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平闻言,当即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送出如此贵重之物,只能由你单独出面,我陪你同行定坏大事。不过,我可以帮你在电话里联系、介绍一下。”
孙健的阳江之行,出师并不顺利。苏婧婧见了那只笔洗,只是拿在手里反复观赏,嘴里连连称赞,却坚决拒绝接受,说:“这么贵重的笔洗,还是你自己收着,我欣赏一下也就满足了。再说,我家里也不缺此物,以后遇到别的好东西,我们再交流不迟。”
孙健从阳江满面沮丧回来,又是直奔黄一平而来,详细说了在苏婧婧那里的情况。黄一平听了,笑笑说:“好啦,你就按照婧姐的意思,把笔洗好好收着,再不要随便拿给别人看了。至于你的事情,此行已经圆满完成任务!”
孙健听了,似懂非懂,也不再追问原由,只好点头应允。
乔维民与徐晓凡得宠于廖志国,也是走的郎杰克这道偏门,通过苏婧婧而曲径通幽。而且,他们二位的成功,皆是得益于那幅所谓张大千的国画。
前不久,经过黄一平的精心谋划,乔维民有了那次阳江之行。借助海北土著的特殊身份,乔维民与苏老主席沟通顺利,当场取得苏婧婧的好感。至于那十万元现金遭到退还,虽然令乔维民失了面子,却也在他预料之中。比之黄一平这类书生,在官场历练多年的乔维民毕竟见多识广。他从苏婧婧言谈举止不难看出,对于自己这个初次登门的生客,有些防范却并不真的反感,言语之中留有了足够的余地。同是官场中的掌权人,他也知道,苏婧婧就是再喜欢钱物、贪心再大,也断不会当着秘书黄一平的面,轻易收下那么大宗的现金。但是,第一次不收不等于第二次也不收,现金不收不等于实物也不收,既然顺利进了那道门槛,还愁有货送不进?
郎杰克分公司的开业庆典,乔维民再次仔细观察了苏婧婧。他觉得,以苏婧婧贵为市长夫人的特殊身份,肯于移驾跨江前来参加这样一个纯商业性活动,而且与商人郎杰克关系那样亲密,说明彼此之间必有需求。官商之间的相互需求,说到底无非权与钱。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乔维民才像孙健那样,立即丢开黄一平,贴紧郎杰克,先与之协议合作拍摄电视专题片,再以之作润滑剂畅通了彼此沟连。
面对乔维民直道其详的诉求,郎杰克也不卖什么关子,当即出示了从苏婧婧处拿来的那幅《北国秋景图》,说:“明人不做暗事,这幅画肯定是假货,来路我也不便告诉你。但是,你花八十万元拿了送到廖府,婧姐收与不收你都算大功告成了。当然啦,这八十万元,我可以帮你打到专题片成本里消化掉。”
乔维民是个爽快人,马上听出郎杰克的话外之音,当即答应了这个方案,只是八十万元的费用,却不肯在专题片里解决。他说:“还是一码归一码,现在经常有人找上门来谈专题片,价格大抵上都公开透明了,成本太高怕要惹麻烦。这个八十万块钱,还是我自己想办法,砸锅卖铁也要凑齐给你。”
拿到画的当天,乔维民先回到老家海北县城,专门订做了些苏老主席喜爱的土产点心,然后煞有介事直奔阳江,说是专程给老人送土特产来了。
在廖家,乔维民带来的那些东西,自然赢得苏老主席的喜爱。令人称奇的是,老人不仅叫出乔维民的名字,而且回忆出更多当年在海北的事情。趁着主人全家高兴,乔维民把那幅画拿给苏婧婧,说:“弄了一幅画,也不懂得欣赏,只是希望从这儿换一幅苏大师的字。”
苏婧婧官方身份是阳江文联、书协副主席,乔维民年长她不少,这个称呼相对适宜。
上到四楼工作室,展开画轴看了画作,苏婧婧也不多加评论,问:“既然是交换,就得认真写,你看哪几个字合适?”
