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镜·双城 八、风起  镜系列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他、他娘的!居然敢偷袭老子?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老子我们是游侠儿?”光头赌徒断续地抽着冷气,被同伴扶起,目露凶光,“兄弟们给我、给我……”

一听“游侠”两字,一群看客大哄,知道赌场里又要上演一场全武行,纷纷自动让出一块场地来。云荒大地上,连沧流帝国的律令都无法管束的、便是这一群游侠儿。

黑衣人不等他说完,忽然笑了起来:“不要看就算了,咱们要不要继续赌?——告诉你,汀我是绝对不会‘卖’的,因为她不是货物。要赌就赌这个——”

他抹了抹嘴边的酒水,伸手进怀里掏了半天,怔了怔,然后扒开了破衣,还是没找到,转头问身侧的蓝发少女,发火:“汀,我的剑哪里去了?——你收起来干吗?快给我!”

光头赌徒被他那么一打岔弄得愣了一下,看清他故弄玄虚以后更加暴怒,咆哮着:“兄弟们!给我把这个找死的家伙拖出去剁成八块喂狗!”

和他同来的赌客纷纷拔剑,杀了过去。其他赌徒们慌乱地回避,要知道那些游侠儿都是游荡在云荒大地上的亡命之徒、以武犯禁,连沧流帝国的严厉刑法也奈何他们不得。

“呃……就这个,”在这个时候、黑衣人终于找到了他的剑,啪的一声拍到了赌桌上,“压十万,干不干?”

听得“十万”,所有人都怔了怔,凝神向桌上看去,想看看是啥样的宝剑——一看之下不由同时发出了嘘声:哪是什么宝剑?只是一个银色的圆筒,光泽黯淡,分明是废铜烂铁。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京”字。

然而,光头赌徒那伙人冲到黑衣人面前三尺处、却仿佛施了定身法般地呆住了,几双眼睛瞪得似要凸出来,看着银色圆筒和圆筒上刻着的那个“京”字——忽然那些游侠仿佛被人抽去了筋、呼啦拉瘫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是……是西京大人驾到?!小的们瞎了眼!”

喧闹的赌场里忽然间静止了,所有声音、动作、表情都是空白的。赌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个落魄的黑衣人脸上——如若那人是块黑色的煤、在如此炽热的凝视下一定早已冒起了烟。

西京。一个光芒四射的名字:游荡在云荒大地上、千万游侠中号称第一;身为前朝名将、而沧流帝国通缉百年都无法奈何;前代空桑剑圣的三位弟子之一!

——那是所有习武之人仰望的神话。

剑圣一门的传说,在云荒大地上已经流传了几千年。甚至在远古“魔君神后”开创空桑王朝的神话里,就出现了对剑圣的描述。而星尊帝开创毗陵王朝后,剑圣一门渐渐销声匿迹,门下也越来越凋零。

原本剑圣一门,每一代都有男女两位剑圣,分别继承着不同流派风格的剑术。如同昼与夜、光与影一般并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一百年前剑圣云隐去世之后,接替他的、便只有一位:剑圣尊渊。而另一位和他并称的女剑圣慕湮,则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

而传说中,尊渊为了完成传承、代替慕湮收了男女两名弟子,其中大弟子西京,便是空桑梦华王朝末期的名将——而自从空桑亡国以后,最后一代剑圣传人便消失在了云荒大地上。游侠儿都在猜测,剑圣西京是不是用了“灭”字诀在某处避世沉睡,不愿意再回到这个由冰夷统治的帝国来。

没有料到,在桃源郡的这个赌坊里,竟然看到了光剑上刻着的“京”字。

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一群自称是游侠的赌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小的们有眼无珠,竟敢在大人面前拔剑!请大人挖出我们的眼睛,把这群无知的狂犬斩了吧!”

“呃,好夸张。……算了,汀也踢了你两脚、扯平了。”黑衣人西京看着面前那群游侠儿,抓抓头,拍拍赌桌上的剑,兴致不减:“咱继续来赌吧,用这个压十万、赌不赌?”

“大人的光剑、任何一个游侠都没有资格碰上一下的!”听得西京如此说,那群赌徒反而更加紧张,磕头不停,“如果大人缺钱,小的们全部钱财都可以双手献上!——只求大人收我们为徒!如果大人不答应,小的们就长跪在此!”

