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和性取向没什么关系,每当川的形态出现,安的口唇便拼命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那张淡薄得几乎在空气中隐形的脸,满满洋溢着歇斯底里般的惊恐。
大家屏息静气围在安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
南美把手放在安的脑门上,通心术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他脑子里像一锅八宝粥,煮得沸沸扬扬的,什么都看不到。”
只好采取比较原始的办法,猪哥低头,努力分辨安的口型。
“只只?滋滋?什盘?子论?喂,普通话说标准一点行不行?”
时间流逝。
川显现的时间越来越少,在某一次轮回之后,安回复到自身形态,面色如死地躺着,许久后慢慢睁开眼睛,喉头咯咯两声,终于缓过来,大口喘气。
第一眼看到猪哥,便哑着嗓子,吐出两句没头没脑的话:
秦礼骗我!
制止审判之轮!
这六个字像是一个号令。
等待已久的伏军发动了总攻。
一声嘹亮号角破空。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镇压下了整个世界的喧嚣。
冰雹与火,搀着鲜血降落于地上。
满城建筑开始崩塌。
人群在哭喊中灰飞烟灭。
地的三分之一与树的三分之一,都被烧了。
一切的青草也都被烧了。
第二声号角随即传来。
大地震动。
沙漠中卷起高不可见顶的龙卷风,
荡去一切肉眼可见与不可见的活物。
内华达与撒哈拉中的沙,都变成蠕动的血滴。
第三声号角联袂而至。
星星下坠。
无数星星下坠,巨大轰隆声在海与山之间次第传来。
植物都成为焦黑。
一切水源干涸。
硫磺的气味传遍能见与不能见的一切地方
第四声号角又被吹响。
铺天盖地的蝗虫从烟火缭绕的地面生出。
飞到空中盘旋。
蝗虫的形状,好像预备出战的马一样。
戴着金色皇冠,脸孔和人类似。
牙齿如狮子,胸前有甲。
贪婪邪恶的眼睛,紧紧盯着侥幸还逃得性命的人们。
翅膀不祥地煽动,带出青色极毒的雾气。
如是大恐怖。
预示全部生命的终结,一切万劫不复。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眼前暂时还只是幻象。
猪哥南美和辟尘站在当地,仰头眼睁睁看完这场秀。
脸色比极度深寒下的一坨屎还难看。
他们眼中呈现的,平常人看不到。
尽管灾难正将为他们而降临。
那些沉积埋藏,一点点储蓄起来的恶。
触发决绝彻底,绝无救赎余地的惩罚。
天使号角,召唤的不是未来。
面前,拉斯维加斯灯红酒绿如火如荼。
纸醉金迷依然。
不夜不落不能忘怀之繁华依然。
人们纵情享受,以为能够天长地久。
安在地上低声咳嗽,大块血团从他喉咙间喷出。
猪哥蹲在地上,问了他几个问题,站起来的时候,脸色比刚才还难看,简直好像那坨屎化了冻。
结合安带来的信息,迷惑猪哥的那个关键结点终于清楚了。
川苦心孤诣架设灵魂通道,是想去孵化邪羽罗的元神,使其为自己所用。
但他根本不知道审判之轮的存在。
启动审判之轮的结果,就是世界末日。
川不是达旦。
他没有能力阻止。
猪哥转头看看夜色中美如天堂的城市,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这么愚蠢:“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敢信?他怎么想得出来?”
到最后他几乎号叫起来,悔不当初啊,当初拍死异灵川多好啊。
安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他在金狐手上买的破魂书复印本,我想,大概关键的部分人家没给他吧。”
南美一下就跳了起来,眼睛瞪成等边六角形:“秦礼?”
以她对秦礼的了解,脑子一转就估摸出来了:“王八蛋,他用这个法子灭生意对手?我操,金大秦你不正当竞争到这个程度,祸国殃民啊!”
拉斯维加斯这个地界儿上,大家都被命运狠狠中伤过。
从来没有想到,头回鼓起勇气故地重游,就被再恶整了一回。
只有辟尘一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看大家哭丧着脸,天真地说:“嘿,小破现在是要赶紧回去封印邪羽罗么?猪哥你能找到他吧?咱们快点走,不然见不着了。”
猪哥难过地拍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了哭腔:“犀牛,你别哭啊。我告诉你,那个破轮子开始发作,小破就封印不了,破魂达旦与邪羽罗一灵二体,他要被转世了。”
为了强调自己的权威性,他还把破魂之书举起来扬了扬:“书上有这么说。”
犀牛大惊:“啥?被转世?转成什么?转完了还认识我吗?”
猪哥揪了一把鼻涕:“这个没注意,我看看啊。”
他拼老命翻书,想看看有没有能最后关头抱上佛脚的好料,哗啦啦顷刻间到了最后一页,他顿住了。
眼珠子不错地盯着三行黄金大字猛看。
这种关子卖得太过可恶,犀牛和南美气得发抖,正待扑上去开扁,猪哥忽然拍拍衣服,手臂伸向空中,深深呼吸,咳嗽两声。
接着揪住精蓝,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路。”
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两步,停下来,轻轻说:“别跟着我。”
身后两个,是他一生中最亲近的人,却从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
温存的,安静的,可是最坚决。
他们真的没有追上去,辟尘,安,还有最不听话的南美。
静静地站在那里,身边人流如水一样淌过,带着虚幻感。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很久之后,才领悟到这是告别。
要说的那么多话。
想一起做的那么多事。
来不及了。
远处天空传来沉重的雷霆之声。
大悲剧即将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