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图谋嫁进王府中  再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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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使不得啊……” 鸳儿跪在门口,嗓子都要喊哑了,“王爷说……只要王妃打碎一个,就从你月俸里扣一月……”

“什么?!”

她惊异之余,下意识想要握紧手里的白釉双凤耳瓶,却不想腕子一抖,啪!

夏芷宜仰天长啸:瞬间变成穷光蛋的感觉比刚来到这里还让她生不如死!

夜里下了大雨,漂泊如注,朱墙黄瓦下一串串如线的珠子在姜黄宫灯的照射下似混着利刃一般,直洌人心。灌木花丛全被春水打得弯折轻曲,惶急的雨丝子噼啪敲打着窗棂与廊柱,发出闷闷的叩响,一声一声,与铜漏里的水滴一起,记刻着大燕一十三年春时谷雨的一刻。

中庆殿内,香薰袅袅。

庆元帝执了颗黑棋轻轻放下,已有些发白的鬓角隐着一股凛冽,“每次和三子下棋朕都要思虑很久,三子的棋艺倒是越发精湛了。”

“能常与父皇下棋,是儿臣的福分。”

“三子下棋有手段,与战场无异。”庆元帝微微一笑,“只是战场关乎生杀性命与国家命脉尊严,必须要赢,但人生这盘棋上,还是要看清自己位置才好,不是每次都要赢的。”

慕宛之默然不语,看着一方棋局动了动眉心。

“走得急了,就得知道退。退也不是认输,是以退为进。”庆元执黑棋堵死了他的去路,唇角依旧染着笑,“生为臣子,就得知道谁是主子。有时候名声太大了,对自己反而是个累赘。”

窗外的雨似下得更大了,啪啦啪啦一下一下敲到心底里。

慕宛之终是放下了白棋,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有着雄狮一般杀伐的个性,一路从齐河杀到中原,夺帝位,铲异党,废朝纲列新章,亲手逼死前朝大雍皇帝,斩其子孙老至耄耋小至三天婴孩,江山万里血流成河,他都不曾眨眼一下,果决凛冽。

慕宛之动了动喉头,终道:“若父皇不放心儿臣,儿臣可以不要兵权。”

在这个威严的皇帝心里,能让他在乎的,也不过是太子一人。

“你于边塞待了三年,立功无数,多数将士唯你马首是瞻。朕若收你兵权,你不委屈?”

“这天下除了父皇,最大的便是太子,儿臣效力于大燕,从不委屈。”

“嗯……”庆元帝半眯了眸,看了看窗外的春雨夜色,半晌才道,“以后太子还要靠你,你们若有罅隙,再让外人挑拨,朕怕太子之位不稳。”

“父皇的意思是……”

“兵权,你就分太子一半吧。”

哗!天边咔嚓一声,黑重的云垂得更低,雨势倾盆。

慕宛之从殿中退出来时正有太监躬在门口等着他,福盘里端着一碗羹汤。

“皇上说王爷最爱喝花蜜雪羹汤,专门让奴才在这等着。”

三年出生入死腹背受敌,他死挺过来,带着傲人的战绩重新回到朝堂,却换来如今的下场。

削兵权,就如削他的命!

慕宛之冷冷一笑,信手端来那碗盏,明黄色的花心盛开在白粥里,犹如一根刺,生生穿进他心里。

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

苏年锦见秦语容第一眼时就觉得这样的女子有点明媚的过分,眼角目畔都带着柔情,一双眸灵动的似要滴出水来,像池塘里的莲,安静柔软。

想她年纪也就二十三四,带着四岁的小儿,竟一点也不觉得色衰。

秦语容笑着招呼她坐,苏年锦顺势一笑,“小儿可是好些了?”

“得的风寒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都活蹦乱跳了。”秦语容嫣然一笑,“劳妹妹挂心,这两日我也太忙,没来得及去看你。”

“姐姐哪里的话,妹妹初入王府,有不懂的地方还要多请教姐姐才是。”

“娘亲娘亲,你看吟儿的字。”说话间慕潇吟忽而闯进来,手里拿着大大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

“来娘亲看看。”秦语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抽出纸张来细细看着,“小儿都会写《蒙求》了,好厉害。”

“字确实很端正,怪不得爷那么喜欢小儿,这样聪明伶俐,真是讨人喜欢。”苏年锦凑近也看了看,笑得眼睛眯成月牙。

“姨娘这样说,若吟儿不会写字不会读书,父亲就不喜欢吟儿了么?”原本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因小儿一句话而冷降下来,窗子间抖着呜咽的风。