游侠儿都是这样,把剑技看作高于生命的东西,而如果有幸能得到剑圣门下的传授,更是他们舍弃一切都愿意去换取的东西。西京看着地上那群人,那群游侠儿抬头看着他——那热切地目光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糟糕,又遇到了他最头痛的情况。

“汀!快逃!”西京大叫一声、抓起光剑转身夺路而走。

“是!”深蓝色头发的少女应了一声,同时点足跟着主人掠起,两人身法都是极快、整个赌场里的人只觉一阵风过,已经看不到两人的影子。掠出了大堂,往大门边跑去的时候,汀一把拉着西京往楼上掠去:“这边,主人!”

“干吗、干吗要上楼?”西京愣了一下,问。

汀一边跑,一边回答:“我要看‘那个人’啊,主人!你忘了么?”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掠上了二楼,然而明白了汀的意图,西京却蓦地在走廊里顿住了脚,淡淡道:“那么,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汀垂下了眼睛,低声:“主人……你、你还是不想见他么?”

西京笑了笑,抬手摸摸少女的头发,然而眼里却是渐渐腾起杀气:“嗯,我不想见那个逼死璎儿的家伙。你自己去吧,我怕我看见那个家伙会——”

“会如何呢?”本来平整的墙壁忽然裂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密室,拂起珠帘,年轻的傀儡师举步走出来,眼神空茫地看着黑衣剑客,淡淡,“西京将军,好久不见。”

光剑瞬间出鞘,吞吐的白光宛如闪电、斩向年轻的盲人傀儡师,迎面而来的剑气逼得他一头深蓝色的长发拂动起来、猎猎如旗。

在如意夫人的惊叫中,苏摩面色丝毫不动,不还手也不抵挡,只是站在密室中。

光剑抵着他的鼻尖凝住。然而即使如此、强烈的剑芒还是在傀儡师脸上割出一条裂痕,从额经眉心至颔,齐齐裂开,将绝美的脸庞划破成两半,血如同红珊瑚珠子一样渗出、凝聚在苏摩高而直的鼻尖,滴落。

“有种。”西京眼睛里是鹰隼般的冷厉,定定看着苏摩,许久,忽然冷笑,收剑,“如果是空有面容的小白脸,老子就一剑杀了你。”

“主人!”汀心惊胆战地上来拉住他,“别杀他、他是我们鲛人的少主啊。”

“嘿,我还未必能杀得了他呢,你担心啥?”西京甩开汀的手,向后一屁股坐到密室椅子上,冷笑着拿起一瓶醉颜红,仰头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你看看他的脸吧!”

汀转过头,不由轻轻脱口惊呼:只是一转眼、苏摩脸上的伤痕已经泯灭无踪!

“好剑法。”傀儡师淡淡笑,击掌,“不愧为剑圣的第一弟子。不知道将军的授业恩师,是剑圣尊渊、还是女剑圣慕湮?“

西京冷笑一声,根本不理睬他,只顾自己喝酒,斜了汀一眼:“你不是来看你们少主的么?有什么事快办,我这壶酒喝完就走。”

“主人……”汀知道主人的脾气,如果他一旦看某人不顺眼、那便是费多少唇舌都不管用,只好有些抱歉地转过头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苏摩行礼:“少主,我主人就是这个臭脾气,您不要介意——汀是鲛人复国军下属第三队队长,特来见过少主!”

如意夫人惊讶地掩住了嘴:鲛人历来都处于严酷的奴役之下,难得自主活动。而二十年前那一场起义,又被沧流帝国派出巫彭镇压下去,鲛人的数量经此一役减少了五分之一。十几年后才重新组建了复国军,为了防止沧流帝国发觉、编制极其机密,而每个高层战士更是隐藏得很深——如意夫人身为后方负责粮草的主管,除了和执掌日常事务的左右权使直接联系之外、也不大了解都有哪些人。

“我不是什么少主——看来非得让你们失望了。”然而,听得汀那样热切而崇敬地禀告,苏摩却是漠然回答,“你们把我捧上那个位置、那是你们的事。我绝不是你们复国军眼里的那个‘英雄’。”

“……。”听得那样的回答,汀瞠目结舌,偷偷抬头看了看多少鲛人心目中的传奇人物——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样英俊非凡,即使在鲛人一族中也无人能出其右。然而那种美是阴郁而苍白的,带着魔性和邪气。

“苏摩少爷的脾气很怪,别被吓到啊,汀姑娘。”看到傀儡师那样回答,如意夫人忙不迭地上来打圆场,拉起了汀,“放心,苏摩少爷他将带领我们为获得自由、重归碧落海而战的!——是不是,少爷?”

