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下卷 潜龙变 第六章 疑云  大唐辟邪司3:天局之战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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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袁将军,袁将军来得好快!”曹轻晓看到袁昇,不由吃了一惊。唐隆政变后袁昇成了天子身边的红人,曹苏二人不得不赔上一副笑脸。

“二位也来得好快。”

“不得不来呀,街衢之案归属金吾卫,坊间院落有案当然要归我御史台巡街使。”伶牙俐齿的曹轻晓微笑道,“倒是袁将军,现在统领辟邪司,直管为天子辟除邪祟之大案,这等事还轮不到您来插手吧?”

袁昇冷冷道:“眼前这件便是事关天子安危的大案,你们御史台无权插手。”

苏木哪敢和他争执,只是讨好地一叉手,笑道:“即便我们不该插手,你袁将军今晚只怕也没法插手了。适才卑职路过辟邪司府衙时,见到内侍宣公公守在那儿愁眉苦脸,说是万岁紧着要召见您,宣您速速进宫,十万火急。”

夜色已降,邓府这后门的小角门对着一条很狭窄的小巷,看不见一个人影。李隆基全身虚软,只能在江梅儿搀扶下勉力前行。

江梅儿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跑出来了。她觉得搀着他走得太慢,干脆又将他背在了背上。

“那家伙说你中了什么混沌毒蛊,只怕是真的吧,怎么办?喂,你当真是皇帝,那邓老夫子都管你叫陛下的?你要真是皇帝,这时候站出来对他们喊一声,你是皇帝,有贼子作乱,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听得她一连串的问话,李隆基不知如何解释。此时他发音困难,只能简单地吐出几个字:“我……现在很危险。”

“可是,我要回盈霞社呀!”

“不能去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邓尚书已死,我们两个应该都已被通缉。盈霞社,更会遭到盘查。”

“难道是宫廷仇杀?”江梅儿联想到李隆基和邓日用的对话,脑中乱成一片,那些话她似懂非懂,但隐约觉得那是一个逆臣的天大阴谋,竟让当今皇帝沦落至此。

江梅儿觉得自己在做梦,居然跟皇帝搅在了一起,而且这皇帝还在亡命天涯,这肯定是个最古怪最疯狂的梦。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她虽粗通武功,筋骨有力,但这般长时间背着李隆基,也累得娇喘吁吁。

“投宿,越荒僻越好,不能去客栈。你有亲友住在这坊内吗?要可靠的。”艰难地说到这里,李隆基忽然无声地苦笑了起来。这个天下是他的,这座京师更是他的,可他对这座京师肯定不如江梅儿这样的子民熟悉。

“那就是要找个落脚之地呗。”江梅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定下神来想了想,“就去小霞那里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奋力将李隆基的身子向上挪了挪,向巷口拐了过去。

李隆基能觉出她的背很柔软,她的腰很纤细,在这份柔软纤细中,又透出一股难言的坚韧。他就这样无力地靠在她的背上,从她浓郁的秀发和雪润的脖颈间,嗅到一抹淡淡的香气。

这个夜真黑呀,好在这如墨的暗夜里,还有这抹兰花般的幽香。

忽然在一瞬间,那抹幽香无影无踪。

李隆基一怔,仿佛从噩梦里挣脱了出来,才发现自己还伏在美女的背上,夜色还是那么黑那么浓,只是自己再也嗅不到任何气息。他蓦地想到冷惊尘的话,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六识要陆续被封闭了。虽然在那丑琴师的怪异疗法下,自己稍能开口说话,但现在看,伤势也只是延缓?

此刻自己的鼻根已被封闭,也许用不了多久,嘴巴再也无法说话,然后接下来就是眼睛和头脑……

李隆基的头嗡嗡作响,他却紧咬牙根,执拗地向前方望去。

天上忽然传来隆隆的雷声,前面那团浓黑的夜色,被忽隐忽现的闪电分割成了无数段,似乎要下雨了。

这条巷子很窄,江梅儿只挑这种窄巷穿行。还没有遇到巡夜的,但大道上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更有急促的马蹄声敲得人心紧。

好在不多时便下雨了,长安的夏雨汹涌肆虐,大道上的呼喝声立时便少了许多。

淋得湿透的两个人终于闪进了一条幽黑逼仄的巷子。李隆基有了些气力,便挣了下来,挨在她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眼前竟都是粗陋的茅舍泥屋,还夹杂着很多更简陋的薄板木屋,鳞次栉比,不少还亮着灯,不时有赌徒的喧嚣声、醉酒汉子和放荡女子的笑闹声传出。

