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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在外面套上西装看看……”

加仓井套上西装后,又照镜子看了看。

“以后就穿成这样的随便装束,挺好的。”

“你来给我配衣服吧。”

圣子点点头,刹那间,她有一种已是加仓井妻子的感觉。

紧接着,两人离开饭店去了中华街。

正值假日的晚饭时间,餐饮店里携家带口的客人很多。两人走进了一家店门口刷成朱红色的餐馆,各要了一份套餐。饭菜量很大,根本吃不完。

吃了一半,圣子就饱了。

“套餐啦自助餐之类的,不适合你哦。”

加仓井嘟哝着,把她剩下的那一半吃掉了。

离开中华街,两人爬上坡道,那儿是洋人的墓地。

“加把劲儿。”

加仓井伸手拉住圣子,可是爬到一半,加仓井反倒落在了后面。

墓地上的十字架在黑暗中耸立着,背后稍稍高出来的地方,还有一个陈旧了的西洋馆建筑,现在这里是小餐馆。

两人进去喝了点咖啡,又顺着坡道往回走。在坡道下面坐出租车回到了饭店。

“怎么样,累了吧?”

“有点儿,不过,很愉快。”

加仓井点点头,在圣子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一起洗澡吧?”

“不……”

“没关系的。”

加仓井麻利地脱去衣服。

“不过来吗?”

“等会儿再洗……”

圣子再一次凭依着窗户眺望黑夜里的港湾。

这次是第二次在外面过夜了。

第一次还觉得自己干了坏事,坐立不安。决定留宿后,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出高明的身影,怎么都睡不安稳。

但是今天晚上,看来可放心地睡个好觉。

跟高明一开始就说过了,这次旅行得在外面住两晚。

不过,万一这个饭店发生了什么事件呢……

不管怎么说,比较第一次,心理负担显然小得多了。

同样的事情做第二次,罪恶感就会减轻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并且胆子越来越大。圣子这么想着,对逐渐习以为常的自己感到恐惧。

“怎么不进来啊?”

加仓井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我已经洗好了,你可以放心洗了。”

看来,加仓井放弃了跟圣子一同洗澡的欲望。

圣子点点头,进了浴室,然后从里面插上了门。她脱下连衣裙和内衣,卷好放在镜前的架子上,然后将头发梳在脑后,进了热水浴缸。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感觉到些许疲劳的身体好舒服。她完全放松地在浴缸里伸展着手脚。这个身体又将投入加仓井的怀抱。她已记不得到底有多少次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加仓井。

圣子在浴缸里躺得更深一点,使双肩也能浸泡在热水里。

水滴顺着她那白白的肌肤流下去。身体瘦小,皮肤却显得圆润。

对于自己娇嫩甜美的肉体,圣子是颇有自信的。

加仓井也说那是“女人情欲旺盛的肉体”。那种说法听起来刺耳,不过也真是那么回事。

第二天,也是晴空万里。

跟加仓井第二次在外面过夜。这一次,圣子睡得很香。九点,两人去五楼的餐厅吃早餐。

五楼餐厅亦可望得见下面的公园和港湾。昨晚看到的、光环中的白色“冰川丸”船体,正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傍晚前回去,可以吧?”

加仓井把咖啡杯放回杯座,说道。

圣子点点头,脑子里又浮现出高明的身影来。

他在干什么呢?大概起来外出散步呢吧,或在冰箱里踅摸吃的东西?

想到自己自顾自地在外面享乐,圣子有些许内疚。

圣子觉着高明是爱自己的。毫无疑问,车祸以后的身体状况,也使之无法主动地离家出走。

莫非正因如此,自己才这样为所欲为呢?

圣子眼瞅着咖啡杯陷入沉思,只听加仓井说道:“去港湾看看吧?”

于是两人起身,走出了餐厅。

外面天气晴朗,但还是有了一丝寒意。圣子在连衣裙上又披了一件开口毛衣。

港湾最大的码头边,停靠着英国和中国的船只。英国的是客船,二层舷梯上有乘客上上下下。

“去过外国吗?”

“一次都没有。”

“那,找个机会一起去吧。”

在大学念书时,很想去欧洲看看,但这个愿望没能实现。真的能跟加仓井一起出国旅行吗?

