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去的地方,迟曜认识。
n市唯一的天主教堂。
aloys对教堂的构造很熟悉,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路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后门。
这里的门没有猫眼,迟曜虽然没法也跟进去,但是他发现,这个房间的方位,正对应着他上次来教堂时,无意发现冯雪兰的地方。
于是迟曜匆匆走进正门,找到记忆里那扇彩绘落地窗,从边缘的缝隙里继续窥伺。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神父正坐在桌前翻看一本书,清晨的喜光从窗外照进来,在雪白袍子上洒下金色的影子,他时不时看向窗外的唱诗班儿童,对稚嫩跑调的歌声报以鼓励的微笑,画面恬静又安详。
满身戾气的aloys反而和这里格格不入。
其实之前,迟曜就有注意到这个外籍神父daro(达里奥),他似乎是拉美人,说西语的口音有些独特,发s音时,上下牙齿咬合送气,格外清响,因此叫aloys名字时,像在微笑。
他说:“aloys,周末教堂有弥撒,人多,不是让你别在周末过来吗?”
aloys没答话,在冯雪兰躺过的位置蹲下来,手指细细描摹,察觉到墙缝里残留的雪兰花信息素味时,眸子暗下来,默不作声地坐在了神父身边。
神父正想说些什么,又有人敲门,是修女告诉他忏悔的信徒来了。
原来这个房间是忏悔室,但装潢仍然不输主堂,连被aloys随手揉成一团的手工真丝地毯,也出自迟曜听说过的设计师。
凶悍的少年没有要走的意思,神父只得让人先进来,倾听者和诉说者隔着桌子开始了忏悔仪式。
迟曜赶紧拿出手机拍照。
aloys并没在听忏悔内容,他仰头看着水晶吊灯出身,那些所谓的罪过,只是无意义的鸡零狗碎,真要说的话,他在这里忏悔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但神父始终耐心而和蔼地劝解信徒,就像圣牌上刻着的圣者,博爱众人。
结束后,信徒将手放入盛着圣水的铜盆中洗净,aloys终于耗尽了耐心,抬脚搭在桌子上,水面荡起不安的涟漪,肌肉线条健康紧致,鞋底几乎伸到神父脸上。
神父看着鞋底新鲜的血迹,并没有生气,反而诡异露出了笑容,然后礼貌地将被aloys吓到的信徒请了出去。
“这么早就出来干活了,不愧是年轻人。”他夸赞aloys。
“他没钱。”
“没关系,有的是时间耗。”神父的目光还是很温和,“这些人就像虫子一样,不管抓住几只,还是会有无数只送上门。”
“嗯。”
“辛苦了,你做得很好,一会儿留下来吃个饭吗?”
“我做得很好。”aloys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也笑了,“那她呢?”
“她不太听话。”daro双手合上鲜红的教规书,他有一颗与少年眼睛很相似的绿宝石尾戒。“所以我小小地惩罚了一下她。”
铜盆被打翻在地,接着是嘈杂的打斗声,然后几个彪形大汉也进了房间,局面愈发混乱,人影扭成一团,迟曜看不清aloys了,只能听到几声冯雪兰的名字。
微小的杂音,很快淹没在唱诗班天真无邪的童声合唱里,接着修女走进主堂,委婉地通知教众,因为一些突发状况,教堂今天不开放了。
迟曜被请出教堂,他明白,aloys根本不是来忏悔,而是完成任务后复命。
神父是他背后的指使人?
太荒唐了,教堂明明是赎罪与洗涤灵魂的地方,却变成了肮脏的窝点。
李澄澄也听到了忏悔室的对话,一路都很沉默,大概也联想到了自己欠债的父亲。
迟曜问他,“要去医院看你爸爸吗?”
“哥哥和我一起。”
“好。”
正好他有些事情想求证。
李会计本名李明治,迟曜今天才知道。
他以前很少会去注意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冯路易算是间接促成了这一转变。
在医院也待了好一段时间,李明治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现在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并无大碍。
他开始没认出来迟曜,对这个着装怪异的少年有些戒备。但知道李澄澄最近都借宿在迟曜家后,立刻热情起来,有问必答。
他说去年做和朋友投资失败,亏了一大笔钱,一度很绝望,要不是念及李澄澄年纪还小,都想寻短见了。又不想家人担心,只能一直瞒着,某一天路过教堂时,想着面对陌生人也许能纾解一些苦闷,便走进去向神父忏悔了。
李明治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恰恰没想到,这是我最后悔迈出去的一步。”
“嗯?”
