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小零老实道，“但有一次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听到糟老头和白眼睛提起过它，说是很厉害的东西。”

“糟老头”和“白眼睛”是小零对这里两个实验人员的绰号，他们负责替孩子们做身体检查。

桃刀狐疑地点了下头：“好吧。”

“我来找吧，”小零说，“我闻得到。”

她抬起头，用力嗅着空气，抽动鼻子的模样活像只努力寻找的小狗，脑袋晃了圈，突然道：“在那里！”

她奔到一处合金架，将上面的试管全推到一边，伸长手，从里面捞出一根细细的试管。

小零长出了一口气：“就是这个。”

桃刀好奇凑过去。

她们不敢点灯，实验室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尽管如此，小零手中的试管却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某种碎钻般晶莹剔透的深红液体被装在试管中，随着小零的动作而晃出万般光泽。

“这是……”

桃刀怔忡地望着那熟悉的红色液体，一个念头缓缓自心中浮起。

“小零，把它给我……”

她还没说完，下一瞬，小零却突然扭开试管，将里面的药剂一饮而尽。

桃刀：“！”

“你干什么？！”她忙去夺，“快松手！”

可已经晚了——试管里一滴药剂也不剩，被小零尽数吞下。

桃刀又惊又愕，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嘿嘿……”小零却笑了起来，甚至带着一丝邀功意味般抬起头，看向桃刀。

“现在，”她说，“我有能力逃出去啦。”

***

“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

“报告！是零号实验体发生异化！异化率……百分之百！”

“……该死！快疏散实验体！”

周围满是孩子们惊恐的尖叫和成人愤怒的粗吼，桃刀站在一片火光中，目露茫然。

这是……又一个幻境？

她正迷茫之际，头顶陡然响起一声巨吼：

“嗷——！”

一头巨大的银白四足兽猛地冲破墙壁，在它的横冲直撞下，整座建筑正在崩塌，到处是滚落的横梁和石板，人群四处惊叫逃跑，场面一片混乱。

“7号？！你在干什么？！”一名工作人员发现呆立不动的桃刀，一把将她拖起，“妈的……连逃跑都不会吗？！”

桃刀被他拽的差点跌倒，本能想要挣扎：“放手！”

但七岁小孩的力量哪能与成年人相比，那人猛地给了她一个巴掌：“闭嘴！”

桃刀被这巴掌甩得脑袋嗡嗡直响，脚下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那人见状，嘴里一边低骂，又不耐烦地来踢她，眼看即将触上桃刀的脑袋，下一瞬，他却陡然发出一声惊叫：“啊——？！”

手上的桎捁一松，桃刀抬头，那头银白巨兽站在面前，那工作人员被它咬在口中，它用力一扯，便听工作人员尖叫一声，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桃刀愣愣望着它。

银白巨兽垂下头，与她对视。

工作人员的尸体落在桃刀的身侧，脖颈被折成一个扭曲的弧度，脸上表情停在惊叫一刻，看起来惊悚而可笑。

桃刀却不害怕。

望着银白巨兽那双剔透如红宝石的眼，她愣愣地想，总觉得，这双眼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小七，”下一秒，却见银白巨兽张口，竟吐露人言，“快上来。”

桃刀辨认出它的声音：“……小零？！”

“嘿嘿，”银白巨兽——小零仰起头，语气中颇带些许得意的味道，“是我，厉害不？”

不等桃刀开口，它忽然抬头，双耳竖起，警惕看向四周。

“他们来了，”须臾，它再开口时，声音已沉了下来，“我们快走。”

它一口咬住桃刀的衣襟，将她托上自己的背，等桃刀坐稳，便一声长吼，粗壮有力的四足猛地一蹬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在那里！”

“它喝了那瓶血石剂！别让它跑了！”

“攻击！死了没关系！把它打下来！”

提着枪的士兵追在她们身后，纷纷射击，子弹如雨点般朝她们袭来。

听着那密集的枪声，桃刀不免心惊：“小零！”

“没事，”小零说，“我躲得开。”

它突然一侧身，身体几乎化为一道银色闪电，灵敏在枪雨中穿梭，那些子弹纷纷射偏，在她们身侧落下。

见状，桃刀微微松了口气。

“攻击！”

