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下卷 潜龙变 第四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大唐辟邪司3:天局之战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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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陆冲捅了袁昇一下。其实陆大剑客的心情也不大好,想到青瑛还在这龙潭虎穴内卧底刺探,他的心就阵阵刺痛。

袁昇没有答话。陆冲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是发泄的一声呼哨。可这道口哨声刺入袁昇的耳中却不啻雷鸣。

他陡然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就在刚刚,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有个青衣仆役在向自己遥遥挥动什么东西。但那时自己心中仍在想着那处奇怪的回廊,心神恍惚间没有过多留意。此时蓦地想到,那仆役挥动的,似乎是……玉笛?

袁昇急忙拨转马头,赶到了龙辇前,透过辇窗前的珠帘向内张望,见天子一脸悠然地倚在辇内,右手轻敲着大腿。

他熟知李隆基的性情,知道这是天子心情不错时的习惯性动作,有时是五指轻弹,更多的时候是握着那支玉笛轻敲着自己的腿。

此刻,皇帝的手中却没有那支玉笛。

他的目光划过万岁李隆基悠然敲击的手时,注意到了手指上那个碧玉指环,指环散着碧幽幽的光,不知怎的却显得有些怪异。

“陛下,您的玉笛呢?”袁昇很自然地问了一声。

皇帝一怔,忙摸了摸身上,随即笑道:“想是忘在宫中了,哦,不……”望见袁昇疑惑的目光,他又弹了弹自己的额头,“是忘在姑母那儿了吧。”

“臣这就去寻。”

“何必着急呢,少时姑母找到,自会派人送来。”他当然知道那支玉笛在哪儿,心底暗自埋怨太平公主那边的动作太慢,这样重要的道具,按照计划,早就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来塞给自己了。

“好吧,你回去寻寻吧。”皇帝随即想到玉笛对于李隆基的重要性,又挥挥手叮嘱道,“记住,别搞出太大的动静。”

袁昇得了口谕,又对陆冲简单吩咐了下,才悄然向仪仗队列后面赶去。

袁昇很快便潜回了公主府。他飘身赶回假山,见假山前有几个丫鬟在洒扫忙碌着,但那青衣仆役早已不知去向。

他满腹疑惑,又再赶回牡丹阁的回廊前。从这里可以望见李隆基密会青瑛的那间暖阁,但青瑛现在的身份是艳姬柳青青,他当然不能进去探问自己的女下属。

他在回廊前逡巡着,先前那道法阵气息已经稀薄了许多,甚至极难察觉,但仍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不是袁将军吗?怎么去而复返?”一道温和的笑声忽自身后响起。

太平公主大张旗鼓地恭送假天子回宫后,刚刚赶回议事所在的如意阁,便接到了属下传来的急报——李隆基可能没有死!

意气风发的太平公主犹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中,愣了一下,当即大发雷霆。

自假天子从牡丹阁出来的那一瞬,她便通过两人间特有的约定暗号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眼前的这位大唐青年天子已经换成了她的人。

他在公主府的秘号叫作——天丙。

接下来的重任,便是处置被囚的真天子李隆基了。狠辣的太平公主选择了最简单、最彻底的处理方式,当场斩杀,永绝后患。

一切都依计划行事。

在迷晕李隆基的那处法阵地窖中暗藏着邪恶蛊术,寻常高手难以入内,而奉命出马的那青衣仆役名叫高瑜,恰恰是设置这套法阵的行家之一。虽然他的武功和术法不能和陆冲那样的强悍高手相提并论,但用来对付昏厥的李隆基,仍旧如牛刀宰鸡般简单。

“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不是说李隆基只要一走入回廊,就会中蛊昏厥,落入地窖吗?”太平公主将紫檀大案拍得极响,“他又怎么会不见了,还能杀了高瑜?”

阁内都是太平一系的最紧要人物,此时没有人敢搭腔,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闭目沉思的慧范脸上。

这个惊天奇计,正是慧范的神作,包括全盘构思、设置法阵、安置蛊物,当然还有事前甄选和训练假天子。

“公主殿下息怒,是老衲疏忽了一件事。”慧范终于张开了一双老眼,“法阵中攻击李隆基的,乃是名为‘混沌’的蛊毒。这蛊毒无色无嗅,可迅速封闭其眼、耳、鼻、舌、身、意六识,让其变成一个混沌的呆子。只是蛊术一道,都有个缺陷,那便是不能以小压大。当年李隆基被雪无双控制,曾中过傀儡蛊,事后蛊主玉鬟儿自尽,才助他解开了此蛊……”

“你是说,”太平公主惊道,“他当年中过傀儡蛊后,对这混沌蛊,竟有了天然的抵御?”