听得如意夫人的问话,苏摩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抱着怀中的傀儡,缓缓点头。

如意夫人长长舒了口气,拉着汀退了出去:“汀姑娘、今日其实左权使也说过要代表复国军来迎接少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没到!——我们出去一下吧,让苏摩少爷和你主人好好说话。”

密室里,两人各自沉默着,气氛仿佛凝固了。

喝完了最后一口醉颜红,西京满足地叹了口气,摸着肚子,斜眼看着对面摆弄着偶人的傀儡师,忽然冷笑:“你倒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英雄。”

苏摩的手指轻轻牵着线,小偶人在桌子上欢快地翻着跟斗,一个又一个。傀儡师嘴角露出漠然的笑容,带着某种奇异的自厌:“我当然不是——将军才称得上那两个字吧。百年前叶城那一战,足以名留史册。”

“呃?”倒是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回答,受了恭维的西京有些尴尬地抓抓头,“那个啊……不是打输了么?还有什么好提的。”

“虽然那时候我还被囚禁在青王的离宫、但也听说了那一战。”苏摩聚精会神地低头操纵着偶人,淡淡回答,“听说那时候四方属国都陷落了,而真岚皇太子认为空桑国内腐朽没落、积重难返,还不如灭亡,就无心抵抗——叶城被围、将军带领三千殿前骁骑军对抗冰族十万大军,坚守空桑咽喉、居然抵抗了足足一年多。”

“那个啊……”似乎不愿多提百年前的事,西京又抓了瓶酒,喝了一大口,“不管这个国家如何、百姓总是无错的。真岚那家伙那时候是糊涂了——而作为战士、为所效忠的祖国战斗到底,那不过是本分而已。”

苏摩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笑了笑:虽然那个人只是如此简单地一笔带过,然而无可否认地、是他让百年前那一场空桑人和冰族的“裂镜”之战出现了转折,从而名留史册。

百年前那一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面对着不知何处忽然出现在云荒大陆的外来铁骑,荒淫腐朽的梦华王朝根本无法抵挡,节节败退。战争开始的第二年,泽之国为求自保、首先归附了冰族,然后北方的砂之国几个部落相继脱离梦华王朝,或是自己封王割据,或是归附冰族。剩下以霍图部为首的几个部落做了抵抗、然而根本不是冰族军队的对手。

最要命的是,没落的梦华王朝内部四分五裂。六王之间钩心斗角不说、对积重难返的空桑国感到了绝望,连新任军队统领的真岚皇太子都无心抵抗。

战线是摧枯拉朽般地往大陆中心推进的,冰族军队在十巫的率领下、很快就对镜湖中心的伽蓝圣城形成了合围之势。伽蓝圣城唯一对外的通道、是与叶城之间的湖底水道——若是叶城被攻克,那么空桑人最后的土地、伽蓝圣城便成了彻底的孤城。

叶城是云荒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云集着最富有的商贾。而那些有钱人对于战争是最恐惧的,城里到处是恐慌的情绪。而除了富商之外,城里的奴隶和鲛人都认为冰族到来后,便能让他们从奴役下解脱,所以暗地里也开始准备里应外合。

这样的情况下,十巫认为叶城内无强兵、外无援军,人心惶惶,攻克不过是旦夕间的事情。何况从兵家来看,攻城之时、攻守双方兵力之比在三比一以上便有获胜的把握,而如今叶城守军不到七千,在冰族十万大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一开始的情况、的确如同十巫所料,叶城守军不到十日便伤亡过半。多处城墙被炸开缺口,甚至冰族两个小队的战士已经突破上了叶城城头,撕开空桑人的防线。

“日落之前,叶城城门将为您打开。”半个时辰向金帐中的智者汇报一次战况,长老巫咸信心十足。

然而,那位神秘的智者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忽然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可能。”

巫咸震惊地抬起头,看到了登上城头那一队冰族战士忽然纷纷滚落到了城下,城头号角嘹亮,兵刀尖利,旌旗闪动交替,忽然间甲胄的色彩变了——

“骁骑军!殿前骁骑军来了!”叶城中,爆发出了欢呼。

巫咸脸色苍白,震惊地喃喃道:“骁骑军?……他们还是派出了骁骑军?”

