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今岁故人来  十二年,故人戏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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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四。”

“好,请你稍等。”

接线小姐为她连线。

等待着,没有人来接听,她的脸凑着话筒,提着心。

“三三四没有人接听。”是接线小姐。

不在吗?公馆里没有丫鬟和小厮吗?

她鬼使神差地说:“麻烦……再帮我接一次。”

“好的。”对方说。

这次,电话被人接听了。

听筒里,有着嘈杂的响动,像有人在搬东西。

“你好。”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电话线路的那一端传来。

沈奚毫无觉察,手已经握成拳,压在那份病历上……

“你好。”傅侗文再次问候,明显听出他已经失去了几分耐心。

“……是我,”她轻声说,“是我,沈奚。”

那端突然就沉默了。

是不方便吗?沈奚忐忑起来。难道是辜幼薇在身边?她寻思着,自己这个电话应该没什么不妥,她刚刚……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谭庆项的话驳回了她的猜想。他在问傅侗文是谁,怎么不说话。傅侗文没有回答。

两人隔着电话线路,像面对着面,辨不清容颜,却能感知彼此的呼吸。

谭庆项不再问了,他那样的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又时刻关心着傅侗文,为何会不问?也许是被他关到了门外去,或是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奚握住听筒,听到他咳嗽了声,心也跟着微颤了颤。

他的声音低下来,问她:“你在哪里?”

简单四个字,倒好似他万水千山找她,找寻不到……沈奚忽然喉头哽住。

“刚刚来的电话也是你吗?”他又问。

“嗯……我有事想和你谈。”她屏着气息。

“好,我刚刚到上海这里,前一刻才进了家门。本来是安排了今天下午到你的医院,去看一看你……可车在路上被事情耽搁了。你现在是在哪里?医院还是家里?”他解释着,又笑着道歉,“抱歉,让你一个女孩子先来找我。”

哪里还是女孩子,又不是十几岁的人了。

可他对她讲话的语气和态度,仍像是她的三哥。

沈奚忽然哽咽起来,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了病历上,仓促用手抹去纸上的泪水,泪又滴在手背上。只好将病历合起来,推到一旁去,手压在眼睛上。

傅侗文毫无征兆地停下来:“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窗口有风灌进来,吹在话筒上。

沈奚微微调整着呼吸,低声道:“今天吗?我听说你明天就要到医院去了,我们今天在电话里说就好。你刚到上海,要先好好休息……”

况且她还没做好见面的准备。

他安静着,良久才道:“不要这样哭,我现在就去见你。”

所有的景物都被泪水晃得变了形,她低头,想哭,又在笑。

光圈叠在眼前,书架也是,钟表也是,连面前的电话也都像被浸在水下……其实真正被浸在泪水里的,只是她自己的双眼。

“你在哪里?”他再一次地问。

“在霞飞路上,”她鼻音很重地说,“霞飞路的渔阳里。”

这是个傅侗文一定会熟悉的地名。他那间小公寓也是在霞飞路上,在礼和里,离这里步行只需要十分钟,走得快的话,七八分钟足够了……

聪明如他怎会猜不到,她租赁的公寓选在霞飞路,是因为他。

听筒里,有布料摩擦过的动静,是衬衫袖口蹭过了话筒。傅侗文像换了个手在拿听筒,或是,站得不舒服,调了姿势。

沈奚隔着电话,猜测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就在礼和里的公寓。”他说。

他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公馆,而回了这里?

她脸挨着话筒,走神着。

“二十分钟后你再走出来,我会来接你。”他说。

“嗯。”她答应了。

听筒被放到属于它的位置上,这通电话结束。她始终绷着神经在打这一通电话,此刻身体松弛了,傻坐着,像还在梦里。

等到表针跳过十几分钟,她终于梦醒,跑去脸盆架上拿着毛巾,对照镜子擦脸。

镜子里的她只有黑眼珠和嘴唇是有颜色的,余下的都是白的,白得骇人。是一昼夜没睡,又哭得太厉害了,像个病人。

她来不及上妆,把毛巾丢下,用手搓了搓脸皮,搓出来一点血色。

幸好这两年的职业提升了她穿衣穿鞋的速度,跑到楼梯上,锁上门时,钟表的指针还没到最后的时间刻度上。

“沈小姐,你要出去啊?”房东太太在楼下独自坐着,大门意外地没有敞开来。

往日房东太太都喜欢敞着门吃晚饭,顺便还能和隔壁邻居聊上两句。

沈奚无意寒暄,应着声,飞步下楼。

“沈小姐……”房东太太又撸了一下她的碧玉镯子。

沈奚和她接触两年,晓得这位房东太太是个心思藏得很深的人,从不多管闲事,每每她想说点什么,都要前后掂量,把手腕上的镯子撸一会儿,才肯开口。

“陈太太,你有事情吗?”沈奚决定先开口,节省时间。

“沈小姐啊,我刚刚给我先生电话,他说你们医院附近的马路上学生在闹事,砸了车,也伤了人。”房东太太低声说,“你说会不会闹到我们这条路上来啊?我刚刚说好要去拿料子,都不敢出门。你回来时,遇到了吗?是不是很严重啊?”