有高明在,不可能这样随意行事的。

“可能的话,明年元旦新年时,怎么样?”

“不过……”

就算圣子愿意,加仓井是有妻室的人啊。如何摆平?……

圣子在秋天灿烂的阳光中,回过头来又望了一眼加仓井。

十点半,他们从港湾返回饭店。饭店的退房时间是十一点。

两人开始作离开饭店的准备。

当然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圣子重新梳整了头发,加仓井脱掉毛衣,换上了西装衬衣。

圣子的行李只是买毛衣给的纸袋子外加手提包,加仓井则什么都没带。

拿个旅行包什么的,看着才像是旅行。空着手晃进晃出,很不像样子。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恋爱男女来幽会。

其实客人如何使用酒店,宾馆才不管呢。只是圣子自己在暗忖。

“到傍晚还有些时间。本牧那里有个三溪园,去那儿看看怎么样?”

“带我去吧。”

圣子对庭院并无特别的兴趣。但跟熙熙攘攘的街道比,还是庭院好。当然不去那儿也无妨。

反正,只要跟加仓井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

饭店前的法国梧桐树叶黄了,落叶飘到道路边,堆成了一堆儿。

说是已近午时,秋天的阳光却软绵绵的。

出了饭店门,慢悠悠地往前走,后面过来一辆出租车。

加仓井招手示意停下,自己先坐了上去。

汽车经过美军基地,穿过幽静的住宅区,来到了三溪园入口处。

门口介绍庭院的牌子上写着:明治末期,一个名叫原富太郎的生丝商人,将全国各地有名的茶室以及江户时代大名的别墅,移植到了这个十九万平方米大的庭院里。

一进庭院,正面便是一个池塘。池塘前方的树丛中,隐约可见江户幕府时代纪州侯的别墅。

日本传统房屋建筑古老的优美格局与背靠小山的红叶极其相配。

两人沿着池塘的右边慢慢走去。

星期天,游客比平日多些,但步入沿山小道,就几乎看不到游客了。

大都市里居然会有这样四周幽静、树木茂密的地方,很是不可思议。

圣子跟加仓井并排走在四周都是红叶的山道上。

翻过一座小山,又出现一个池塘。沿池塘左边走去,穿过瀑布倾泻的路口,里面是横笛草庵。

草庵前的紫藤架下面设有长凳,两人在长凳上坐下,观赏了一会儿庭院。

下午,明灿灿的阳光时而被白云遮住,蔚蓝的天空上,朵朵白云格外炫目。

秋色正浓。圣子望着那耀眼的白云,意识到今天即将结束。

太阳还高高地悬在天空,时间是下午一点。

但跟加仓井一起的时间正在缩短。要想傍晚回到家里,三点就得离开横滨。

还有两个小时。

前天晚上、昨晚到今天,跟加仓井这次较长时间的幽会就要结束了。

旅行之前,想到要跟加仓井开始两个人的秘密时间,内心曾充满了激动和紧张的情绪。但这场幽会即将结束,涌上心头的只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明知见面了,必然要分别。可总是重复这样的过程,很不好受。

尽管圣子不愿承认,但实际上,她已逐渐开始希望独自占有加仓井。

“想什么呢?”

“没有……”

圣子摇摇头,微微一笑。秋天的阳光晒得后背暖洋洋的。

“走吧,再转转。”

加仓井率先走出了紫藤架。

下午,游客似乎多了一些。

两人离开三溪园的时候,下午两点了。

正好有辆出租车拉客人过来,空返。两人便坐上出租车来到樱木町。

“今天破例吃顿烤肉,怎么样?”

在车站附近的餐馆吃完饭,三点离开。

秋天的太阳这时渐近橘黄色,大楼的背阴处有些风寒。

车站前,他们再次搭乘了出租车。

“去东京。”

车子开出后,加仓井双臂抱在胸前,侧脸露出了一丝倦容。

这以后的时间里,两人几乎没有对话。

或许是幽会接近尾声,使得两人缄口不语。

车到东京时,街上已是黄昏时分。

圣子在新宿下了车……

“再见。很愉快啊。”

“啊……”

加仓井点了点头。

圣子下了车没有回头,直接走进车站大楼,坐上了中央线电车。

站在拥挤的电车一角,她意识到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车窗外的暮色,正在结束这一天。

