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凛冬（四）

深夜的寒风打着卷儿地从湿漉漉的地面上吹过，华伦天龙南城城郊一片高大工厂建筑的背后，昏暗无人的小巷里，开着盖子的垃圾箱里堆积到冒尖都没被清理掉的垃圾被寒风吹落，簌簌作响地掉在地上，跌跌撞撞、断断续续地摩擦着地面，轻飘飘地碰撞翻滚着，飞速朝前移动。

阵阵乒乓作响的声音，打破了小巷的寂静。小巷的角落里，一个身影缓缓探出头来，影子被昏暗的路灯照耀在地上，头上两只长长犄角，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人是怪。

但是，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

反正好像都活不了多久。

巷子的避风处，流落街头的半怪瞥了眼从眼前跳跃过的纸团，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朝身后冰冷的墙壁靠回去。今晚的降温，来得格外明显又突然。相比起被人误认作怪物或者“不小心误认”成怪物杀死，寒冷和饥饿，对他来说显然更加致命。

在“遍地黄金”的黄金图片盟的领土上，失去工作和房子的他，现在过得甚至不如一条狗，华伦天龙城这边，好歹还有数不清的吃饱饭撑着献爱心的人，抢着给流浪狗提供过冬的场所，可对人流流浪者，那些好心人却从不放在心上。

甚至嫌他们这些人碍眼，恨不能亲手弄死几个。

听说在华伦天龙城的西郊地带，已经有脑子有坑的有钱人，公然出钱猎杀半怪流浪汉了，当地的警务人员完全没有要阻挡的意思，因为华伦天龙城城堂似乎也在默许这种做法。

失去利用价值的流浪汉，在城堂看来连垃圾都不如。

过了好一会儿，等天秤说完，天元才缓缓问道：“消息来源呢？”

不仅是他，韩明明家，丁修仙，王神机，西北云家的一些人，大家都有份。

他抬头一看，眼前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御寒的黑袍，面孔看不清楚，整张脸都隐没在黑袍宽大的帽子之中，被黑暗深深地笼罩住。

在声声亲切友善又充满敬意的招呼中，赵九州在人们的前呼后拥下，挽着一身得体晚礼服的安安，走进了白银盟驻华伦天龙城的大使馆大门。

这种种一切之下，半怪流浪汉相比起人类流浪汉，唯一的区别就是，半怪流浪汉们，多多少少，还能和垃圾相提并论一下。如果被制药公司抓走，洗洗干净，放血剥皮，骨肉分离，各种操作之后，终归能作为药物的一部分，进入到市场，为体面人们提供片刻的舒适。

……

赵九州现在就算不打打杀杀，也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势力都无法轻视的人。

那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深深地又猛吸了口烟，那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几乎站不住。

可在抬头看去，赵九州却已经挽着气质高贵的安安走远，只给她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马可当上屠龙教的教主后，人就不知所踪了。

柳一飞气得半死，昨天破天荒地跟赵九州吵了一架。

罗北空点点头，适时打住了对赵九州无休止的马屁，小声问道：“徐公子这次的行程，一切都还顺利吗？”

赵九州笑了笑，“黄金十三家族，就这点能耐？”

罗北空哈哈一笑，“这个评价，倒是挺有创意的，就是听起来有点奇怪啊。”

流浪汉猛然反应过来……

赵九州在这边的大使馆里，也安装了一个超远程传送阵。

来到华伦天龙城将近两个月，赵九州哪怕一直没见到克拉克都铎，但显然也不是就一直闲着。

白银盟那边虽然没像黄金盟这边这么跪舔，给他颁发院士头衔，但戍卫堂直属学术院，也已经通过了赵九州的灵能工程学教授职称申请。

鬼知道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修炼……

一个二十岁出头长相不俗的女孩，抢到赵九州的领结后，欣喜万分。

现在入冬之后，来自全世界各地的补给又中断了。

卖机器人的钱，他也有一份的。

罗北空点点头，说道：“业务上基本是停滞了，其他家族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现在正在和徐家一起，抢着抄底冯家的资产。”

“唉……”半怪流浪汉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伸进上衣脏兮兮的衣服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拿出里面最后一根烟来。

这最后的一根烟，本来就是留在临死前抽的，这下子，如愿了。

他颤颤巍巍地，艰难将烟点燃。

比不过就偷，偷不过就抢，实在要是连抢都抢不到，那就耍无赖，输了不认账……

徐震道：“放到赵部长身上，我们已经很难用常规的词来赞美他了。就像黄金盟的光明神教教徒，他们也是这么侍奉他们的神的。”

大使馆内，开到30度的暖气，瞬间让赵九州差点热出汗来。全场的掌声连绵不绝，赵九州松了松领口的领结，觉得戴着不舒服，干脆直接取下来，随手扔给了边上围观的一群不知道什么人。人群里的年轻女孩子们，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十几只白嫩嫩的手同时扑抢过去。

传送阵那头，是位于社稷城的使馆区大楼。

身上一股黑气，渐渐冒出……

三天后，大鼠盟爱丁岛上，半怪联盟的作战指挥部大楼里，天秤拿着一份报告，向天元老头子汇报道，“修正之前的情报，那只怪物的本体，并非是在网络中移动，它只是通过网络信号，追踪下一个目标。在杀死目标后，如果目标是半怪，他就会靠着半怪特有的灵能波动，附身在半怪身上。这是迄今以来，人类历史上第一只能同时对主流人类和半怪发起攻击的怪物，危险系数非常高……”

爱丁岛距离黄金盟不算远，如果黄金盟真的出动特战部队打过来，不见得一定会灭掉他们，但所造成的损失，恐怕也不是屠龙会能承受的。

靠着远比黄金盟这边的傻逼扎实几十倍的计算机技术，他很快在华伦天龙城立足，第一个赚到的钱，就是在紫金城时的二十多倍，一个月下来，能顶在白银盟的一年。

市场售价，低到只需要十分钱黄金币，折合白银币，一块。

“根据最新情报，华伦天龙城那边的怪物，已经九成可以判定为咒灵体了，但是目前舆论还被黄金盟盟堂强行控制着。”

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浓烟入肺的这一刻，似乎连咕咕叫唤的胃，都安静了下去。

“不妙啊……”

天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马可这个人，真是比赵九州都靠不住……”

“好。”罗北空淡淡一笑。

徐震朝罗北空伸出手，两个人重重一握，“罗执事，那我就先告辞了，代我父亲向赵部长和安安夫人和四夫人问好。”

赵九州这么干，几乎是直接不带商量的，就切断了大家的一条财路。要不是看在他是赵九州的份上，他们这些人，早他娘的要跳起来指着赵九州的鼻子骂了。

我是有家的啊！

“托赵部长的福，很顺利。”徐震道，“冯家虽然还在苦撑，不过他们不敢明着耍赖。”

他只隐隐约约还能想起，八年前他听信白银盟内部的宣传，加上外网上对黄金盟不遗余力的吹捧，毅然放弃了他在紫金城的工作，只身踏上了黄金盟的土地。

“赵教授。”

说不上便宜，但以他曾经刚到黄金盟时的收入，那也是不值一提。

一个马可，就算能挡住一个唐威，但却不可能挡住整个黄金盟。

我的家呢？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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