“宁静致远、淡泊明志。”乔维民道。
苏婧婧的瘦金体书法,果然清秀雅丽、柔中有刚。
乔维民的那幅画送到苏婧婧那儿没几天,竟然又到了驻京办主任徐晓凡手里。徐晓凡获得此画的代价,是以一帧明代唐寅的书法真迹相交换,后者乃郎杰克受双仁集团委托,花费一百八十万元从京城某著名书画市场购得。
经过年前的行贿风波,饱受打击的徐晓凡父子算是彻底明白了,作为中国的民营企业,不论规模多大、名声多响,离开了政治这件铁罩衫,想在江湖上混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常言官商官商,官与商还真是一对骨肉相连的孪生兄弟,谁离开了对方都不行。对于徐氏父子而言,无论双仁集团这个实体,还是徐晓凡这个个体,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借助金钱的力量,赶紧打通因行贿事件而导致的“形象塌方”与“关系断路”,尽快回归正常轨道。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徐晓凡进入廖志国家,相对于其他人有一个便捷借口:廖志国喜欢古巴雪茄,而且一定要正宗的品牌货。前一阵,此物全是通过秘书长江大伟指令驻京办,由徐晓凡派人从大使馆购买,再由江大伟悄悄交给黄一平。现在,徐晓凡既然想踏入廖府,自然就能随便找个理由,简化掉江大伟、黄一平这两个环节,直接送到“消费者”手里。当然,为求得稳妥,徐晓凡事先和黄一平进行了沟通,万一江大伟知情了怪罪下来,黄一平得出面挡一下。
雪茄送到廖志国家的时候,徐晓凡顺便带了那幅水墨画,且装着无意发现的样子,说:“想不到,苏大姐也是知名书画家哩!既然这样,那这幅小玩艺儿就送给你了,反正我对书法也不内行。”
苏婧婧仔细看了半天,徐晓凡知道她是不放心画的真伪,道:“应该是唐伯虎真迹。不过,如果大姐不喜欢这张,以后可以通过参加拍卖会,交换其他自己喜爱的作品。在京城,书画作品拍卖算是家常便饭哩。”
苏婧婧闻言,这才小心地把唐寅书法收好,又拿出乔维民拿来的那幅《北国秋景图》,说:“不好白拿你一幅画,就以大千先生的国画交换吧,我们这就算是艺术交流了。”
40
所有进入“鲲鹏馆”筹建班子的人员中,情况最为特殊、复杂者,当数规划局长于海东。而于海东在阳城的沉浮起落,又与冯开岭在阳江的举动不无关联。
前边说过,廖志国与冯开岭异地对调,皆是因为各自在原工作地遭遇了突发事件。冯开岭在阳城的故事,已经有过充分描述,不再多说。廖志国在阳江的情况,其实也是大同小异,无非也是由于交友、用人不慎,或是权钱、权色交易太过明显,其中最为突出者,当是那个名声不小的“航母城”工程,一方面造就了廖志国在阳江政界的赫赫声望,另一方面也给苏婧婧留下了许多交易空间,最终也是临近政府换届时,被竞争对手告发了。所幸,廖志国得益于其岳父的深厚官场背景,尤其是省委梁副书记的鼎力护佑,轻松逃过一劫,换个地方照样荣升市长。
可是,廖志国调来阳城之后,心里既不踏实,也不服气。一来,他在阳江任职时间较长,遗留的拖泥带水之事不少,特别是“航母城”工程上的诸多麻烦,尚未来得及理顺。眼下,组织上一纸调令下达,自己突然离开了阳江,还真是有些措手不及。二来哩,对于调到阳城担任市长,廖志国心里还是有些失落。表面看,阳江与阳城同是地级城市,辖区面积、人口数量、资源状况等等大体相当,可是由于地理位置、经济基础的不同,两地实力差距却非常明显。前者地处交通便捷之江南,是全省乃至全国的经济强市,gdp总量、人均产值、居民储蓄等综合指标一直稳居前列。后者偏居江北,无论是整体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还是普通民众的生活状况,都远远落后于前者。