“吟儿为何这样说?”苏年锦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喜欢吟儿是因为吟儿是父亲的孩子,与读书写字无关。”小儿撇撇嘴,从秦语容怀里挣脱出来,“小儿病已痊愈了,姨娘可以放心回去了。”

“吟儿不可胡说!”秦语容忽扯了慕潇吟的袖子,“怎可这样无理,快去倒杯茶给姨娘道歉。”

她推着小儿到一边去,苏年锦才悻悻笑了笑,“小儿好像不太喜欢我。”

“哪有的事情,就是任性了些,怪我不好,全被我惯的。”

“其实这次来还有事情想请教姐姐。”苏年锦也没往心里去,只当小儿胡闹,“现下王妃被禁足,爷说王府里的大小事情都要我管,账簿也在我这放着,可我资历不够,实在怕出什么岔子。妹妹在这先求着姐姐,还望姐姐以后多多指教。”

她说完这些话,屋子里有半刻的沉默。她往秦语容那瞥了一眼,竟觉其脸色黯了半分。

“王爷当真把账簿也给你了?”

“是……是啊。”苏年锦愣了愣,心里忽然埋怨自己太着急了,竟忘了秦语容才是挨王妃位最近的人。

小人儿从内室端着茶盏走来,刚一挨着苏年锦,就见那滚烫的茶水一不小心全被泼在她大腿根处,疼得她一个趔趄慌忙站了起来。

“吟儿你怎么那么不小心!”秦语容一声厉喝。

“哇!娘亲,吟儿不是故意的。”那小儿忽而哭出声来,红着眼眶怔在那。

秦语容慌忙去看苏年锦,躬身为其擦掉衣服上的水,边擦边道:“小儿不懂事,委屈妹妹了。”

那茶水真烫,现在还疼得苏年锦咬牙。她心里忽然对小儿惧怕起来,不过才四岁的孩子,当真能看出母亲不快而故意报复她么……

“不碍事不碍事。”苏年锦一瘸一拐地退了两步,惨笑了笑,“妹妹先回去了,改日再和姐姐聊天。”

“我送你吧。”

“不必了,姐姐也歇歇吧,小儿吓得不轻。”

苏年锦临走时看了看还在哭的慕潇吟,眼眸微垂,遂踏出了门槛。

午后的风夹着一丝凉意,让她后背莫名一抖。

京都长街。

黄昏时节的京都泛着一层茉莉的香气,金黄的光晕洒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与酒肆间,伴着吆喝与叫卖声,让人一下子掉进嘈杂的闹市中,行来走往,好不欢快。

一辆马车忽地停在翠毓茶楼门口,马夫抬了凳子,便见有二位玄袍公子依次走下,面如冠玉眉似泼墨,周身漾着清朗之气,引得周围路人啧啧称奇。

走前一位公子面色略冷,下来便有店家引着上楼。那店家诚惶诚恐,低头弓腰尽显卑贱。

“三哥你倒是等等我。”慕疏涵合了扇子跟在后面,扯嗓子就是一喊,“上去给我要壶碧螺春,我现在就想喝这个,败火。”

“四爷您慢些,小的知道了。雅间早已备好,上好碧螺春马上就来。”店家应了一声,脸上堆着笑意又转眸看向慕宛之,“三爷还是老样子,雨前龙井来一壶?”

慕宛之点了点头,随缓步走向蒹葭阁。

蒹葭阁在楼之尽头,倚着窗外一株木槿树,春日木槿花瓣依稀落在阁之周围,再有阳光铺洒其上,竟晕出一丛淡淡的粉色。

阁左放着江南山水屏风,案几上燃着苏和香片,角边置着笔三支,墨二两。

“父皇也太欺负人了,三哥你流血拼命换来的军队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送出去了。”慕疏涵一落座就骂骂咧咧,一杯子碧螺春一饮而尽,“也不知道是太子求的父皇还是父皇心甘情愿。”

“父皇那么疼爱皇后,太子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现在皇后疯癫,父皇当然要多照顾一下太子。”

“可是二哥嗜杀,这大家都知道啊。”慕疏涵撇撇嘴,气得浑身冒气,只得拿扇子不停地扇,“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二哥一点都不适合做太子。”

“不可胡说!”慕宛之猛地将茶盏敲在桌子上,砰的一声脆响。

“我……”慕疏涵被惊得一愣,声音也弱下来三分,“事实而已……”

“父皇说得很决绝了,如若我们再反抗,只能失去的更多。”慕宛之叹了口气,凛冽的眉峰挑出一味无奈,“能留一半给我,也是多了。”

“难道三哥真就不作为了吗?”