沈奚意外:“我没有碰到,我很早就走了。”

“要不,你还是不要出去了,”房东太太又说,“我想早一点锁门。”

沈奚看着外边黄昏的日光:“我尽量早回来好吗?”

“我不是要管你的私事,你晓得我胆小的。”

再说下去,真要迟到了。

“陈太太你放心,我不会太晚回来的。”

沈奚匆忙开门,跑出去,不再给房东太太说话的余地。

里弄里,大家都在烧饭。

沈奚起先走得急,到要转弯的路口,忽然就放慢了脚步。她低头,两手从头顶摸着自己的长发,顺到下头,以捋顺头发的动作让自己平心静气一些。

身侧的一户人家敞着门,老妇人正端着一盆翠绿菜叶,倒进锅里,水和热油撞出来的炸响蹿出来。沈奚像被这声音催促着,愈发难以静下心。

她走出小路的拐角,看到弄堂口的一条石板路尽头,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半开着车门。她出现时,车门被人从内打开。

霞飞路上的有轨电车正从轿车旁驶过去,傅侗文背对着电车,慢慢下来,他像很疲累的样子,站立不稳,右手扶在车门上。仍旧是立领的衬衫、领带,却没有穿着合身的西装上衣,而是穿了件软呢的大衣。

红色的石库门砖,青灰色的瓦,连排的法国梧桐树,还有他……

沈奚瞧得出他精神状态不佳,但比两年前好了许多。现在傅家再没人能压制他,傅老爷和傅大爷背靠的大树倒了,单就这一点来说,也有利于他养病。

沈奚终于在他的注视下,到了车旁。

该叫什么?侗文?三哥?还是傅先生?

她嘴唇微微颤抖着,是要哭的征兆,她低头,咬了下唇,尽量克制。

当年的话未说完,累积到今日,却不晓得从何处起头。

“我下楼的时候已经晚了,被房东拦住说事情……还是迟到了。”她在解释自己刚刚遇到的困境,解释她晚了的缘由,至少有话来做开场。

“你没有迟到,”他反而说,“是我到得太早了。”

这是傅侗文特有的说话艺术,从不让她窘迫,这也是他在相逢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两人本是隔着轿车门,他绕过来,立到她身前。

沈奚一霎以为他会做什么。

他也以为自己会做什么,可只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伸手,在她的眼角轻拭了下:“风大,不要哭伤了眼。”他低声说。

沈奚眼上的是他手指的热度,稍触即逝,怔忡着。

两人对视着,真是有风,吹在她脸上,眼睛和脸颊都热辣辣地疼。果然哭过不能见风,她两手压了压眼睛,对他掩饰地笑着:“我们去哪里?”

傅侗文腾出手,把车门关上,也笑:“介不介意陪我吃一点东西?”

沈奚轻点头。

傅侗文没有再上车的意思,同她并肩而行,在梧桐树下沿着霞飞路走。

轿车缓缓在两米远的距离跟着他们两个的进程。傅侗文很熟悉这里的饭店和西餐厅,挑了最近的地方。沈奚进了西餐厅,透过闭合的玻璃门,注意到后边不止一辆车在跟着他们,至少有四辆。

紧跟在两人身后,有五个人守在了门外。

狭小的西餐厅,楼下有两桌用餐的人,见到门外的阵势都在窃窃私语,猜想傅侗文的身份。老板也不用傅侗文开口,主动带他们两个上了楼。二楼是个开阔的平层,只在窗边摆了两桌,中间那里有个长木桌,倒像是进步人士用来聚会的场所。

傅侗文在点餐。

梧桐树的叶子压在玻璃上,被桌上蜡烛的光照出了一道道的叶脉纹路。她隔着叶子,也能看到楼下的轿车,过去从未有过的阵势。他这次来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为了给父亲看病吗?