尤其是官场生态方面,阳江更是优于阳城很多,最近一二十年间,阳江党政主官十之七八都提拔到省部级领导岗位,而阳城则只有十之一二获此幸运。因此,同样是因为经济问题,同样是受到对手检举揭发,冯氏能从阳城上位阳江,自己却从阳江沦落阳城,彼此落差非常明显,廖志国对此调动自然就有了某种不平之感。何况,冯开岭与自己年龄、资历、学历等诸多条件相当,日后也算是一个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当又多了一重提防与戒备。
此外,冯开岭调到阳江之后,对于那些陈年往事,到底会有怎样的动作,廖志国也是心中没底。一般而言,异地任职官员到了一个新地方,开疆辟土无非两种形式:一是重开锣鼓重唱戏,与前任、前事断然切割,所有旧账一笔勾销。二是踩着前人的肩膀,在前任留下的基础上搞修、补、改、扩。若是遇到第二种类型,往往又有两种可能:要么锦上添花,要么落井下石。时下,由于干部队伍选拔、晋升机制缺陷明显,涌现出一批德才兼备的干部的同时,也混杂了凭借马屁、逢迎术上来的平庸之辈。后边这些人,自然不具备开辟新天地的能力与勇气,也缺乏在前人基础上锦上添花的品德与雅量,搞起挖人墙角、落井下石之类的勾当,倒是一等一的高手。为此,廖志国就不能不担忧,换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冯开岭到阳江主政,到底会帮忙还是添乱?是捂盖子、擦屁股还是揭盖子、撩后腚?这种忧虑,在官场多有先例与教训。如今坐省府第二把交椅的某副省长,就是这样的好事之徒。据说,他每每新到一地任职,正事还没动手做,往往先就在前任屁股后边猛插一刀,把那些陈疮烂疤统统揭开,然后再以收拾残局的面目出现,出力不多讨好不少。
廖志国心想,万一冯开岭就是这样一位,那自己岂不惨了!
正是基于这种复杂的背景与心态,廖志国人在阳城心系阳江,一直暗中密切关注着冯开岭那边的动静。
众所周知,冯开岭在阳城有几大金刚,或者说是几大心腹。黄一平的笔,邝明达的钱,于海东背后看不见的手,都曾经为冯开岭在阳城的事业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将冯氏这几员干将再作区分,黄一平多活跃在台前,是那种出谋划策、出力流汗的马前卒角色;邝明达半在台前半在幕后,有时出钱且跑腿,出手次数不少,却不是什么大钱;于海东其人系冯开岭一手提拔,且把持着阳城最重要的规划局,平常几乎完全隐于幕后,轻易不抛头露面,但凡出手了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动作。譬如,当年出手相助省委组织部年处长,区区几幢住宅楼容积率稍许改动,等于直接送给对方数千万元现金,而且还搞得神不知鬼不觉。廖志国在阳江主管城建、规划多年,对于这些暗度陈仓之类的把戏岂能不懂。
因此,廖志国到任阳城后,为了牵制冯开岭,防止阳江那边后院起火,对冯氏当年的三位重臣,分别采取了信、冷、压三种不同招数——黄一平作为冯氏事件中的替罪羊、受害者,得到重新起用、信任;明达集团总裁邝明达虽然侥幸逃脱惩罚,却遭到廖志国的刻意冷落,新市长上任将近一年,竟然从来没有跨入明达集团这个纳税大户一步,邝数次求见也是淡淡应付了事;于海东作为幕后那只看不见的手,本来还暗自庆幸毫发未损,却不料三番五次被廖志国从洞穴深处揪出,且遭到不同形式的责难与羞辱,还差点中途丢掉局长宝座,饱受打压几乎无法抬头。