“现在唯有——”慕宛之紧紧看着他,半晌才从齿牙里咬出字来,“等。”

“呵!”慕疏涵屏着气,咕咚咕咚又连喝三盏茶。临窗有风,拂着他的发丝如墨玉一般,“太子送了帖子,让明日中午去他家里喝酒。”

“也给我了。”

“分明是要炫耀!”慕疏涵一咬牙,“我才不去。”

“不太好吧。”慕宛之慢条斯理地饮了口龙井,齿间悬着香气,“五弟也去。”

“那我更不去了,那个杀人狂魔,比太子还爱杀人。”慕疏涵耸耸肩,“你自个儿去吧,顺便说一句,这茶肆里的茶好喝,我赶明能喊你家年锦小主来这喝茶么?”

“她?”慕宛之一愣,“怎么想着要喊她?”

“我觉得她知道那晚的丫鬟是谁。”慕疏涵自信地点点头,“相信我。”

慕宛之淡漠地白了他一眼,冷袖端了茶,“随你。”

夜里无星,春风大作。

允儿给苏年锦换了药刚要下去,便见慕宛之负手信步走来。月牙白裳隐着风流俊逸,还有脸上一抹尔雅的神情。

“怎么了?”他眉间紧了一个川字。

“回王爷,主子不小心烫伤了。”允儿低了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么不小心。”慕宛之随即步入屋中,看着卧在床头看书的苏年锦,“可是还疼?”

“本无大碍,是允儿那丫头看着有些红肿,才逼着让上了些药粉。”

苏年锦忙要下床,却被他一把按住,“好好歇歇。”

“爷现在才回来?”苏年锦笑了笑,“我炖了莲子汤,让允儿端过来吧。”

“先不喝了,我待会还要去书房。”他半坐下来,借着三尺烛影看着她,“今日见了小儿,她向我抱怨你对她娘亲不好。”

“怎么这样说?”苏年锦一下子皱起眉头来。

“管理王府的事情我没有让语容做是因为她还要照看生病的小儿,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如果你专门去向她炫耀我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你,我也觉得大可不必。”

“炫耀?”苏年锦心底忽生出一股闷气,“爷是说妾身故意去向秦姐姐显摆自己受宠吗?”

“受宠?”慕宛之一笑,“还谈不上吧。”

“那爷的意思是什么?”苏年锦眉头拧得愈发紧,“我口不择言也好,满腹心机也好,是让秦姐姐受了委屈?”

“你又何必如此。”见她如此刻薄,慕宛之语气亦冷了两分。

“小儿向你撒娇你便信,又将妾身置于何地?”苏年锦冷冷一笑,颓在床上,“爷还是去照顾秦姐姐和小儿吧,现下小儿也好了,王府中的事情大可都交予秦姐姐管理。”

“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慕宛之缓站起身来,静静看着她,“小儿并没有说你什么坏话,如若你拿小人之心度人,本王也无话与你说了。”

小人之心……

苏年锦紧紧握着书页,将头扭向一边,“妾身不舒服,就不送爷了。”

慕宛之屏息看了她半刻,摇头一叹,终是出了门。白袍尚未走远,就听门口处飘来一声,“明日四弟约你吃茶,出去散散心吧。”

她怔怔望着那消失的白影,凄然一笑。

刚入府就被一个四岁小儿摆了一道,如若他知道了,一定会敲着她的脑门坏笑一声傻丫头吧。

可惜,都不在了……

翌日。

太子府中的人专门遣了马车来接慕宛之,一身青墨袍服的他只带了两个随身侍卫便匆匆出了门。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刚要上车的慕宛之又转回身来,贴身给管家木子彬言了一声:“去拿些补品和药送去西厢。”

那木子彬也刚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清目秀按说该是一番风流倜傥的模样,然其说话行动却皆有规矩,做事也利落。如今见慕宛之如此,当即明白,点了点头。

眼瞧得慕宛之一行人走远,木子彬方想奔着后院而去。然还没走出去三步,就听后面有人喊:“木子彬,去给本王拿些冰敲的樱桃来,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怎么,四爷当真没去?”木子彬回头一愣,躬了躬身,“王爷刚走,看着挺急的,那边场面应该不小。”