开战以来一直所向披靡的冰族军队,在叶城下遭遇到了第一次惨败。眼看叶城快要攻破,骁骑军却通过湖底水道及时赶到,迅速和疲敝不堪的守军接防完毕。

接下来的战斗成了冰族噩梦的开始:骁骑军只有三千名士兵,首轮投入战斗的不过一千多名,然而平均每个人却防守着两丈长的城墙,平均每个战士要面对至少二十名的敌人!战斗从早上打到黄昏,冰族攻城的军队倒下一批又一批,尸首堆积如山,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而那些突破上城的冰族小队,在和骁骑军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中、如沃汤泼雪,转瞬被化整为零地就地歼灭。

看到忽然逆转的战况,十巫目瞪口呆——进入云荒到现在、他们从未看到空桑人中有这样强大战斗力的军队!

“看到了吧?这才是当年星尊帝时代征服云荒和四海的空桑战士……可惜这个荒淫糜烂的帝国里,也只剩下这么一点往日的荣耀了。”金帐中,看着城头上战斗着的骁骑军战士,智者顿了顿,估计着战况,淡淡道,“再攻一年看看吧。”

于是,僵持第一次出现在双方之间。

叶城虽然于一年后告破、但那一场守卫战,却成了空桑和冰族“裂镜之战”中的转折点。空桑人被打击到几乎摧毁的信心开始恢复,叶城告破之后,在真岚皇太子的亲自指挥下、伽蓝孤城坚守了十年之久。

“听说叶城攻破的时候,三千骁骑、只剩下你一个?”听着美酒咕嘟咕嘟流入对方的咽喉,苏摩面无表情地操纵着偶人,蓦然问了一句。

那句话猛然刺入西京的胸口。黑衣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弯下了腰。

“很痛苦吧?听说叶城是从内部攻破的——那些城中的富商为了保全自己身家、暗中联合起来出卖了叶城。那一日,商会借着犒劳军队,在骁骑军的酒里面下了毒……”傀儡师慢慢让偶人摆出一个痛苦抽搐的姿势,跌倒在桌上,“上千战士就这样倒下了。叶城的城门是被从里面打开的,冲进来的冰族军队全歼了骁骑军——你看,无论果壳多坚硬、如果果子是从里面开始腐烂的话,也无济于事啊。”

“住口。”锡制的酒壶在西京手中慢慢变形,沉声喝止。

“我还记得你单身回到伽蓝城请皇太子赐予死的情形——多么耻辱啊!”苏摩仿佛没有听见,反而微笑起来了,继续,“所有下属都战死了,作为统率却还活着——你为什么没死呢?就因为你是个滴酒不沾、自律极严的将军?”

“住口!他妈的你这个瞎子给我住口!”黑衣的剑客猛然暴怒,将捏扁的酒壶扔到苏摩脸上,酒水泼了傀儡师一头一脸,滴滴答答顺着苍白英俊的脸滴落。

然而苏摩毫不动容,继续淡淡道:“但让你痛苦的不止于此吧?叶城陷落以后,为了报复、冰族进行了七日七夜的屠城,除了少数富商、无数平民奴隶被杀——好像其中也包括了你的家人吧?真是愚蠢,为什么不举家逃走呢?”

“可惜真岚皇太子不肯用死刑来结束你的痛苦……所以让你痛苦的事情还是接二连三。”似乎对往日了如指掌,傀儡师说着,声音忽然也有些颤抖,“你唯一的师妹从白塔上跳下来自杀了;伽蓝城里的空桑人因此要屠杀鲛人泄愤、你却无力阻止……最后你擅自开放地底水闸,放走水牢里的大批鲛人奴隶——这一次,真岚皇太子也无法回护于你,只好剥夺了你的一切爵位、永远放逐。”

“那以后你去了哪里呢?谁都不知道……我猜,你是用了剑圣的‘灭’字决在某处避世沉睡吧?然后在醒来的间隙偶尔游走于云荒大地,成了一名游侠。百年来,你的岁月却是凝定的,所以保持着这样的面容。”似乎终于说完了,苏摩眼里有空茫的微笑,摸索着拿起了一杯醉颜红,对着西京举了举,微笑:“为往日,干杯。”

西京没有动,看着这个英俊的傀儡师喝下酒去,眼里雪亮:“苏摩,你说这些、却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喝完了一口酒,傀儡师微笑着将白瓷酒杯放到颊边轻轻摩娑,吐了口气,“在你开始报复我之前、不妨先让你狠狠地痛一下吧!”