可以说,廖志国在阳城的众多举动,无不与阳江的冯开岭有关。尤其是重新起用黄一平,步步紧逼打压于海东,更是用心良苦。须知,官场谋人使计往往有如战场上排兵布阵,何处应设雷场、布重兵,何时该鸣枪放炮打冲锋,何人又当充任闲棋冷子以备不测,均看将帅胸中有几多韬略。廖志国为了制约冯开岭,将黄一平收归麾下效力,堪称出的一着奇谋,布的一只冷子,平时卧槽静养、轻易不会运用,一旦用了只图置敌于死地绝境。对此,不仅黄一平已经有所觉察,就是阳城官场上那些有心人,也是慢慢品出了其中的奥秘。现在,完全可以推断,当初廖志国使用黄一平不管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此约束、牵制冯开岭这一条却绝对不可否认。只是,黄一平这着卧槽棋,时下还远远未到动用之际,或者说,这样的棋子静卧终比频动威力更大。这就像超级大国或无赖小国手里的原子弹,攥着不用总比整天大呼小叫更具威慑力。
比之黄一平,于海东则是廖志国手里的另一枚棋子,其功能好比当头炮或过河卒,时不时得动用一下。至于如何运用,全看阳江那边冯开岭如何举动。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冯开岭到阳江不久,居然真对“航母城”动了心思。
冯开岭走马上任阳江,据说是迫于各方面的巨大压力,首先着手对“航母城”进行清理,主要包括三项内容:一是政府投入的巨额资金要算账,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前途是否光明;二是投资主体要理清,谁是股东、谁是债主须有一个明确的界定;三是内部招商情况要梳理,有名无实、滥竽充数者必须清除出去。最终,如果此工程确实不赚只赔,那就彻底进行转体改制,退出全部国有股份。
冯开岭此举,着实让廖志国狠狠捏了一把汗。
那个声名远播的“航母城”,作为当年的阳江一号工程,不光政府财政投入了巨额资金,而且由于建设过程中不断超出预算,又吸纳了大量社会资金参与进来,其中有些是建设方垫资,有些是入驻商户预付,还有些是本地企业借贷性注入。这些形式各异的资金来源,当时或是迫于政府压力,或是碍于廖志国的个人情面,或是受到未来前景的诱惑,都是仓促投入,并没有完备的手续与明确的性质界定,更未及在产权上加以确定。因此,形势看好时大家纷纷撒手不管,甚至希望债转股,行情走低时又强烈要求偿还或股转债,说到底始终是一笔糊涂账。更为麻烦的是,在这个工程承建、招商过程中,由于苏婧婧的介入,暗藏了诸多对廖志国不利的因素,其中只要有一件败露,后果绝对相当严重。本来,按照廖志国当初的设想,只要自己如愿在阳江主政几年,上述麻烦很快就能摆平,该还的金钱债、人情债也都会慢慢了结。现在,换了个冯开岭主政阳江,眼看着就要放手瞎折腾,廖志国在阳城自然坐卧不宁、寝食不安了。
阳江那边刚一动手,廖志国这边就有了强烈反应。起用黄一平担任市长秘书,是廖志国使出的第一招,意在提醒冯开岭相煎别太急。紧接着,萌生了筹建“鲲鹏馆”的念头,更是加重提醒的分量——阳江现在是你的地盘不假,我在阳城如今同样也能呼风唤雨,你今天毁了我的“航母城”,明天我就建一座更大的“鲲鹏馆”。与此同时,廖志国先后多次公开责难阳城的城市规划与建设,尤其点名批评、羞辱冯开岭的得力干将于海东,图的就是敲山震虎之效。如此一连串动作,冯开岭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应:原本计划进驻“航母城”的清产核资小组撤出,转体改制一说暂停,“航母城”的运行一切维持现状。而且,冯开岭还专门委托于海东带了名贵毛尖茶叶,说是捎给黄一平,其实乃变相示好于廖志国。
事后,按照黄一平的推断,冯开岭在阳江的上述举动,应该不是其本意,也不会是真要下手,要么真是迫于外界压力,要么只是下的一手试探棋,意在测试廖志国的反应程度,同时也借机了解一下自己在阳城诸多旧事,到底存在多大的潜在危险。