下一秒，头顶却传来怒吼——十名士兵站在二楼处，脚下一排大炮，漆黑洞口齐齐对准两人，领头士兵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拉下引线。

“嘭！”“嘭！”“嘭！”

顿时，震耳欲聋的炮轰声几乎将一切声音都掩盖，大团的火焰朝桃刀和小零袭来，桃刀勉强睁眼，却觉身下一空，紧接着整个人落入一柔软怀抱——

千钧一发之际，小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自己却用血肉之躯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

“小零！！”

“我……没事，”小零呼吸一滞，却还是勉强道，“小伤而已。”

她重新将桃刀扶上背，突然怒吼一声，身形陡然暴涨数分，随即——猛地冲了出去！

上一波炮弹刚结束，大炮尚未预热，还不能进行下一轮攻击，趁这空档，小零在士兵间横冲直撞，咬飞数人，终于创造出一个缺口，急急奔了出去。

“嘭——！”

她直接撞破实验所的墙壁，桃刀只觉面前一黑，随即又霍然开朗。

——她们落在一片旷野上。

“小七！”小零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出去了！我们终于出去了！！”

桃刀却担心她的伤势：“你快找个地方停下来，让我看看。”

闻言，小零停顿了下。

“好啊，”过了好久，她才开口，“不过，我们得先甩开追兵。”

一些不死心的士兵还跟在两人身后，不时有子弹追来，小零轻蔑哼了声，随即一个加速，将那些人远远甩在身后。

“小七，”奔跑了会，她突然开口，“我给你的东西还在吗？”

什么？

桃刀愣了下，试探伸向衣服口袋，竟真的摸出一根试管。

小小的试管里装着某种浅绿色的液体，随着她的晃动，流转出月光般朦胧的光泽。

“快把它喝了，”小零说。

桃刀有些犹豫，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将试管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见状，小零松了口气。

“这样，”她轻声笑了笑，“你也有‘力量’了。”

……什么力量？

桃刀正欲开口，却听身下传来一声闷哼，银白巨兽陡然变回了小小人类。

桃刀：“！”

她连忙抱住小零，但在巨大的冲力下，两人还是径直飞了出去，狼狈在地上滚了数十米，才缓缓停下。

桃刀顾不得身上的擦伤，急忙抱起小零：“你怎么了？没事……”

她的声音陡然一滞。

小零半靠着她，一股甜腻的气味自她身上传来，腹部晕染着一片深红痕迹，桃刀停顿了下，缓缓揭开她的衣服。

一个巨大撕裂的洞横在她的腹部，里面的器官已经被尽数绞碎，微微凑近，还能闻到一股枪炮的刺鼻味道。

桃刀望着她，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难道……她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奔跑了那么久？

“唉……”这时，小零呻|吟了声，缓缓侧过头，“你干嘛掀我衣服，男女授受不亲啊。”

桃刀怔忡了下：“……什么？”

“……算了，”小零沉默了一瞬，突然转移话题，“我们终于出来了。”

她仰起头，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忽然笑了起来。

“这个就是‘天’吗？”她小声道，“我以为会更蓝一点。”

“是的，”桃刀抿了下唇，“因为现在是晚上，等到了白天，会变得更蓝。”

她踌躇了下，补上一句：“……很好看的。”

“唔，”小零道，“是吗？”

她扯了下嘴角，作势起身，却不想牵扯到伤口，小零发出一声闷哼，又重重倒了下去。

桃刀忙扶住她：“别乱动！”

“……好嘛，”小零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固执道，“但是天空离我太远了，我只是想凑近一点。”

“你看，”她指着头顶一颗闪烁的星星，“那里居然有个灯。”

“……不是灯，”桃刀轻声道，“那叫星星。”

小零眨了眨眼，将手缩了回去。

“差点忘了，”她嘟哝道，“你是从外面来的。”

她又问：“外面有很多东西吧？”

桃刀轻轻点头：“嗯。”

见小零期盼地望着她，她只好讲下去：“……天上不仅有星星，还有太阳和月亮，地上有森林和大海，和人类居住的城镇。”