西京看着他,仿佛想看出这个盲人傀儡师眼里哪怕一丝的真实想法,苏摩漠然。

沉默的对峙进行了许久,忽然间,落魄的剑客笑起来了,手腕一动,将银色的光剑在手心抛起,接住,嘴角扯了一下:“老实说,老子他妈的真想一拳打到你这张脸上!”

“打啊!”苏摩也是微笑了起来,挑衅似的回答,隐隐间居然有热切的表情。

“奶奶的,打了也是白费力。”西京抛动着手中的光剑,忽地冷笑,“本来老子发誓、如果见到你,非得替阿璎把你大卸八块扔去喂狗,但是——”

黑衣剑客斜眼看了看苏摩,眼色蓦然锋锐起来,大笑:“但是听你刚才那么说,忽然就改主意了——奶奶的,和你计较什么?百年前你是个孩子、百年后还是个孩子!既然阿璎自己都不记恨,老子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你说什么?”苏摩的手指忽然停滞了,在对方那样的大笑中、他漠然的表情忽然冻结,空茫的眸子里、闪过触目惊心的杀气!

“不许笑!不许用那样轻慢的语气说话!”傀儡师猛然站起,厉声,手指间光芒一闪。

西京侧身向左滑出,闪电般反手拔剑、铮的一声,白光吞吐而出。

桌上的偶人手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动着,十只式样各异的戒指在空气中飞旋而来,方向、力道完全不同,带动着透明的引线、宛如锋利的刀锋般切割而来。

“糟了,他们还是打起来了!”听到外面的声响,汀急得跳了起来,连忙想冲进去。

“别去。”如意夫人一把拉住了少女,皱眉,“他们两人动上了手、谁还能拉得开?”

“不行呀!这样下去、主人和少主有一个要受伤的!”汀跺脚。

如意夫人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么,你希望哪一个受伤呢,汀姑娘?”

汀忽然呆住,说不出话来。

“如果西京站到了我们鲛人的对立面上,汀姑娘,你如何呢?”如意夫人拉着少女,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把鲛人少女粉嫩的手臂掐出血痕来,“你忠于‘主人’,还是忠于我们鲛人一族?”

蓝发少女张口结舌,脸色渐渐苍白下去:“不,主人他不会这样……他是我们鲛人的恩人哪!他以前一直知道我是复国军的人,也没有反对啊……”

如意夫人美艳的脸上忽然有可怕的表情,抓住少女,压低声音,几乎是逼迫般地:“我是说万一……万一他要伤了、杀了少主,你如何?”

“我……”汀脸色惨白,手剧烈地发抖,低声道,“我杀了他!”

“好孩子。”如意夫人终于微笑起来了,放开了蓝发少女,抚摸着她的秀发,“好孩子。你和你那个叛国的姐姐、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在她的低语中,密室的门轰然倒了,一个人踉跄着破门而出,勉强站定。

“主人!”汀一声惊叫,冲上去,看到主人脸上裂开了一道伤口,血流披面,形状可怖。

“好!”西京推开她,却是将光剑换到了左手,抬起受了伤的右手、用拇指擦了擦脸上的血,放入口中舔了一下。他的眼睛看着室内漠然而立的傀儡师和桌上二尺高的偶人,缓缓开口:“好一个‘十戒’,好一个‘裂’!”

“好快的‘天问’。”交手过后,也已经退到了密室角落,苏摩淡淡回答。

“汀,我们走。”西京手腕一转,喀嚓一声收回光剑,对着蓝发少女吩咐,“我不想跟不像人的人呆在一起。”

“呃?是的,主人!”汀愣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如意夫人奔入了密室,看到毫发无伤的傀儡师,陡然间欢叫:“苏摩少爷,你居然能赢西京么?!”

苏摩没有回答,弯腰低下头,手指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了一枚戒指——那是方才被西京一剑削断落地的戒指。傀儡师极其缓慢地把戒指戴回手上——右手的无名指的指根上、忽然冒出了一道血丝。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