“这是什么所在?”李隆基吃力地问。

“这地方叫迷魂塘,因这里地价便宜,周围还有大片农地,便变成了闲散庶民甚至是泼皮们的杂居地。不大的地方,大小茅屋木房纵横交错,外人到了这里都会晕头转向。”

李隆基暗自放下心来。他知道西市需要大批的流动人口为之服务,而靠近西市的怀远、崇化诸坊,则地占要冲,宅价高昂,这些闲汉贫民便拥入了怀远坊东南方的崇贤坊,因宅地价格一直颇为低廉,这里竟已自成了一片小天地。

说起来,大唐的达官贵人多居于皇城南面的兴道、务本等坊,而邓日用虽然名气极大,却一生为官清廉,宅子远离权贵集中的长安城东北区域,倒让李隆基的这次逃匿有了这处极好的落脚点。

“小霞,小霞你在吗?是我!”江梅儿终于在一扇柴门前停住步子,拼力叩门。

江梅儿告诉李隆基,他们来投奔的小霞是她当年的一个好姐妹。小霞当年因为技艺不精,老被班主责骂,便全靠江梅儿罩着。后来班主干脆将乐舞之道不精的小霞放弃了,让她去伺候一个有势力的老迈小吏。小霞骨气挺硬,干脆逃了出来,便在这个流民杂居的陋巷落脚。

咣当,门开了一道缝。门缝后的女子眼睛很亮。“是……梅儿姐?”小霞又疑又喜,忙开了门,将两个人让进了屋。

不大的小木屋被一扇薄木简单地分割成了里外两间,外面这间一张简陋的土炕占据了大半,倒还齐整。小霞望着湿漉漉的两个人,一脸惊疑。

“妹子,是这样……因为他,我……我跟老屈闹翻了。”江梅儿脸上满是委屈,还有些羞红。这羞红竟大多出于真心。

“就因为他,你跟屈十二闹翻脸了?”小霞扑哧笑出了声,瞟着李隆基,“嗯,倒是挺俊的。”她手脚麻利地给两人倒水洗漱。

江梅儿的脸更红了,她咬了咬牙,说:“我们是逃出来的,今生我非他不嫁。屈十二什么人你知道吧,钱少了他不会放我,本来还在谈价码,但屈十二竟直接派人将他打伤了……”

李隆基有些惊讶江梅儿编故事的能力,而且这故事竟没什么破绽,和自己这一身狼狈形象完全吻合。

小霞连连点头,一脸同情和愤慨,拍胸脯保证可以让他们先躲两天:“梅姐只管放心,这地方无法无天,屈十二绞尽脑汁也不会查到这里来,只是这地方憋屈,姐你别嫌弃便成。”

“嫌这地方憋屈,爷那里有宽敞地方呀!”咣当一声,薄门板被人一脚踹开,斜风热雨汹涌钻入。一个赤膊大汉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江梅儿和李隆基,“一男一女,形迹可疑;男的高瘦,女的漂亮。哈哈,老子发了,老子这就要发了,交出去就发了大财。”

李隆基听了这大汉的话,心中一沉,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机弩。但瞧见大汉身后还跟着两个汉子,他只得放弃了发弩攻敌的念头。这种小型机弩到底威力较小,实在无法同时解决三个人。

“小狮子,你疯了吗!”小霞横在江梅儿身前,嗔道,“这是江姐姐,我的恩人哪。”

“什么恩人,小姑奶奶你当真不知深浅,可别挡了爷的财路。”那大汉扬手将小霞搡到了一边,喝道,“就在刚刚,武候铺的老几位接到最新通知,紧急搜查一对青年男女,形貌就跟这两人一般无二,这可是十万火急的黑白两榜同时悬赏,知情不报,罪加三等,形同谋反,这是要抄家、杀头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多关注朝廷要事,懂吗?”

听得这句“多关注朝廷要事”,李隆基眼前一亮,借着飘忽的烛火,果见赤膊汉子的肩头上绣着一只狰狞的狮子,胸前刺着两行字“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正是当日亲探长安地府时见过几面的孙小狮子。万想不到,这位当年颇具凶名的花子帮首领竟恰与这小霞姑娘凑成了一对。

“孙小狮子,你敢不敢赌?”李隆基冷冷地开了腔。

“你倒知道老子的大名,赌什么?”

“将我们交出去,能换多少赏钱?那些缉匪捕盗的清水衙门,能拨给你们二三十贯便算不错了……”老琴师宣机打入他体内的那股气还在胸腹间翻滚着,只是李隆基说话还有些吃力。

“你口气倒大,三十贯够老子在这崇贤坊买一处三亩地的小宅子了,在你眼里不是钱了?”