“这是唯一的解释,”慧范点头长叹,“也是这个计划唯一可能存在的纰漏。要知道,那一阵子时间很紧,潜伏在阵内夹层中的天丙全力以赴地盯着阁内李隆基的动静,李隆基要出屋的一瞬间,他才可抢先出现,将袁昇等人引走。同时阵法也被他启动,蛊毒攻击李隆基,将其陷入阵中。高瑜也在那千金难易的一刻赶入地窖去刺杀李隆基……

“但那时候,回廊附近仍遍布李隆基的嫡系,袁昇又心细如发,我们实在无法派过多的人过去。况且,李隆基就算生龙活虎,在高瑜身前,也逃不了一击必杀的下场。除非,”慧范猛地吸了口寒气,“李隆基在地窖中抢先醒来了……适才老衲赶去地窖细细勘察过,那里的痕迹显示,地窖内的打斗很简单,应当是李隆基醒来后伏地装死,然后突然袭击了高瑜。”

众人一阵沉默。如果真是如此,只能说明这个李隆基心志坚忍,处险不乱,而且,有足够的运气。

萧至忠察觉到了大家心底的震惊和忧虑,忙咳嗽了一声,道:“诸君,慧范大师的计划天衣无缝,虽然出了一点小纰漏,但眼下的大势完全在我们的手中。此时此刻,宫里那位,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天丙可是皇帝,一位随时会听从我们指令的皇帝。至于那个逃走的李隆基,他可是孤家寡人一个,而且很可能眼下还没有逃出这广大幽深的公主府呢!”

这一番话果然让众人士气大振。太平公主马上传令,命府内护卫集体出动,全面搜查一位身着青衣、酷似皇帝的不速之客。

慧范点头微笑道:“混沌一发,聋哑昏瞎。傀儡蛊虽然可助李隆基当时不至昏迷,但混沌蛊毒入体,他也逃不过或哑或瞎的下场。如果他侥幸逃出公主府,但孤家寡人一个,甚至已经成了哑子、瞎子,他要怎样证明自己的天子身份?而且这时候,我们可以将那两个废货抛出去……”

听得“废货”两字,太平公主双眼一亮。当日为了找寻酷似李隆基的人,太平公主等人煞费苦心,终于先后寻到了三人,分别命名为天甲、天乙和天丙。

最后是天赋异禀的天丙毛遂自荐,异军突起,成了真正的天子替身,而前两个训练多日的天甲和天乙,则被秘密保护了起来。

“很好,先将天甲唤来。”太平公主立时明白了慧范的话。

片刻后一名高瘦青年便被人带进厅内。这人与李隆基的相貌有九分相似,甚至神色也是那样高傲尊贵。

“天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当你出场,为国效力了。”太平公主挥了挥手,“豪杰出行,当有酒壮行。赐参汤一碗。”

一碗药气蒸腾的参汤灌下。天甲忽然脸色姜黄,跟着满地打滚,口中嗷嗷哀叫,却吐不出一个字。

慧范走过去捏住他的嘴看了看,点头道:“确已哑了。”

屋内的大人物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均是满意地点头。这个天甲的容貌与李隆基最为接近,奈何生来不识字,所以一上来便成了排位最末的废货,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终于到了他效命的时候,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效“命”。

“好,”太平公主冷笑道,“现擒获韦庶人余孽一名,竟装扮成万岁模样,妄图作乱,速速给我押入御史台狱。同时传知各部衙司,韦党余孽死灰复燃,竟易容秘训出了三个假皇帝,意图扰乱京师。诸衙定要全力以赴,全城搜捕……”

“韦庶人”就是当年的韦后,被杀后被废为“庶人”。虽然韦后及其党羽早已覆灭两三年了,但现在太平公主需要,于是他们又“死灰复燃”。众人见太平公主当机立断,措置得当,都频频点头赞誉。

萧至忠则仰起头,用他一贯独持己见的腔调拈髯微笑道:“老臣斗胆请公主殿下再加上一句,这三个大逆不道之人皆丧心病狂,身怀毒蛊,遇见者可格杀勿论,事后皆有重赏。若敢藏匿不报,罪同谋逆!”

慧范也阴沉一笑:“以假乱真,虽真亦假!”

少时,公主府内大搜的各种讯息接连回报,都查无所得。李隆基似乎凭空消失了。

太平公主面沉似水,只得望向厅角的一名白面书生,缓缓道:“惊尘,该你出马了!”

这书生始终静静端坐,一言不发。如果不是太平公主出言,屋内甚至没有人留意他。这时听得“惊尘”二字,常元楷等三大武将都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这人便是当年第一国师宣机门下号称最有才华的弟子冷惊尘!