“城镇，”小零重复了一遍，露出向往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有很多街道，”桃刀说，“还有商铺，高楼……当然最多的还是人。”

听到这里，小零忽然浅浅叫了声：“啊！”

“之前我看到白眼睛在吃什么东西，白色的，就跟那个一样，”她费力抬起手，指向天空，“那也是城里的东西吗？”

小零指的是她们头顶的一片云，桃刀犹豫道：“你是说……棉花糖？”

“这个叫棉花糖？”小零好奇道，“好奇怪的名字。”

“如果以后我去了城镇，”她又说，“一定要吃一次。”

“好，”桃刀道，“我买给你吃。”

闻言，小零弯起嘴唇，小声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静谧的味道。

桃刀担心小零的伤口，想要站起身，可不知怎么的，身体却完全不受自己的掌控，她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让小零靠在自己身上。

反而是小零先打破了沉默。

“七，”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的味道，“我有话对你说。”

“什……”桃刀正欲出声，话出口，却不受控制地拐了个弯，“好。”

又来了，她不禁错愕。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难道……她想到什么，目露震惊，这是……在重演幻境？

此时，小零又开口了。

“刚才你喝下去的东西，”她说，“是【时间】。”

“这样，他们应该就抓不到你了……”

她说着，忽然停下，猛地咳了两声，吐出一大口血：“……咳！”

“小零！”桃刀不由心焦，想俯身查看小零的伤势，但身体却擅自动了起来——她沉默地伸出手，替小零拂去嘴角的血沫。

下一瞬，手腕被小零猛地握住。

“我可不可以……”她轻声道，“拜托你一件事？”

桃刀盯着她。

小零高高仰起头，脖颈折成一个脆弱的弧度，她的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荧光，整个人宛若一株盛放到极致的百合，美丽灿烂——却也极易凋零。

“好不容易出来了……”她大口喘着粗气，每多说一句话，就是对身体的一分负担，她却执意看向桃刀，攥住她的手指用力抽紧，“我真的……不想死掉……”

“明明只差一点了……”

她的生命，被束缚在那小小的银色天地中，终尽一生，却依旧没能走出去。

所以……

“对不起，”她小声道，“但是……”

“可不可以请你——救救我？”

沉默了许久，小零都没有等到回答。

也是，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这么做太难了。

对于小七而言，这同样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难道还要为了她而穿越时空，再次回到那个恐怖的噩梦……

“……好。”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

小零愣住了。

“什……”

她才发出一个音，下一秒，却陡然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鼻尖传来一股清冽的冷香，那是小七的味道——他将额角贴着她的肩胛，用她最熟悉的平静语调道：“我答应你。”

“我会带你去看商铺，去看城镇。”

“我会带你去吃棉花糖，还有那些你从没吃过的东西。”

他低下头，在小零的额间落下一吻。

浅淡而深重。

月光自云间倾泻而下，落在小零的身上。

那股一直笼罩在她脸上的雾气开始散去，露出精致而年幼的五官，银发红眸，宛若一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透过小七的眼，桃刀静静望着这与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女。

她太迟钝了。

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察觉到？

小零费力伸出手，抓住小七的手指。

“那真是，太好了……”

她仰起头，眉眼里都是晴朗的光。

“其实……”她小声道，“我刚刚说错了。”

“夜晚的天空也很漂亮。”

“因为……”

她深深看了小七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桃刀能感到小七加重了握住小零的力度，但如何他用力攥住，那双纤弱的手却依旧不受控制地从他指尖滑落。

小七终于承受不住，猛地俯下身，如同受伤小兽般低吼出声。

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拉力自桃刀身上传来，将她一点一点扯出小七的身体。

她浮在空中，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小七的脸。

黑发雪肤，眉眼清隽中带着一丝薄冷，绿眸泛着浅淡的冷光，但在那之下，却隐约可见柔意。

桃刀望着面前这熟悉不过的脸庞，深深吸了口气。

她轻声道：“寺西行。”

像是回应桃刀一般，小小的寺西行抬了起头。

他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深深搂住小零，与她额头相抵，喃喃道：“我答应你。”

“一定会救下你。”

无论重复多少次，我一定都会……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不会晚了！（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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