阳江风险解除,廖志国态度陡转,将于海东拉进“鲲鹏馆”筹建班子,其用意也就不难理解了。
“你这个规划、设计论证小组,可以重点到阳江看看‘航母城’,参照一下那个项目的规划、设计思路。再说,你这个老部下,顺便也看望一下老领导冯市长,并且代我向他问好哦。唔?”廖志国特别交代于海东,语气与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长。
41
乔维民以城北新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的身份,如愿在“鲲鹏馆”项目中插上一手,除了自身仕途利益考虑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试图将项目拉到城北新区。这就牵扯到另一个话题:选址。
提到选址,黄一平心里始终纠结着。他知道,中阳集团老总储开富,迟早会找上门来。自己欠着储开富一个天大的人情,终有追索、偿还的一天。
果然,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储开富冒着大雨,找到黄一平家里。
黄一平明白,不是万般无奈,像储开富这样的地位与个性,不会轻易找上门来,更加不可能冒着如此大雨上门。
储开富祖籍阳城,其祖父当年是本地最有名的地主兼资本家,解放前举家逃到香港,从此定居直至终老。前几年,洪大光担任市长时,为了开发沿江滩涂,亲自带队到香港组织招商,重点拜访了一批阳城籍港商,储开富便是其中之一。其时,储开富凭借祖上留下的资产,依靠自身过人的眼光与聪慧,已经在广东、浙江等地把生意做得很大,尤其以房地产业最为兴旺。
阳城是长江三角洲地区新近崛起的城市,距离上海很近,又有沿江资源优势,深具商业投资潜力。加之,阳城是储家衣胞之地,感情因素也是一个重要砝码。因此,储开富在洪大光的鼓动下,马上就回到故乡考察,并看中长江边上一处滩地。当时,洪大光为储开富描述的前景颇为壮观——长江大桥已经正式立项,距离储开富看中的滩地只有不到十公里;沿江开发即将上升为省级发展战略;阳城的行政、商业、文化中心,不久将南迁江边。同时,洪大光还许诺,只要储开富的资金能够全部到位,项目能够如期开工,阳城市政府一定会在地价、税收等方面给予足够的优惠。受此种种因素的鼓舞,储开富马上在阳城成立了中阳地产集团,并将广东、浙江的项目做了紧急收缩,又从银行借贷了巨额款项,将长江边上近千亩土地全部拿下,规划分期建成高中档居住区、商务区、文化休闲区,志在打造长江沿线规模最大、现代化程度最高的城市社区——滨江新城。
项目正式进入操作阶段不久,阳城政界发生变动——洪大光升任书记,丁松接任市长。按说,这样的状况应该更加有利于储开富的发展。可是,中国官场的情况往往太过复杂,尤以阳城这样的中小城市为最。洪大光担任市长时,本就与常务副市长丁松关系不睦,政府决策时常纷争不断。两人分别升任市委市府一把手后,关系进一步恶化,委府两边相互更加不好讲话,更别说插手干预了。丁松主政市府期间,恰逢长江大桥建成通车,城北地区高速公路网成型,遂改变了洪大光城市中心南迁的设想,提出城市中心北移、打造城北新区的口号。再加上,近年来国内房地产业一直起落不定,阳城房地产业又过度膨胀且竞争恶劣。这样一来,储开富开发的滨江新城,由于缺乏政府的支持,以及主城区南移的影响,就成了独立江滩的一座孤岛。首期建成的大量高档住宅小区基本没能卖得出去,后期在建和待建的商业、文化、医疗等配套设施势成骑虎,巨额资金一下就被套了个固若金汤。
现在,新任市长廖志国上来,准备搞“鲲鹏馆”这样一个庞大工程,如果能够在储开富的滨江新城附近落户,定会带动那里的房屋销售与商业消费,岂不是帮了他天大的忙!