“你若当真是‘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便该赌一赌,留我两个晚上,事后有人会给你这个数!”李隆基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十贯?”孙小狮子一脸鄙夷。

“是五百贯!”

五百贯就是五十万钱,可以在醴泉坊那样的贵地,轻松买下一座十亩地的大宅院。李隆基强自按捺住说出五千贯的冲动,对这群没见过多少钱的家伙,钱说多了会适得其反。

屋内爆出一阵大笑。孙小狮子指着李隆基,向身后两个大汉笑道:“这小子有趣不,张口就敢胡诌!五百贯?老子敢打赌,他这辈子没见过五百贯的钱堆一起是啥样!”

“这是信物。”李隆基自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想了想又道,“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不识货,但你应该知道吴老六。他是我朋友,你可以拿此物去寻他,若能将他找来,最好。”

大唐天子想起当年陆冲说过的话,辟邪司的老好人吴六郎曾做过几年暗探,在长安黑道上颇有大名,忙将这位平日里最不出彩的臣子的大名搬了出来。

听到“吴老六”三字,孙小狮子终于不再狂笑了,将信将疑地接过玉佩。他曾在长安地府的鬼坊处干过一阵子唱卖生意,粗识宝物,一看那玉佩润泽通透,实为平生仅见,脸色便又是一变。

孙小狮子咬着牙沉默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叫道:“老子平生最是好赌,我就赌这两晚。可这两晚间,你们得在这儿老老实实地给我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天子紧急召见,袁昇只得即刻赶往皇宫。

况且在他心底,也希望能立即见到天子,也许一切疑问,都会在面圣后揭开。

只不过跟苏木这个唠叨鬼费了很多唇舌,时候有些耽搁。他先赶回了辟邪司府衙,果然见到了那个传旨的小内侍。小宦官一看见他,立时如释重负。

二人乘马直接赶赴宫城。路上袁昇从小太监口中得知,皇帝回宫后居然一直在和各位近臣饮酒,或者说是一边饮酒一边密议机要大事。

袁昇却觉得大为反常。按照李隆基的脾气,这般深夜急召亲信入宫议事的情况很少发生,即便发生了,那便说明是极为重要机密的大事,而密议机要的时候,李隆基是绝少饮酒的。

“万岁这次为何要边议事边饮酒?”

小宦官苦笑道:“奴婢哪里知晓,只是听说万岁和各位大人都喝得不少,高力士高大人甚至醉得一塌糊涂……”

“高力士竟喝醉了!”袁昇心内更惊,依着高力士谨严细密的性子,当此密议大事之际,怎能如此不识大体地当先醉倒,忍不住问,“那是谁让你来传旨,急召我进宫的?”

“是和春。他原是内府局掌管灯烛的小宦官,今晚突然被陛下擢升内侍省的内侍宦官。”

袁昇更觉匪夷所思。拐到前方大街时,一队金吾卫迎面疾驰过来,为首军官大喝道:“前方何人,胆敢深夜不顾宵禁?”

“辟邪司袁昇!”袁昇急忙亮出腰牌,“有急事奉旨进宫面圣。”

“原来是袁将军呀,末将也是刚刚得的消息,”那军官干笑道,“前方正在严查突厥余孽,大道已经封锁,请走东边这条小路绕过去。”

袁昇所率的辟邪司曾经归属金吾卫,对不少金吾卫将领都很熟悉,但看了对面将官两眼,发现这人颇为脸生。又瞧见他身后人马嘈杂,许多兵卒正举着火把忙碌,袁昇不由微微蹙眉,只得依言带着小内侍纵马绕路向东。

小巷子很窄,只容一马独行。好在过了这条小巷,前方便现出大道宽衢的十字路口。路口高处有座三层高的酒楼,深夜里酒楼早已关门,高挑的红灯笼照亮了楼前一片空地,空荡荡的,甚是轩敞。

小宦官心急火燎地催马奔去。那马忽地一声惊鸣,扑倒在地,小宦官摔了个灰头土脸。袁昇手疾眼快,急忙勒马,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根黑沉沉的绊马索。

猛听嗖嗖劲响,一串密集的箭已攒射而至。袁昇横身一滚,马侧藏身,滚到马腹下时,那匹白马连声哀鸣,已被急雨般的弩箭射中。

“再射白马!”酒楼三楼栏杆处传来一道低沉冷酷的声音。

第二轮弩箭又再射到,这回箭雨尽数指向袁昇和他所乘的白马。白马再难发出一丝声响,已成了血泊中的“箭猬”。

密集的箭雨终于止息,酒楼下闪出数名黑衣汉子,手中兵刃寒芒闪闪,直向那匹倒卧的白马冲去。扑到近前,才发现白马尸身旁竟不见了袁昇的踪影。

“他在那儿!”

