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下卷 潜龙变 第二章 暗箭  大唐辟邪司3:天局之战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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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给我狠狠地打,让他长长记性。”

太平公主将一碗醪糟缓缓啜尽,虽然语声冰冷,但持碗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她下令责打的人是她的二儿子薛崇简。

这位太平公主府的二公子与李隆基是表兄弟,自幼交情深厚。李隆基成了天子之后,薛崇简对李三郎更多了几分崇拜仰慕,眼见母亲处处与天子作对,心中忧虑,常出言劝解母亲。行事锋芒毕露的太平公主当然不会听儿子的话,反而视为羽翼渐丰的儿子对自己不孝,向自己挑衅。

所以每次薛二公子的劝解都会惹来其母太平公主的极大不快,有时候甚至直接家法伺候。这一次薛崇简见母亲大张旗鼓地为天子“选妃”,立即就悟出了其中的关键,便极力苦劝。太平公主正在筹谋大事,见儿子竟直接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心头恼怒,便直接赏了他三十竹杖。

仍是那座极奢华的如意堂,此时已经汇集了中书令兼吏部尚书萧至忠、左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窦怀贞和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五大要员。这五人两位是宰相,三位是持掌兵权的武将,实为太平公主的左膀右臂。

他们都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二公子被母亲痛责了,两位宰相皱皱眉头,真真假假地劝解了几句。

“好吧,别为这个孽障耽误了正事。”太平公主强抑下满腹郁闷,挥了挥手,命下人们将薛崇简轰了出去,“近来选妃之事如何了?”

“恭喜公主殿下,下官寻到了一位绝色,”窦怀贞笑吟吟地拱手,“据平康坊的人说,这女子几乎就是当年的玉鬟儿再世。”

“什么,玉鬟儿再世?”太平公主几乎跳起身来,目光急速从几位死党的脸上掠过,“你们谁见过玉鬟儿?”

萧至忠面如止水,端坐不动。他的官职最高,为人又深沉多智,绝不会亲自去接这个话茬。常元楷摇了摇头。倒是左金吾将军李钦涌起一脸倾慕之色,嘿嘿笑道:“我见过,这丫头当年在长安可是艳名远播呀……”

“我也见过。”太平公主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当年雪无双是她门下的秘密死士,筹谋了傀儡蛊一案,曾带着其亦徒亦女的玉鬟儿进公主府,谒见太平公主。在天堂幻境内竞逐万国花魁的那晚,太平公主还在慧范的策划下,亲自观览了玉鬟儿力夺花魁的全程。

“好吧,将她带过来。”太平公主轻敲案头,“去云逍阁,我们一同看看这位玉鬟儿再世的美女!”

云逍阁是太平公主待客听歌赏舞之所,当年曾耗资八十万缗铜钱建造,阁内陈设豪奢炫目,内有檀香屏风遮掩,可热闹喧嚣,也可保持私密。

虽正值炎风酷日的七月初,但阁外环绕的大片池塘清风徐来,吹散了沉闷的暑气。此时,太平公主率五大得力干将端坐在几扇檀香屏风后,紧盯着阁中一位表演剑舞的美艳歌姬。

“真的是她,真的是玉鬟儿呀……”左金吾将军李钦的死鱼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还是有些不同的,”太平公主幽幽叹了口气,“玉鬟儿更加温婉柔媚,这女子艳则艳矣,似乎更有些英气。这一手剑舞英锐与妩媚并重,只怕长安城内都找不到第二人。”

萧至忠忽道:“她叫什么,查过她的底细吗?如此妙舞绝色,为何以前没有听说过?”

“她叫柳青青,今年芳龄十九,扬州销金窟那边刚过来的,诸般手续齐全。”窦怀贞其实很烦萧至忠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但见太平公主也以目相询,便只得耐着性子解释,“据说教她剑舞的老师就是在两京颇为有名的妙仪。我们已经细细盘查过妙仪了,决计没问题。”

“只盘查一个艳姬妙仪还远远不够,还要派人去扬州细查。”萧至忠说得斩钉截铁。窦怀贞只觉大没面子,便没有吭声。

屏风外,扮作柳青青的青瑛剑光闪闪,一通剑器舞已经舞到尾声。经过特殊处理的长剑翻转间,一道道弧光在她周身缭绕不散,如飞星逐月,如彩虹贯日。青瑛随之越转越快,她的长裙、她的衣袂、她的秀发都在飞速疾旋,那些弧光也越来越繁复细密,耀得观剑诸人目眩神驰。

“难得呀,只凭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剑舞,就是个难得之才。怀贞,你立了大功!”太平公主幽幽笑了起来,“我们要的,不是一个美女细作,而是一个单纯的美女!大师,你瞧如何?”

