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睡至半夜,恍然醒来。揉揉有些疼的额头,搭眼瞧见两名上夜的宫女在门口打着瞌睡,桌上的沙漏告诉她已是子时一刻。
四月的苏都,已经有些燥热,即便是夜里,也有些闷热的感觉。连日来的忙碌,这是头疼病又犯了。她轻手轻脚走到抽屉前找薄荷油。以前随身携带的东西,自坐月子时上官陌不许她在身上武装那么多零碎,她便让月隐将东西都收进抽屉了。
借着微弱的宫灯光,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薄荷油,擦了一点在太阳穴上,清凉的感觉入脑,疼痛减轻了些。
目光落在手中的玉瓶上。玉瓶精美,还是当年她在楚国为质之时,他一个人去冥国寻找苏国失踪的二十万士兵,隔了千山万水差人给她送了一瓶薄荷脑油。她一直舍不得丢,这些年全拿这个瓶子装薄荷脑油。
瓶身上艳红的玫瑰还是那般刺目。刺得眼疼。疼得眼角有些模糊。被烫着一般慌忙将玉瓶扔回抽屉,关了抽屉。坐到梳妆台前将已经及腰的青丝理了理,拿梳子梳顺了。
并没将小宫女扰醒了给她梳妆。
她打算去见一见上官闲。以死相逼要见她,想来是有什么话想说。
她一贯见上官闲时都喜欢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但其实即便她这样素颜着,长发只是拿丝绢在发尾绑一下,也是清水芙蓉一般的样子,不晓得比上官闲美了几多倍。
将身上褶皱的衣衫换了,她轻手轻脚从小宫女身边过去,经过清泽和扶光身边时,脸上便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来。
在两根小豆芽水嫩的脸蛋儿上亲了两口,她闪身便出了春和宫。
连开门都没惊动任何人。
深夜去见上官闲,倒不是为了避人耳目,实在是她近些日子疲累已极,回春和宫时瘫倒在床上已经坐不起来。小宫女迟钝,不晓得她当时眼皮已沉得睁不开,只一味拿话来问,她当时只恨不能拿棉花堵了小宫女的嘴巴。睡了几个时辰,疲累稍稍缓解,她便漏夜往天牢而来。
天牢的侍卫倒是精神,不是她的小宫女可以比的。
见她漏夜过来,吃惊不小,却是镇定,跪下去本本分分恭恭敬敬行个礼:“见过帝凰。”
苏浅虚虚一扶,道了一声辛苦,侍卫打开牢门,她缓步走了进去。
新苏的天牢还算人道,没有腐朽的恶臭味,一路走过去还算清洁。上官闲被关在最里面一间。
十分清洁的一间牢房,一应用品也还齐全。上官闲正躺在床上发呆。不过是个囚禁之所,并没有很苛待于她。
美丽的容颜带着三分郁郁七分苍白。大眼望着牢房顶部一动不动。
侍卫打开牢房们,苏浅弯腰走了进去。
上官闲唰的坐了起来。望向苏浅的眼神分外复杂。
苏浅走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容色依然有些疲惫,坐下去的姿态有些慵懒。执起桌上的茶壶,摸过一只茶杯,斟了一杯凉茶,端到唇边喝了一大口,才悠悠道:“我一向觉得和你并没有什么话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和你天上人间永不相见。不晓得你那么急于见我是有什么话说?”
上官闲望着她的眼神过于伤,以至于有水泽汪在了眼眶中。嘴唇蠕动半晌,才艰难开口:“苏浅,我求求你,别折磨陌哥哥了。他,他日日活在煎熬之中,生不如死。”
苏浅又饮了一口茶,执起茶壶将茶水添满,望着上官闲冷冷笑了一声,“上官闲,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折磨他?不过是他自己选的道路,和我有什么关系?”顿了一顿,喝一口冷茶,“你倘是见我只为说这个,我很忙,没时间奉陪。倘或有别的事,你就赶紧说一说。”
瞧着苏浅的眼神从悲伤哀求猛然升级到狠厉冰冷,“苏浅,你真是冷血!我真怀疑你有没有爱过陌哥哥,你以前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表演给世人看的吧?是你权利路上耍的手段罢了,是不是?”
苏浅嗒地一声放下茶杯,挑眉冷笑:“上官闲,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恕我不晓得,你有什么身份能衬得起质问我,不妨你告诉告诉我。”
这话说的却是狠毒伤人。
苏浅一向说话虽犀利,但不大爱挑伤人的说。上官闲姑娘是个例外。她一见她,不晓得为什么就炸毛。伤人的话雨后泉水一般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上官闲苍白的脸色立时更青白了几分,小脸儿上全无了血色。
她是冥国的公主兼圣女,受冥国百姓仰望膜拜,身份并不比苏浅低一些,但一开始就在苏浅跟前落了下乘。只因她爱着的人爱的是苏浅,她便只能将自己的头一低再低,低入尘埃,将尊严任人践踏。不过是期冀有朝一日那人或一回首间,能看见她一二分的好,哪怕是一瞬间的爱,也足够了。
苏浅望着她瞬间惨白颓丧的脸色,有一瞬间很想告诉她,姑娘,想爱人和被人爱,先得学会自爱。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微微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淡淡道:“好好呆着吧,哪天让你哥哥来接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