二楼从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窗外风很大,碧绿的树叶在深夜里一蓬蓬拥挤着,是一团团彼此推搡的黑影子。

沈奚察觉他没动静,抬眼看他。

傅侗文毫不掩饰、不避嫌地望着她。

方才在马路边,有人、有车,万物干扰,乍一相对,眼前的景物都不是景物,是想象。而现在椅子对着椅子,人面对着面,一个四方小餐桌下,他的皮鞋在抵着她的鞋尖。

都是真的。

反倒是她懂得收敛,垂了眼,摆弄着手边的银制刀叉。

“这两年……变化好大。”她含糊说。

“还是乱糟糟的,”她想用时政上的话题和他聊,但无奈谈资少,总不见去分析军阀们的关系,“你有了许多企业,对吗?你已经拿回自己的东西了,对吗?你已经有很多钱了,是吗?”她记得小报上说的有关他的每个细节,也记得他的“嗜钱如命”。

沈奚在试图避开那浓得化不开的感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拣了许多的话题。

可傅侗文不给她机会,也不接她的话。

他在盯着她的脸、眼睛和嘴唇在看,看每一处的变化,把她的脸和记忆里的重合上。

“为什么不说话?”她快演不下去了。

他淡淡地笑着:“还有问题吗?我在等你问完。”

沈奚摇头,轻挪动刀叉。

桌下的脚也移开,他却恰好察觉了,皮鞋又向前挪动,和她挨着。

这样细微的小心思,不露骨的暧昧……过去两人同居时他常做。他最懂女人。

沈奚抿着唇角,不再说了。

“那我开始回答了。眼下是很乱,但好在总理也在做好事,比如坚持参战。只要我们在这场世界大战中胜出,就有机会在国际上谈判,拿回在山东的主权。”

“嗯。”她认真听。

“还有你问我,钱的问题,”他沉默了会儿,似乎在计算,“我在天津的银行有九百万,上海汇丰银行存了一千两百万,在境外的银行也有六七百万,有很多的矿,大概十四座,入股的企业更多,超过了二十家。现在算大约是有八九千万,也许已经到了一万万。”

沈奚一个月工资是三百六十七大洋,加上医院给的额外补贴,不到四百大洋,已经算是沪上很高的薪资了,仅次于正、副院长。

她错愕之余,打从心底地笑着,点点头:“真好。”

这两年她时常在想,这样乱的局面恰好适合他大展拳脚,她不在身边,没有拖累,一定会好很多。要不然光是他父亲和大哥,就会利用自己来威胁到他。

现在看,确实是这样。

“真好。”她忍不住重复。

高兴的情绪到了一定地步就是大脑空白,语言匮乏。

眼下的她正是这样,她是由衷地为他开心。

“为什么没有去英国?也没有去庆项给你介绍的医院?”换了他来问她。

“我想试试自己的运气,”她说,“这家医院是新成立的,要是去仁济和中山那样的医院,还真是要介绍人,保证不能离职,不能结婚。听上去是不是很可怕?”

“不能结婚?是很不人道。”他评价。

“所以我没去大医院真是幸运的。后来,又是好运气,诊治了一个在上海有名望的病人,名声就传开来了。又因为我是女医生,许多名流的太太都要来找我,这时候看,我的性别也占了便宜。”

她用简短的话,把两年说尽,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老板送了前菜来。

沈奚轻点头致谢,等老板下楼,她想到了要紧的事:“为什么不让我参与你父亲的治疗?”

“明天我会去医院,今晚不说这些。”他不愿谈。

也好,想要说服他改变主意,总要拿着病历细细分析,还要让段孟和一起做解释。还是明天公事公谈好。

老板端来羊排。

他还记得她爱吃羊排,他的是意面。

“你还在忌荤腥吗?偶尔吃几口,不是很要紧。”

“胃口不是很好。”他微笑。

沈奚拿起刀叉,在切羊排时,留意到他吃饭的动作很慢,刚刚前菜时在说他父亲的病,没注意到他吃了什么。此时的傅侗文用叉子在面里搅了两下后,没抬起手,已经做出一副没食欲的神态,随便拨弄了一口后,搁下叉子。

晚餐过后,傅侗文似乎有很要紧的事要去办,交代了自己轿车的司机,让人要亲自把沈小姐送到家门口。他在车旁,为她关上车门后,微欠身对车窗内的她说:“今天不能送你回去,抱歉。”沈奚摇头:“只有五分钟的车程,不用送,我走回去也好。”

“回去早点上床,”他在车窗外,低声说,“愿你有一整晚的好梦。”

“嗯,你也要休息好,”她其实很担心,“你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

傅侗文笑一笑:“还不是老样子。”

他招手时,车窗自动闭合。

沈奚头枕在座椅上,等车开出路口,悄悄向后窗看。

傅侗文已经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上了后面的一辆车,她见到的仅有大衣下摆和皮鞋。那辆车门被关上,车反向驶离。

是去公共租界的公馆?抑或是回礼和里?