“刚开始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忏悔仪式,神父很善解人意,开导我很多,于是后来去得更频繁了。最后一次离开时,他突然说可以帮我,我正愁没有资金周转,再加上已经对他放下戒心,就同意借钱,谁知道才过了一个月,就有人上门催债,还狮子大开口,数目是我借的本金的好几倍,我才知道我中了他们的圈套。”
“那上次把你打伤的人,aloys,他一直在帮神父daro做事吗?”
“是的,听说有些年头了。”李明治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已经愈合的伤口,“他们是父子,当然一伙的。”
“父子?真的吗?”迟曜虽然隐隐觉得巧合,但还是不敢相信,“神父不是不能结婚吗?怎么还会有孩子?而且我觉得他们俩的相处氛围也不像父子。”
倒像是一个上级,和他不怎么服管教的下属,没半点亲情味。
“他是个假神父,宗教信仰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甚至都结婚了,和那什么aloys的妈妈,一个叫冯雪兰的女性omega。”
李明治的语气很肯定,“我为了自保,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暗地调查情况,不会有错的。可惜没起到什么效果,你也知道,大环境就是这样,要处理外籍人士的问题会比较棘手,再加上他几乎不出面催债,有时候还会用钱和女人去打点上面,真是一家子奇葩,儿子催收,父亲放债,母亲是打点关系的工具。”
“怎么可能呢!他儿子我认识,学校里的人都说他是单亲家庭,他也没否认,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父亲......”迟曜激动地站了起来,“那他和他母亲是自愿的吗?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不可?”
质问完,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忽略了一个问题。
如果冯路易真的不知情呢?毕竟人格之间记忆不相通,和神父会面的一直都是aloys。
“他我不了解,但他母亲的话……a和o一旦成为配偶彻底标记,omega没有任何办法反抗alpha,自不自愿没有意义。”
李明治见他反应很大,只当这孩子单纯,没见识过社会险恶,便安慰道,“小同学,这些都不好说的,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而且这个daro的背景和关系没那么简单,我就随便一说,你就随便一听,好吗?”
李明治说得没错,婚姻和爱情,对于很多遇人不淑的omega来说,与坟墓无异,这也是迟曜不愿承认omega身份的原因之一,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别人手上。
医院的走廊里踱步到了天黑,他还是在想这件事。
刚开始,他研究冯路易的人格分裂只是觉得好玩,后来是因为不爽冯路易切换人格后的态度转变,但现在,一路调查到这里,他发现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疾病,甚至牵扯出了冯路易家庭的秘密。
迟曜讨厌别人干涉自己的家事,同样也没兴趣干涉别人,他开始明白,原来aloys所说的保护,就是什么都瞒着冯路易。
但这样就能相安无事了吗?
说到底,两个人格本质上还是同一个人,不可能真的分割。
他看着手机里拍的照片,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应当让冯路易拥有知情权。
迟曜把李澄澄留在了医院和父亲待在一起,独自去往冯路易家。
-------------------------------------
门没锁,玄关上的鞋东一只西一只,家里好几天没收拾,唯一整洁的地方是冯雪兰的房间,高大的少年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睡着了,脸上还有新添的淤青。
迟曜也不确定,再次睁开眼时,到底是冯路易还是aloys,但他熟悉这个睡姿,母亲刚自杀那两年,他总是梦游睡在衣柜里,就像这样双腿抱膝,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迟曜难得温柔一次,托着他的脸轻轻晃了晃,少年很快就睁开了眼睛,但眼神明显还没对焦,只凭听声叫道:“迟哥。”
很好,迟曜放下心来,抽对牌了。
“起来吧,你平时都睡地上吗?真把自己当狗了?”
家里乱得无法下脚,也没有吸尘器,迟曜只能笨手笨脚地拿着扫把清理杂物。
冯路易揉揉眼睛,手撑地站起来,看见腕上的起司猫发绳时,怔愣住了。
上头缠着一大把被粗鲁扯断的金发。
奇怪,发绳怎么会在这里?
他在做梦吗?
一定是做梦,迟曜昨晚上那么生气,一定早就回家去了,不可能穿着猫娘女仆裙,跟自己回家,还帮忙做家务。
可这梦太真实了。
连袜子上被自己撕开的五根指痕都一模一样。
冯路易自认想象力不算丰富,怎么做梦还能把田螺姑娘和猫耳女仆缝合了?
他大着胆子,再次摸上迟曜的大腿,对着扯破的地方一用力,袜子直接从腿根开裂到了脚踝。
正在忙活的迟曜吓一大跳,条件反射地用扫帚把儿狠狠敲在冯路易头上。
结果这笨狗非但不撒手,还掰着迟曜的腰给他转了个身,裙子后面光秃秃的。
“尾巴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