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伴着一道劲急的羽箭。这是一支火箭,浇油箭杆上火焰腾腾,唰地射入街角一间屋宇的木檐。燃烧的火光映出檐下一道清瘦的身影。

原来适才袁昇那下马侧藏身不过是虚张声势,随即借着幽暗的夜色蹿入了街角这处屋檐下。他这一闪已将神行术运到了十成,直如一道影子般轻捷迅疾,却还是被那人窥个正着。

一道闪电横空掠过,刺破了阴暗的苍冥。袁昇向对面酒楼上瞟去,正望见那张冰冷傲兀的脸孔,是冷惊尘。

冷惊尘没有故意隐身,阴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火光下的对手。

他准备的这轮伏击非常仓促,甚至有些越权。但是没办法,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失忆师尊的纠缠。等冷惊尘悄然再折回邓府,才发现袁昇居然第一时间赶到了邓尚书的书房,案发现场那些最紧要的资料,很可能都被这个心细如发的家伙收走了。

冷惊尘又惊又怒,更有几分畏惧。对袁昇这个宣门死敌,他本就深为忌惮。如果任由这家伙调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而此刻时间紧迫,也完全容不得他上报太平公主。好在跟他一起忙碌的还有同为太平一系的苏木,闻讯也赶了过来。

从苏木口中得知“宫里那位皇帝”正在急召袁昇进宫,冷惊尘当机立断,在最短的时间内策划了这个杀局。

今晚上街巡查的金吾卫都是左金吾将军李钦的人马。得了太平公主密令后,李钦尽选金吾卫精锐,都归了冷惊尘调遣。冷惊尘希望尽快杀死袁昇,这家伙的杀伤力太大,很难保证心生疑心的袁昇进宫后会捅出什么天大的娄子来。

天上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已经汹涌垂落。

几道黑影几乎和雷声一起扑到了袁昇近前。袁昇扬手一剑,剑上罡气迸发,火箭尽熄。

骤明骤暗的落差让扑到近前的黑影们眼前一阵恍惚。袁昇乘机出手,春秋笔横握当胸,左手长剑耀出犀利的寒芒,如怒潮奔腾,横空卷向黑影。

剑芒闪处,一道黑影痛哼倒地。另四人却各自挥出奇特的兵刃,一人持着耀出淡淡青光的双环,一人舞动龟形双抓,另两人则一个持着似鼎非鼎的怪器,一个双手同挥两把黄灿灿的铜尺,四人进退有据,将剑潮稳稳阻住。

“三才如意圈,龟背双抓!”

袁昇一眼认出了前两人的法器,随即又辨出那金色双尺竟是元阳量天尺。这三件都是极强悍的法器,三才如意圈和元阳量天尺上都刻有符文,曾被高深符法炼制,妙用无穷;龟背双抓则有“守如灵龟”的美誉。

震耳的雷声中,双方极快地交手数招。那四人只守不攻,操演娴熟,更兼手中的四样奇特法器可相互取长补短,守得滴水不漏。

急切间冲突不断,袁昇不由心内焦急。他最强大的画龙术需要些时间来运笔施法,天地间的法则便是平衡和公平,如果他过快施为的话,则要消耗巨大的真元。

“禹王神鼎,竟是天罗门的掌门!”袁昇这时终于认出最后那件怪异法器,竟是绝迹江湖多年的禹王神鼎,专门锁拿各种法宝。这种专练守御法门的术法正是天罗门秘传,而天罗门最著名的三位长老号称“天罗三老”,当年曾在武延秀的后花园中与其交过手,不想这些门人竟都被太平公主搜罗到了门下。

那禹王神鼎则是天罗门的至宝,历来只存于掌门凤九曲手中。出手伏击自己的应该是丝毫不弱于天罗三老的凤掌门和他的几个师兄弟。

袁昇心神剧震之际,那挥鼎怪人凤九曲陡然疾催罡气,小鼎发出怪异气息,竟险些将袁昇的长剑吸走。

便在此时,天上一道闪电腾过,一道暴戾的青芒斜刺里射来,如惊蛇出草般噬向袁昇的左肋。

那是一把长枪,出枪的人是冷惊尘。

冷惊尘早已下了楼,始终如一条蛇般守在角落里,直到此刻看到袁昇的剑势被禹王神鼎撕开一道裂口,这才出枪。

冷惊尘不是一直想与袁昇一较高下的林啸,更不是想处处超越袁昇的莫神机。在冷惊尘看来,那些想法太幼稚。他只需要成功,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功。