话说秘书黄一平与商人储开富,原本并没有什么交往。
当初,冯开岭在阳城任职时,因为碍于洪、丁二人的争斗,就极力避开中阳地产这块烫手山芋。可是,每逢过年过节,储开富却总要例行拜访,包括黄一平这样的秘书也有一份。某年春节,储开富派人给黄一平送来一万元现金,遭到婉拒。事后,他又送来一份房屋预售合同,说是帮黄秘书在滨江新城定了一套房子,那一万元只当是交了定金,房价自然也只是计算个成本价。黄一平心想,你这个所谓预售合同,说白了只是一张纸,最终房子要与不要全凭本人意愿。再说,屡次三番拒绝人家,似乎太不近人情,因此就没再反对。再后来,黄一平姐姐黄敏在那里的别墅区,看中并定了一套联排,按揭贷款比例很高。当时,依照王大海在明达集团做财务总监的高收入,偿还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恰恰遇到后来的那场风波,王大海不仅丢掉高价饭碗,还差点进了牢房,房子贷款便成了一只沉重的包袱。无奈之下,已经受了处分并下放党校的黄一平,只好厚着脸皮给储开富打了电话,希望能够帮姐姐把房子退掉。储开富二话没说,当即建议房子暂时不退,先把银行贷款转到中阳公司名下,至于欠款,只要王大海打一张借条即可。如果以后实在不想要了,房子可以随时退还中阳集团,也可以等到价位上来后帮助卖掉。总之,保证不会让黄敏吃亏。储开富此举,令黄一平相当感动,须知,当时的中阳集团,也是资金最为吃紧的艰难时刻哪!如今,那套房子仍然在黄敏与王大海名下,储开富则从来没有追讨过钱款。
萍水之交,这样的负欠足令黄一平感觉相当沉重了。
黄一平将储开富请进家门,与汪若虹做了礼节性介绍,就双双在书房落座。
“实不相瞒,大量资金全部积压在阳城,再不设法解套,我的公司可能就要垮掉了!”储开富开门见山,态度真诚。
“我明白你的处境,也一直在寻找机会鼎力相助,可是我毕竟人微言轻哪!”黄一平也不见外。
储开富当即把希望“鲲鹏馆”落户滨江花苑的意图说了,黄一平也介绍了“鲲鹏馆”项目的筹划情况。
“城北新区那边已经形成气候,竞争优势明显,领导似乎更倾向于放在那里。”黄一平实话实说。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当初洪书记动员我来阳城时,可是信誓旦旦说好城市重心南移,我才会把那片滩地圈下来。现在又说城市中心要北移,一下就把我晾到旁边了。如此说话不算数,哪个还敢再来投资嘛!”储开富从小在香港长大,又是港大毕业,算是比较有教养的人,即使生气、发火也是温文尔雅,不吐脏字。
“你老兄虽然生在香港,可到内地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难道对官场上的事情还不了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事情,是要随机应变、对症下药的哟。”黄一平的话半是劝慰,半是启发,也有一定程度的试探。
储开富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明白黄一平的意思。其实,他此行到访,就是专程来向黄一平问计。他告诉黄一平,在广东、浙江做生意多年,已经把中国官场、官员的情况摸得烂熟了,如何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早已游刃有余。无奈,阳城官场是个例外。对于洪大光、丁松,他也不是没有投入,只是情况太过特殊,效果也差。刚来阳城时,他也是经济手段与感情牌并用,给洪、丁二位送钱送物不算,光是偷偷安排他们的妻子儿女出国旅游,前后就不下十次。而且,考虑到两个主官之间的矛盾,他也尽力平衡好与两个人的关系,算是小心翼翼、尽心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