“清风,拿酒来。”
叶清风取来酒坛,斟上满满一碗酒,双手递给上官陌。
风华无双的新帝手持酒碗,举过眉梢,声音清远:“古往今来,上战场前祭旗的全是用鲜血。战争已是血腥得令人发指,朕以为,鲜血祭旗,实在不可取。今日朕就改一改先例,用一碗浊酒敬各位将士。祝各位将士早日凯旋。”
三十万将士齐端起酒碗豪饮的阵势,蔚为壮观。
上官陌今日喝酒的姿态鲜有的粗豪。甚至有些悲壮。
城下的士兵,十万来自于墨凌墨翼率领的墨家军,二十万乃是早先苏国的士兵。没有一个人是他的直系兵。
自开战来,战区谣言四起,传得最为广泛的便是,西月太子上官陌,不忠不孝、罔顾人伦、抛家弃国、为了一个女子不惜与父亲反目,兵戈相向。
这句话的意思,用大众普遍喜爱的八卦语言解释,便是上官陌他为了一个女人搞起了一场战争。
这个罪名不可谓不大。
其实以上官陌的能耐,要想击碎这样的传言,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奇怪的是,自打谣言传起来那日起,上官陌仿若未闻不管不问,任凭传言甚嚣尘上。
某种程度上,这传言其实属实。天下人分不清真假,但晓得上官陌确然是弃了太子之位登上了苏国的皇帝宝座,这事儿搁谁站在上官屠那个位置也会受不住。因此这传言,天下人十之**是信了的。
唯朝堂之上那些官居高位的人,才晓得西月皇帝上官屠不过是借着这个引子,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战争。没有这个引子,也会有别的引子。
他们不明白的是,新帝他为什么不站出来解释。就凭这个原因,怕是士兵们都会消极备战。
但他们还是想错了。
城下这三十万士兵,就算晓得这场战争是为一个人的私心而打,就算那个人不过是才为新帝一个月的外国人,却依然为他义无反顾,壮烈赴死。
眸光定在就算粗豪饮酒也丝毫不减风华的新帝身上。顿然领悟:那样的一个人,这天下有谁能不臣服于他的风华?
上官陌喝完一碗酒,将碗递在一旁侍卫的手中,朝叶清风点点头。
叶清风手中的令旗一挥,城下的大纛与他的指令呼应,三十万雄兵手中的酒碗一甩,大军浩浩荡荡开拔。
叶清风和墨凌朝上官陌齐齐一跪,拜别上官陌。
上官陌的目光却停驻在奔腾而去的大军背影上。声音有些沉远:“墨凌,你离家多少年了?”
大军开拔的当口,却问出这样不切题的话来,墨凌抬头瞅了瞅他。猜不透他问此话的意图,墨凌很老实地掐指计算、回答:“从玉河畔被皇上宫里那位看上硬拉到身边到现在,是有十三个年头还是十四个年头了?末将也记不甚清了。中间只在去年回去过一趟,为的是接手墨家军。”
上官陌轻叹了一声:“墨凌,这些年在苏浅身边,你有没有想家的时候?”
墨凌一愣。这话问的越发叫人摸不着头脑了。眼见说话的工夫大军已经开出去老远,上官陌他闲着的时候都不和他说这些,如今忙成这样,这还聊上家常了?
但上官陌他从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问,自然有他的道理。墨凌便照实答:“虽然皇上家那位一天到晚拿人当驴使唤,让人不得想家的空闲,但还是有想家的时候。不过您家那位帝凰她说过,人的一生,总是在取舍当中,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舍,人要看清自己的心,再决定取舍。彼时我为的什么留下,皇上也知道。如今我又为的什么拉着队伍上战场,皇上大约也是明白的。”
上官陌静默了一瞬,眸光依然望着开拔的队伍卷起的飞扬尘土。
上官陌不问,墨凌便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