在宣机的门下,冷惊尘一直是个奇异的存在。他的天分连其师尊宣机都曾惊叹,但他却一直懒得付出太多的努力,甚至在修炼法器的抉择上都是如此。长枪为兵器之王,但因长而累赘,素来不被潇洒无为的修炼人所喜。但冷惊尘不在乎,既然长枪威力远过刀剑,那就练长枪。他最看重的是时机,只要在对的时机做对的事,一切就全对了。所以他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委身太平公主那个老女人,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出卖宣机。

此刻的这一枪也是如此,在最紧要的时机出枪,一枪毙敌。这把青焰枪原本就是极犀利的法器,更凝聚了宣门第一高徒冷惊尘的全部功力。枪上冒出惨青色的光焰,那是一团浓郁的死亡之光。

这一枪的时机、角度、力道都无懈可击,势在必中。但袁昇一直横笔在胸的右手这时终于动了,春秋笔如神龙摆尾般垂落疾封。原来他一直在留意着冷惊尘,从冷惊尘悄然下楼,融入黑暗,每一刻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在他的心神笼罩之下。

两人原本功力相当,而所谓长枪有放长击远之威,势道远胜短笔,但枪笔相交,春秋笔上迸出的强悍罡气竟将青焰枪远远弹开。

原来冷惊尘今日刚被李隆基射了一箭,又连遭宣机这大术师级的高手纠缠,罡气受损严重。但冷惊尘最擅长的谋时此刻现了功效。他这一出枪,已将所有时机都算至了极致。

长枪弹起的一瞬,天上一道闪电刚刚掠过,跟着惊雷轰然而作。雷声突发的同时,冷惊尘枪上黑焰暴起,如一条狰狞的巨蟒,凌空卷向袁昇。冷惊尘是宣机最杰出的弟子,自然继承了宣机的绝学——雷法。

这次长枪再出,枪上巧妙地借了天雷之威,势道暴增十成。同一刻,凤九曲四人挥动禹王神鼎等法器齐齐攻到。

以寡敌众的袁昇闷哼一声,只觉左肋剧痛,一股灼热的劲道凶悍无比地透体钻入,浑身经脉剧震。

他蓦地振声大吼,笔剑齐出,终于将那气势磅礴的青焰枪勉力震开。春秋笔势若龙蛇般划空闪过,一条狰狞乌龙忽然钻出云层,怒冲冲向冷惊尘等人卷来。

“是画龙术,大家勿慌!”冷惊尘狂啸声中,青焰枪势挟风雷,挑向乌龙。但那条乌龙太过庞大,龙尾疾扫,竟将他和四名术师尽数卷住。

冷惊尘已察觉出巨龙的劲道虽猛,却有些虚张声势,厉声再啸,枪上的雷电之威尽发,满空雷声隆隆炸响之际,那条乌龙忽然碎成万千碎片。

但乌龙影像碎裂后,淙淙大雨的街头已不见了袁昇的踪迹。

“给我搜!他受了重伤,跑不远!”冷惊尘疯了般大叫。

众兵卒四下里散开搜寻,片刻后有人大喝:“他在那里,他跳河逃遁了。”

几支火箭和几盏孔明灯都随着那人手指方向射出,果见永安渠的河水中有一道人影载沉载浮,竟已游出去好远了。

冷惊尘展开身形当先掠了过去,一众亲信侍卫兵卒也手举火把灯笼如飞奔去。那道人影去得好快,闪耀的火把光芒映照下,却见那人只一冒头便游出数丈。

“是袁昇,放箭!”冷惊尘大喝。一蓬乱箭疾射而出,水中那人中了数箭,游速明显慢了。几个兵卒乱糟糟地跳入水中,将那人围拢擒住。

冷惊尘忙率众奔去,河岸边忽然爆出一阵大乱:“木头!居然是一段木头。”“怪了,老子捞上来时,还见是个重伤待死的人……”

那果然只是一段木头,上面插满了箭。

“障眼法!”冷惊尘只觉浑身一冷,在心底喃喃叹道,“难得啊,这时候你还敢使出障眼法!”

仰头看时,却见暴雨中的永安渠黑沉沉的,望不见头。永安渠直通多个坊区,如果袁昇运使水遁等秘术,甚至可以轻松游入皇城。

酷暑的夜雨还带着白日的燠热气息,冷惊尘僵立在倾盆大雨中,却觉遍体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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