太平公主转向另一侧的屏风。萧至忠等文武大僚也肃然望向那里,胡僧慧范慢慢踱了出来。众人均知,若论阴谋诡计,眼前这位老胡僧可说是最权威的行家。

“公主殿下明见万里,我们其实只需要一个让李隆基一见倾心的美女罢了。”慧范白皙的脸上还挂着那抹招牌般的懒散笑容,“而眼前这个柳青青具备了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实乃天助也!当然,我们并不能因此而有丝毫大意,这位美女,请容老衲仔细探底。”

这时府内管事匆匆赶来奏报:“钟少詹来拜访公主殿下。”

“钟旭,”窦怀贞大咧咧地道,“他来干什么?”

萧至忠却双目放光,哂笑:“公主殿下高明,终于将这位钟总监拉了过来!”

太平公主暗叹还是萧至忠眼光深远,微笑点头:“钟旭是唐隆政变清剿韦庶人的功臣之一,但李三郎犯了个大忌,对功臣并不厚待。钟旭只混了个少詹事的闲差,甚至因为跟姚崇、王琚等李隆基的新宠臣互相瞧不上眼,在三郎那里常受排挤。但他依旧是内苑总监,将他拉过来,对我们大有裨益。”

“可是李隆基还将内苑这重地交给他看管,如此说来,这钟旭在天子跟前,还没有完全失宠吧?”窦怀贞还在懊恼地辩解。

萧至忠哼了一声:“所以说,这才是公主殿下的高明之处。钟旭现在天子驾前,处境十分尴尬,进无擢升之途,退有倾覆之忧,于是只剩下了满腹牢骚。可这满腹牢骚,只能让天子和王琚等人对他更加疏远。这时候公主殿下出手,不必刻意拉拢,只需请他几次过府赴宴,便能造成一种舆论……”

“萧相妙论,在这个微妙时节,只需几道闲言碎语,就能左右一个人的最终去向!”太平笑得容光焕发,“不错,钟旭正是我亲自下帖请来的。这已是第五次了。去吧,传钟旭进来,一同观舞。”

知右羽林将军李慈一惊:“请钟旭这家伙过来,泄密了怎么办?”

慧范神秘笑道:“公主殿下为天子选妃,此事何须保密?越是大张旗鼓越好,而且此时萧相等公主殿下的股肱之臣在座,延请钟旭入座,会让他更加受宠若惊。这位绝色舞姬的事,也可借他的口传出去……”

太平哧哧笑道:“好了,你这老胡僧当真啰唆。”

阁内剑芒闪闪,屏风内笑声阵阵,阁外的甬道间靴声橐橐,钟旭在那管事的陪同下,若有所思地赶了过来。

惊艳众人的剑舞后,接下来青瑛面对的是一个繁复得几乎要命的仪式。

两名老宫女过来亲自验看她的全身,对她的腰身、肌肤、纤秾甚至连汗味都进行了细察。然后便是洗澡。青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洗过这么久的澡。

这一通澡居然洗了三次,分别换了三个巨大的兰汤浴桶。

在缭绕的水汽中,青瑛明显感觉到不自在。她不但要留意自己脸上的蛊丝不要被水汽熏蒸得出现松动,还要留意周遭的环境。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在屏风后有一双老眼正盯着她,而且那应该是一双老男人的眼。她觉得无比厌恶,甚至揉洗肌肤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这时候她知道自己必须忍。

“没想到钟旭居然被太平公主拉拢过去了。”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老眼,而是思考今日舞剑时所见的惊讶场景。唐隆政变的元勋重臣钟旭居然被太平公主请来高坐,而且堂上的萧至忠等人还跟他谈笑风生、刻意拉拢。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正自疑惑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舒缓的箫声。那箫声中正平和,宛若清泉穿出幽谷,这般悠然传入青瑛耳中,瞬间让她心神一阵放松。

“清心曲?”更大的疑问骤然闪入心底,青瑛猛地张开双眸。

记得有一次陪着陆冲进宫去面圣,却见李隆基正郁然坐在后花园内吹笛。她记得那起伏平和的曲调,正是眼前这首清心曲。当时陆冲曾喟叹说,这首清心曲是天子当年和那红颜知己玉鬟儿在一起时常吹奏的。青瑛便讥笑陆冲说,看看人家大唐年轻天子是何等至情至性,可比他强上百倍,于是换来陆冲一通超级牢骚。那一次拌嘴,让她对这首曲子印象至深。

听说这首曲子其实来历挺神秘,是李隆基从袁昇那里习得的道门清心秘曲。这时候,在太平公主的府内,怎的会有人吹奏这首神秘曲谱?