越是愉快地偷情,结束时,越是会感到沉重和空虚。

电车到达三鹰是下午五点半。白昼变短的秋日里,夜色即将降临。

圣子提着纸袋子和手提包,沿着排水渠道路,急急往家赶。

跟两天前离开家时一样,她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右手多了一个装有毛衣的纸袋子。

不一会儿,看到了光叶榉树旁边的公寓。

一看到屹立在夜色中的树影,圣子总算意识到回家了。

看着那棵树,圣子开始作跟高明见面的心理准备。

公寓楼梯爬到一半的时候,传来了孩子们的声音。可能是节假日的晚饭前,孩子们在喧闹吧。

圣子爬完楼梯……最顶头的宅门里有高明。圣子毫不怀疑。

大门旁边是洗碗池,这个时间,那里总是亮着灯的。可现在却没有灯亮。

莫非高明关上了隔开这边厨房的槅扇门?

圣子从手提包里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进门右手洗碗池的水龙头、正面桌上的餐具都静静地各就各位在暮色灰暗中。

“我回来了。”

圣子朝着里屋方向说了一声。

隔开餐室与里屋的槅扇门是半掩着的,里屋也没有亮灯。睡了?

圣子走进屋里,按下了开关,餐室的荧光灯短促地闪了闪,亮了。

她直接走进里屋的榻榻米和式房间。

桌前端端地摆放着矮脚座椅,高明却不在,也没有铺上被褥睡觉的迹象。

去哪儿了?

圣子再次回到餐室,敲了敲旁边厕所的门。

“先生……”

她试着叫了两声,没有回音。

为了确认,她打开厕所门看了看,高明不在。

再次回到高明的桌子前……

约莫两米的细长桌子上放着空白的稿纸和两支笔,没有留言之类的字条。

圣子又在桌子周围找了找。

左方墙边有本杂志,反面朝上。拿起来看看封面,最近的小说杂志,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

右边的纸篓里有个揉成一团儿的稿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浅野川河水与鸭川一样,曾被用来制作友禅染。那儿的缤纷色彩,曾令河岸边过客大饱眼福……

大概是给旅游杂志写的随笔吧,像是在写金泽一带。

可能是写了一半,觉得不满意,便扔在了纸篓里。

除此以外,纸篓里只有手巾纸和书籍的包装纸,再没什么不同于往常的了。

圣子再次看了一遍房间的各处角落。

高明换了衣服外出时,总是把在家里穿的衣服挂在书架旁边的衣架上,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像是平时的蓝地绸男式和服装束出门,鞋子也像是草屐。高明右脚是假肢,恐半道脱落,所以右脚的草屐带总是勒得更紧一些。

许是外出散步,顺路去了旧书店了吧。

往日高明去井之头公园散步,常会顺道去逛旧书店。

那家旧书店叫大正堂,高明跟店主对脾气,有时会在一起聊天。这一带,可以跟高明轻松聊天的唯此一人。

一定是去了那家旧书店。这么想定后,圣子换上了平时在家穿的衣服。

离开横滨时吃了烤肉,还不觉得饿。

接下来的时间,她洗了高明用过的碗筷,又打开窗户打扫房间。

没有孩子,房间里倒也不乱,但三天不打扫,房间里还是布满了灰尘。

她先用吸尘器吸尘,然后用抹布擦了榻榻米的布边。

沉郁昏暗的房间里,终于变得清爽整洁、井然有序。

圣子收起吸尘器,关上了窗户。

七点了,高明还没有回来。

两天前,圣子说过“傍晚前回来”的。可能高明寻思,反正圣子回来得晚,走远点儿无妨。没准儿上市里溜达去了吧。

圣子烧了开水,冲了杯咖啡。

喝完咖啡后,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打开煤气烧洗澡水。

然后打开电视,看看报纸。洗完澡后,圣子一看表,八点了。

高明还是没有回来。

莫非今晚高明也夜不归宿了?