朝野皆知,恰恰是这位冷惊尘,在宣机入狱后,最早背叛了他,对其师反戈一击,乃至提供了详细的“罪证”,让宣机再难翻身。随后,让江湖和道门都震惊的冷惊尘便彻底消失了。坊间有人传说,冷惊尘其实是投靠了太平公主,甚至做了这位豪放公主的面首。

现在从太平公主温柔的眼波便可看出,果然如此。

“惊尘领命。”白面书生起身拱手,“不过惊尘只是一个典军,职微权浅,只能尽力而为。”

这个震动京师的宣门叛逆身材颀长,穿着一件宝蓝色交领轻袍,革带紧束,看容貌三十出头,虽然面色白润如玉,但颈项过分修长,配上一双鹰隼般的锐利双眸,便有一种桀骜阴冷的感觉。

他现在所任的公主府典军之职,乃是在亲王、公主府内所设的武官,五品官职不算低,但只能掌统本府校尉,出了公主府便无权调遣各路人马。

“那是自然,以惊尘你的才干,至少可在金吾卫领一个中郎将之位。”太平公主望向左金吾将军李钦,淡淡笑道,“在京师缉捕要犯是金吾卫之责,李将军可速分一彪人马归惊尘调遣,要派得力干将相佐。”

李钦从冷惊尘那种大剌剌的口吻,便听出了他与太平公主的“亲密关系”,忙正色躬身领命。

“事急从权,今晚暂且如此了。”太平公主忽地笑道,“是了,可别忘了皇帝现在已经是咱们的人了。少时由秘密通道传信过去,过两日让天子亲自给惊尘敕授官职,该试试咱们天丙的威力了。”

其时大唐任命官员,皆由吏部注拟,五品以上皇帝敕授,冷惊尘现任的公主府典军就是五品官员,如要擢升为从四品的金吾卫中郎将,当然也要皇帝敕授。殿内的众人便都笑了起来,笑得一派轻松。

现在的大唐天子已经是一个牵线傀儡,而那些控制傀儡的线,正是操控在在座诸君手中,大家都有一种志得意满之感。

“多谢公主殿下。”冷惊尘却没有笑,“当下还有三件紧要之务。如果李隆基侥幸逃出,一定会去自己亲近大臣的府邸求助。故而其一,请公主殿下急速知会天丙,将王毛仲、陈玄礼、王琚等大臣以议事为名,尽数羁留宫内。其二,再以扫除韦庶人余孽为名,在李隆基一众亲信党羽的府邸前密布暗探,缉捕所有嫌疑人等。其三,将天乙也放出去,再当街缉捕,命金吾卫将韦庶人秘造假皇帝之事在各大臣府内宣示,以彻底断其退路。”

众人听他一条条缓缓说来,谨严细密,都收了先前的轻视之心。

太平公主更是频频点头,温然道:“那么其四,才是追查李隆基?”

“不错,”冷惊尘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如此安排,前有虎穴,后有天兵,李隆基万万逃不掉!”

太平公主自袖中取出一枚光闪闪的镏金符牌,递了过来,说:“除了李将军拨给你的金吾卫,我府内护卫和死士,也都尽皆归你调遣。”

片刻后,领命而出的冷惊尘独自唤来了回报信息的府内管事细问:“就在这段时间,可有什么车马离府吗?”

那管事道:“只有三队伎乐班子是带着车马的,他们刚刚走。”

冷惊尘转头吩咐一名护卫统领:“急速查明三家车马的去向,给我即刻扣留,严加盘查。”

护卫统领领命匆匆而去,那管事却又笑吟吟地凑上前来,拱手道:“给冷典军报个喜讯,属下刚刚轰走了一人。”

“是谁?”

“袁昇!这小子不知为何适才又去而复返。”管事一脸的笑容可掬。他知道眼前这位矫健的青年颇得太平公主青睐,所以特来献个巧。

“袁昇又回来了?”冷惊尘却惊得几乎跳起来,“他要干什么,给我说清楚。”

“是……是天子刚刚起驾回宫,仪仗将要开拔出府时,不知怎的袁昇又溜了回来,独自一人赶到了牡丹阁后的假山附近。属下看着起疑,便跟了过去问他作甚。这小子一脸狐疑,说万岁好像丢了一支玉笛。属下瞧他贼眉鼠眼的,只在那回廊前的法阵附近转悠,只怕再多待一刻,法阵的秘密就会被他侦知,便板起脸来道,尊驾的重任是护卫皇上,而不是搜查公主府吧?那厮脸上挂不住,就这么硬生生被属下轰走了……”

“然后呢,你看着他走了?”

“是呀,属下亲自盯着他,这厮灰溜溜地去了。”

“蠢材!”冷惊尘愤然顿足,“袁昇是何等样人,他既有狐疑,你就应该坦荡荡地带着他去牡丹阁内转悠。你越是赶他走,越会惹他起疑,后面的事便越是麻烦。”

一种不祥之感从冷惊尘的心中腾起。如果袁昇当真起了疑心,以此人的头脑,不知要带来多大的麻烦。他越想越怒,当即拂袖而去,将一脸僵硬笑容的管事丢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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