“他是春风得意,场面当然越大越好。”慕疏涵咋了咋舌,“三品以上官员都去了,美其名曰是庆太子妃怀了龙嗣三个月,可哪个不知道他是要庆他自己夺了兵权。再说太子妃刚刚有孕时父皇已经专门在宫里庆过了,如今他再庆,明摆着要再风光一回。”

木子彬刚一闻声就吓得腿一软,忙靠向他急道:“四爷可不要大声说,这庆筵连皇上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我们还有什么法子。”

“没法子,不去就是了。”慕疏涵扬了扇子,簌簌抖着风,“快吩咐人拿点水来,送到后院西厢。”

“呵,三爷也去西厢?”木子彬一听乐了,“我正好也要去,不如一起吧。”

“嗯?你去找她做什么?”慕疏涵一愣,“她今天没空,要跟着本王出去。”

“这……”木子彬蹙了蹙眉,“听说锦主子烫伤了,王爷吩咐我去送些药和补食。”

“烫伤?怎么回事?”

“无事。不是要去吃茶么,快走吧。”

慕疏涵正问着,却见苏年锦忽从花圃间闪出身来,着一色翠绿的烟笼杏花百褶裙,清澈得竟比百花还要扎眼。

“你……你没事吧?”慕疏涵皱了皱眉,“虽说是想吃茶,不过看你……”

“看我这样子也知道是没事啊。”苏年锦错过他的身子兀自向外走,“你不就是想知道那晚的丫鬟是谁么。”

……

翠毓茶楼。

她在雅间等了他半刻,等他一上来就冷冷地喊了一句:“碧螺春喝完了,再叫一壶吧。”

还没歇脚的慕疏涵一愣,“怎么那么快?”

“渴了。”

“一壶啊大姐。”

“我泼下去了。”

“什么?”

慕疏涵赶紧走到窗子前往下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长街上依旧行着熙熙攘攘的人,太阳光洒在酒旗与摊子前,晕着一层薄薄的暖意。

“你真喝完啦?”他回头看她,由衷竖起大拇指,“没看错你,真豪杰。”

“让我在这里等了一刻钟,你好意思说我。”苏年锦白了他一眼,“你来找我,就是想知道那晚的丫鬟是谁吧。”

“你知道?”慕疏涵撩袍坐在她对面,探身忙问。

“知道。”

“是不是你?”

“不是。”

“如何证明?”

“撒白花的奴婢已经抓起来了,昨日刚遣送回老家。”

“什么?”慕疏涵一个激灵,“怎么没告诉本王!”

“一心求死,就送她回老家了。”苏年锦叹了口气,“她说她不是故意的。”

“啧啧,连面都没见到,真是可惜。”慕疏涵连连摇头,且抬了抬腿给她看,“你看这腿,要不是宫里上好的药养着,没准就废了。”

“所以你找她是要处死她吗?”

“嗯?不是。”

“那是要娶她。”待店家又送了一壶茶上来,苏年锦执杯浅饮了一口,“她不会嫁你的。”

“怎么这么斩钉截铁……”慕疏涵有些悻悻,扇子一扬,发丝随风而起,自得一脉清逸风流,“好歹小爷也是玉树临风尔雅出尘风流倜傥……”

“听说王爷去太子那了?”苏年锦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怎么不去?”

“不想去。”慕疏涵猛地安静下来,“他正春风得意呢,我才懒得去凑他那个摊子看他的嘴脸。”

“什么意思?”苏年锦略一挑眉。

“父皇刚削了三哥的兵权,有一半给太子了,而且如果可能,还会继续削。”

苏年锦闻声一震,过了半晌才又恢复心神,漫不经心道:“王爷沙场百战,不想到头来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就是啊!”慕疏涵拿着扇柄猛地一敲桌子,“太子简直欺人太甚!”

“王爷还不气呢你乱生哪门子的气。”苏年锦缓缓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出去散散心吧。”

“去哪?”

“布庄。”苏年锦不理他,顾自向外走。

“等等我啊,我腿脚还没利索呢。”慕疏涵也慌忙站起身来,边跑边喊,“话说你还没告诉我那丫鬟为什么宁可死也不肯嫁给我呢。”

“她嫌你笨。”

“……”

江南山水屏风之后,忽闪出一道暗影。眉峰凌厉,目光深邃,看着那二人走远,才小心翼翼出了门,直奔西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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