圣子生出这个念头,是在九点看电视新闻的时候。

以前,高明常常上街喝酒,喝到很晚才回来。腿受伤后,就没这个情况了。

偶尔外出,也不过是去那家旧书店或去看看庙会,八点前准会回来。

也许是腿脚受伤后,心气不足了吧,无论是去哪儿,都会告诉圣子地点,以及几点会回来。

以前也曾喝得酩酊大醉,天快亮了,才跌跌撞撞地总算摸到家。现在已没有那副满不在乎的无赖劲头儿了。

圣子觉得高明写不出作品的理由之一,或许正是缺了那份狂放无羁的劲头儿。

狂饮、愤怒、吼叫,创作需要这种跌宕起伏的激情。

圣子初识高明时,他已过了曾有的高峰期,但还残留着愤怒、焦躁的气力。

可是现在,却好像看破了红尘一般,变得淡漠而平静。

醉如烂泥时,圣子虽然觉得麻烦,却又认为那是一个作家倔强性格的体现。狂放不羁中流露出一种自我陶醉式的高傲。

但是这一两年,圣子再也看不见高明那么豪放的醉酒了。

最近只在家里看书或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旁看去,他的脸上表露出悟透了一切的神情,时不时还掺杂了虚无的影子。

说起来似乎有点儿像狡辩,这种天马行空的气魄从高明身上逐渐消失,或许正是圣子内心发生变化的起因之一。

圣子一方面觉得高明任性倔强,另一方面又为他的这种性格所吸引。那种凡人不具的孤高孤傲感动了圣子。

遗憾的是,现在的高明已今非昔比。

疾病似乎使他的内心变得柔弱。这一两年,他急速地衰老下去。

那些暂且不说,今天高明这是去了哪儿?快十点了。

圣子打开窗户,仔细观望外面,在秋夜的凉气中四周静悄悄的。

穿着平日在家穿的衣服,不可能走得很远。那个旧书店也该关门了呀。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圣子又套了件开口毛衣,走出了家门。

一过十点,这一带的住宅区便寂静无声。沿着笔直的路灯往前走,出路口便是车来车往的大道。

时而可以听到远处闹市区那边的嘈杂声如低低的潮涌传来。

圣子停住脚步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什么人影,便朝大道方向走去。

云海在翻滚,月亮被遮在了它的背后,在广阔的夜空里,滚动的云海边缘像是深海里的海岩。

凉气袭人的夜晚里,圣子两手交替摩挲着衣袖,急急赶路。

大道上还能看到行人,时而车来车往,旧书店在往左拐第二个路口上。

圣子在大道路口往左拐,然后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从闹市区方向回来的话,必定通过这条道路。

高明那瘦削的、穿着和服、有点儿跛行的身影是不会看不见的。

圣子走到了第二个路口,旧书店已打烊。星期天晚上,不可能过十点还在营业。于是商店街也比平时静寂了许多。

圣子在街口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四周。

风吹动着残叶扫过街道,月亮又从云海中钻了出来。

莫非去了新宿一带?

说不定有以前熟悉的编辑来约他一起去了呢。

如果去了新宿,腿脚不便,回来就不会乘电车,搭出租车的可能性大一些。

那样的话,站在这儿等就没有意义了。

圣子再次环顾、确认四周,而后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看见光叶榉树了,公寓就在眼前。

说不定自己外出寻找的时间里,高明已经回来了呢。

圣子抱有一丝侥幸打开了家门。

门口,只有自己的一双方口皮鞋摆放在那里。

餐室、里屋都跟她出去时一样,没有变化。

圣子直愣愣地坐在了沙发上。

已经十一点多了。

这几年来,高明从未这样不打招呼,夜不归宿。

自己从外面回来,一定有高明在家里的,圣子曾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现在圣子忐忑不安的是,那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疑正在崩溃。

一直等到了十二点。圣子再次打开窗户,察看窗外。

越过茂密的松枝,看到路口有汽车灯光正在渐渐驶近。

圣子将头探出窗外,看着那束灯光。汽车减速后,慢慢地停在了公寓前。传来几句简短的对话后,车上下来一个人。

圣子紧盯住那个人看,像是一个男人,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后,拐进左边的小巷子里去了,没穿和服。