也没问他这次来上海,是要全程陪同父亲治病,还只是来办手续?是不是确定了治疗方案就要回京?她手心按在自己脸颊上,是冷的手热的脸,凉的风烫的心。

礼和里的公寓门外,守着十几个人。

傅侗文的这间公寓一直无人居住,只是偶尔会有人来装电话、检修管道和电器。今日突然来了人,邻里起初都在猜测,是不是那位沈小姐回来了,等到晚上又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来的人是位背景深厚的先生,而跟随保护他的是青帮的人。

身旁人为傅侗文打开公寓大门,万安早在门内候着,要扶他,被傅侗文挡开,他沿着狭长的木质楼梯兜转而上,到二楼,谭庆项和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同时立身。

傅侗文笑一笑,瞥见书桌上有信纸,旁边还有个空墨水瓶。

“是给你的信,我可不敢动。”谭庆项说着,替他脱大衣,身边的人也来帮忙。

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尽量让他的衣服脱得顺畅。

等大衣脱下来,傅侗文单手去解自己的衬衫领口,还是不得劲,只得继续让人伺候着。直到上半身都露出来,后背和右侧肩膀有大片的瘀青肿胀。

“还是要敷药,”他自己说,“叉子也握不住。”

“那帮学生是下了狠手。”谭庆项也是气愤,“你还不让我们动手,要我说,那些人里一定混着江湖上的,裹了层学生的皮而已。”

下午,他们到了医院附近的街道,本想顺了傅侗文的意思去看沈奚,没承想被上街游行抗议的学生组织围住了。不知谁说了句,那辆车上坐的是巨商傅侗文,学生们被军阀背后的黑手、革命和民族叛徒这样的话语刺激着,砸了车。

傅侗文不让人对学生动手,以致被人弄得这般狼狈。

谭庆项把衬衫给他套回去,下楼准备冰敷的东西。

“今日疏忽了,感觉是中了圈套。”傅侗文对另外那个男人笑,“万幸的是,你没有跟着车,让你一回到上海就看到暴力行径,怕会吓坏了你这个绅士。”

周礼巡也笑:“在美国时什么没见到过,不怕的。前个月,美国农场主们还聚众烧死了一个黑人,闹得很厉害,我也是在游行里去的港口。”

傅侗文把领带还给对方:“物归原主。”

他方才走得急,在一楼接了电话就走,身上是被撕扯坏的衣服,干净的西装衬衫都在箱子里,来不及熨烫,只好临时借用老友的。衬衫和大衣来自谭庆项,领带来自周礼巡。

“光是道谢可不行,你要告诉我去见了谁。庆项喜欢卖关子,害得我猜到现在。”

傅侗文拿起那张信纸,将手探出窗口,抖落纸上的灰尘:

“是过去的恋人。”

伫立在窗边,这是他少年时候站立的地方,她应该也在这个位置观赏过窗外风景。

他道:“一个可以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孩子。”

傅侗文展开信纸:

“三哥,见字如晤。假若你看到这封信,那是我同你又错过了……”

这是沈奚北上前留下的,多年后终于到了他的手里。那时她的心情、她的打算和她的忐忑,写明白的,还有没写明白的,傅侗文都能看透。

央央……

沈奚回到家,房东太太跟她上了楼。

从医院外的打闹说到了房东那个在银行就职的侄子,劝说着沈奚周末和对方见一面。平时的她还能应付两句,今日实在没心情,草草敷衍着把人送出门。由于傅侗文的“没胃口”,她也没吃多少东西,送走房东太太后,翻找出来新年时患者送来的奶油饼干充饥。

饼干盒子上是一幅西洋画,花园洋房。

她吃一会儿,想到他过去说要在山东买一幢洋房,再吃一会儿,又想到初到纽约时饿得不成样子,翻找出巧克力填肚子,事后在信上讲给他听,就收到了当年还是稀罕物的夹心巧克力。

她拿起玻璃杯,一口口喝着冷茶。

搁下杯子,将书桌上的台灯“啪”地一关,在书桌上趴了会儿,迷糊着睡到手臂全麻,再醒来已是凌晨一点。这么晚了?她的脚在书桌下寻找拖鞋,不晓得被自己睡着后踢到哪里去了,踩到的地方都是地板……电话铃突然响起,炸开在耳边。

她被震得完全清醒了,来不及再找拖鞋,提起听筒:“你好,我是沈医生,是什么病人?几号床的?还是来急诊的?”

完全的条件反射。深夜电话全是从医院来的,在护士的值班室里,医院大小医生的联系电话都贴在墙上,以备不时之需。

听筒里有着风吹话筒的动静,像在窗边。

“吵醒你了吗?”是傅侗文。

她停住,脚还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保持着刚刚离座的姿势,因为听到是他,反而没了下一步的行动,停了半晌,才说:“没有,我刚好……睡醒。”

是刚刚好,不早不晚。

“我太久没来南方,不适应这里的天气,”他忽然轻松地抱怨说,“自己睡不着,却来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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