就在她满腹疑惑之际,一名老宫女终于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公主殿下要见你!”

翌日午后,一道绝密消息便传到了大唐天子李隆基的案头。这是一次机密会议,殿内只有李隆基、王琚、袁昇和皇帝亲信宦官高力士四人。

“钟旭果然成了太平姑母的座上客?”李隆基拈着那份经过特制秘写处理的细小麻纸,喟然轻叹,“不过青瑛副使不负众望,这支暗箭果然扎得够深够稳!”

“只是,青瑛副使这消息,似乎传得太急了些?”王琚接过那密信,却缓缓摇头。

按照他与青瑛的事先约定,青瑛如果有何紧急消息,便将一份秘写后的细小纸团插入前院特别指定的几处花圃之一。王侍郎费了很大的心血,也仅能将暗探安插为太平公主府内的两个低级仆役,这两人甚至无法进入后园等紧要位置,但他们却能将青瑛的信息及时传递出来。

“王侍郎说得是,”袁昇也是满脸担忧,“青瑛在公主府立足未稳,也许四周都是监视的眼睛。她实不该如此冒险。”

李隆基点了点头,又沉吟道:“不过这密报中更奇怪的是这句话,她居然听到,在公主府内有人吹奏清心曲。”

望见天子问询的目光,袁昇摇了摇头,沉吟道:“清心曲是本门秘术曲谱,流传极少,除非是那个深不可测的慧范……但他为何要这么做?”

一抹疑云登时袭上四人心头。

天子微一沉吟,随即拍案定夺:“传讯回去,让青瑛务必小心谨慎,今后除了谋大逆等十万火急之机密,不必急于奏报。”

“这个钟旭,万岁要如何处置,也是个麻烦。”王琚素来与钟旭不睦,此时当然不放过打压这个老对头的机会,试探道,“只不过此时还不宜处置钟旭。”

袁昇冷冷道:“现在自然不能动钟旭,他进了太平府内,看到他的,除了太平的左膀右臂,便是青瑛。如果我们此时动了钟旭,青瑛立时就陷入了危局。”

“雕虫小技罢了。”李隆基淡然一笑,将那团细小的麻纸送到案边的一根长明灯烛上烧了,“钟旭当然不能动,他们不过是拿钟旭做个试探。”

“坊间传闻,我那太平姑母很像当年的则天圣后,不得不说,她行事之果决快捷,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年轻天子盯着那道跳跃的火光,脸上又浮出了一抹忧色,“今日散了早朝,也不知她去跟我父皇说了什么。就在刚刚,父皇将我召去,兴冲冲地吩咐了一件事,皇家要办两场家宴,明日由太平公主在其府内办这首宴,转过天,则由父皇在太极宫亲办第二场皇室家宴。我与太平,还有些重要身份的宗室都要亲临……”

“明日就要在太平公主府办头一场?”王琚略一沉吟,恍然道,“看来这是太上皇要亲自出面,来调和陛下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关系了。”

当今的时局比较特殊。退位成为太上皇之后,李旦仍旧大权在握。而太上皇李旦与他那黯然殒命的兄弟李显一样,当年全仗着在武则天驾前受宠的太平公主多方施计翼护,才保全了性命,所以对这位幺妹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依赖眷恋。

所以李旦最大的愿望就是当皇帝的儿子李隆基和妹子太平能相安无事,眼见两人近年来明争暗斗得越来越激烈,太上皇不得不亲自出面调和了。

“又是皇室家宴!”袁昇不由苦笑起来。

他想起了中宗皇帝李显驾崩前的那次著名皇室家宴,那时候韦家与李家也是水火不容,中宗皇帝便想着办一次家宴,给双方调和。可惜韦后举办那次皇室家宴的目的,其实是要将李家党一网打尽。而就在那场家宴上,大变突生,宣机阴差阳错地成为谋大逆的重犯,本已奄奄一息的中宗李显也于当晚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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