圣子有点儿失望地关上了窗户。

十二点了,再不睡觉,第二天早晨起来会很困难。

圣子打开榻榻米房间的壁橱。上面放着高明的被褥,圣子盯着瞅了一会儿,然后将高明和自己的被褥并排铺好。

夜晚像是刮起了风,防雨套窗微微晃动着。

圣子听了会儿外面的雨声,钻进了被子里。

平日总能看到高明那端正的鼻梁,现在只有一床白色的被褥。

外面又传来低沉的发动机声,一会儿又慢慢远去了,留下更加静谧的时空。

圣子翻了个身。一点了,高明还是没有回来。

圣子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回想着两天来发生的事。

星期五早晨去公司上班,下午去了伊豆。在伊东结束了宴会,翌日在东京跟加仓井会合后去了横滨。

在横滨的酒店里跟加仓井做爱,次日由横滨港湾去了三溪园。

从伊豆到横滨,跟加仓井在一起的时候,圣子完全忘记了高明的存在。直到今晚回家之前,脑子里只有与加仓井一起旅游的快乐。

但是现在,高明不知去向后,脑海中的旅途快乐,跟加仓井一起时的美妙回忆,都在瞬间消失殆尽。

这会儿她的脑子里,唯有一个高明。

两天来忘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却牢牢占据了她的心。

此时此刻,圣子只是一个劲儿地盼望高明快点儿回来。

白天与夜晚,她的思绪里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男人。

“真奇怪啊!”

又是一辆汽车的声音,渐渐趋近又远去。

“都这个时间了,到底去了哪儿啊?”

圣子忘记了白天的游玩,没完没了地想象着跛脚高明街市夜行的模样。

就这样不断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圣子迷迷糊糊地开始有些睡意了。此时已近凌晨四点。

不过她并没有睡熟,只是半睡半醒地合了合眼。睁眼看表时,七点多了。

外面照旧刮着秋风,同时阳光灿烂。圣子睁着眼睛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旁边高明的被褥依旧整整齐齐的。

“他到底没有回来。”

昨晚虽感觉他不会回来了,却又期望着,他再晚也会回来。

现在天亮了,圣子清楚地意识到那样的期望是多么虚幻无着。

到底去了哪儿呢?

她已试想过所有高明能去的地方。

附近能去的地方只有旧书店及商业繁华区,再远一点顶多是新宿。可目前来看,似乎并不在那些地方。

更远一点儿,有老朋友月田或大学教授浦上先生。可如果是这些地方,理应跟自己联系的呀。此外还有两三个朋友,却都没到可以留宿的份儿上呀。

再就是住在府上的姐姐家或已分居的妻子那儿。

怎么会去那儿呢?

他不相信。如今高明是不会去妻子那儿的。他跟分居的妻子应该有三四年没见面了。他从未提及妻子,也毫无接触的迹象。

实际上,高明现在没有任何必然的理由再去找妻子。

“不会的啊。”

圣子一个人嘀咕了一句。

没去闹市区又没去旁人家,会不会出去旅行了呢?

以前高明就有心血来潮、突然外出的嗜好,或可称之为流浪漂泊的习性吧。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会坐上火车或搭乘汽车离开都市。

起初跟圣子在式根岛相遇,听高明自己说便是信步而至。

如果那样,说不定这次也是忽然想起,心血来潮去了远方。

自从腿部截肢后,高明没有外出过。这次可能是一种强烈的压抑心情,促使他外出旅行。

并且有可能是不假思索就出了门,所以也没打来电话联系。

反正一两天内就会回来……仅仅一天没回家,也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这么一想,圣子开始化妆,开始作去公司上班的准备。

她等到了十点,高明还是没有回来。

昨晚一直非常担心。因连休假期刚结束,不能请假。

我去公司了。回家后立即往公司打个电话。

圣子把这个留言字条放在他的桌子上,出了门。

在去车站的路上,她还是东张西望地留意四周。没有看到高明的身影。

连休刚刚结束,公司里挺忙。加仓井也和往常不同,上午就赶来公司,商议杂志新年号或会客洽谈。

下午,圣子向他汇报了翌日的日程安排。加仓井说:“怎么看你脸色不好啊?”

“是吗?”

“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加仓井仍旧盯着圣子的脸看。

“累了就休息吧。”

“不要紧。”

明明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却难以说出口。

到傍晚,圣子又接了几个电话。仍无高明的消息。

五点,圣子往家里打了个电话。高明回来了会接电话,但电话里只有忙音。

没人接电话。圣子盯着窗外望了一会儿。她在想要不要回家。

独自在没有高明的家里等待,会很难受并胡思乱想。这会儿回去,高明也不在,早早回去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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