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护法还有点不放心小公主，从夏天开始，这位娇贵的夫人便开始隔三差五接替他守在门口当护法。

渐渐的护法也就习惯了。

可是这次不同寻常。

言素素站在紧闭的门前，不像往常那样规矩的坐在台阶上，而是用一只手紧贴在冰凉的石头上。

“系统，帮我把门打开。”

话音刚落，除了秦松月之外，无人可以打开的石门，发出了沉重的古老的移动声。

沙石落下，里面并不浑浊的，清冽的空气涌出来。

整个石室的空间不大，最显眼的就是放置在中间的草编的蒲团，秦松月盘腿坐在上面，嘴唇上的血色全无，周身飞沙走石，自有一股难以让人靠近的气场。

她已经在这里，以这种姿势暂停了一年。

气脉堵塞，旧伤复发，发自骨子里的疼痛，不断的侵蚀神经。

破茧成蝶，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言素素在爱人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眷恋地用目光描摹记忆着爱人的所有面部细节。

系统看到这里，整个系统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光团子瑟瑟发抖。

眼泪啪嗒啪嗒掉线路板。

诀别从来都不是轻松的，就像修炼也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

言素素把唇瓣覆盖在秦松月的唇瓣上，没有任何的欲望，只是轻轻的触碰着。

灵魂逐渐脱离身体，转移到秦松月的身躯中，一丝不落，严丝合缝。

言素素能够呼吸的气体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缺氧的痛苦让她本能的想要逃离开秦松月，但是她没有动。

手指交叉在秦松月的手指上，用力的抓住，而对方则像是一个用冰雕成的雕塑，没有一点反应。

两行泪水，无知无觉地从眼角涌出，划过脸颊，掉落在秦松月的手背上。

言素素曾经在医院中感受过濒死的体验，原本以为是生命中最后一次，她再次体验了一次。

眼睛就算睁到最大也无法对焦，手指发麻，能够感受到体温迅速的消退，似乎人飘到了空中，看到的软趴趴躺在地上的身躯，也看到了秦松月变得红润的脸。

石室内凛冽的寒气立刻变得温暖如春，肉眼可见的金色光芒围绕在秦松月身边。

那是对修仙者的赞许。

秦松月像是一尊佛像，屹立在蒲团上，无悲无喜，金光环绕，在每一位修真者境界突破之时，上天都会发来庆贺，有的是一团祥云，有的是满地彩色光芒，有的则是整座山的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可言素素看不到那一幕了，身体逐渐往上飘，眼前变成了比黑更浓郁的虚无。

季棠在后山的银杏树上摘果子，原本被银杏树叶覆盖的地面上突然长出了漫山遍野的血，红色的曼珠沙华。

季棠吓得手上的果子掉了一地，嘴巴半晌都合不上。

当曼珠沙华浓郁到了一定程度好像是一层火焰覆盖在地表，可离开后山一看，本该光秃秃的墙壁上爬满了娇嫩盛放的蔷薇花。

和玉仙人从殿内快速走出来，眼睛中的震惊，隐藏不住，嘶哑道：

“我那徒弟……”

翠翠无知无觉的在揽月楼里面等待着公主回来，她刚刚炖好了人参鸡汤，用的可是仓库将近有三百年的老人参，公主肯定喜欢喝。

“好奇怪啊，院子地上怎么突然开满了曼珠沙华，魔界要来人了吗？”

“算了，不管了，赶紧盛上一碗，公主马上要回来了。”

翠翠等待的人永远不可能回来，护法站在石室门口，公主已经不见了，那扇大门也是紧紧闭着的。

他绝对想不会有除了仙君之外的任何人把那扇门给打开。

心想大约是公主遇到了什么事，临时先走了。

他端着一碗人参鸡汤，在门口慢悠悠地喝完，抱着剑，任凭落叶和花瓣落满肩头。

所有人都知道魔界的小公主失踪了，季棠和掌门到底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有和任何人说。

就包括魔界的人也不知道。

时间一直过了一百二十年，黑暗如墨的石室中，一双明亮的闪着翡翠色光泽的眼瞳倏然睁开。

她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软软倒在身边，如同刚睡着的红衣少女。

眼中不见悲伤，浅笑着把人搂进怀里，整理她杂乱的额前碎发。

“很快就见面了，请你忍耐一下。”

少女无法给她回应，若不是四肢冰凉没有呼吸，真像是故意装睡不理人。

……

言素素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在系统空间之内了，漂浮在浩瀚无垠的星海当中，抬头看去就是一条银河横亘在其中。

系统化作一个光球躺在言素素的手心中，发出能够安抚人心的温度。

系统用脆嫩脆嫩的声音说，“恭喜宿主完成最后一个任务，素素子有完成任务的感言吗？”

言素素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喜悦，也没有离别即将来临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哭泣，只是惆怅的盯着亘古不变，不知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的群星。

系统钻一钻言素素的手掌心道：“你在难受，别难受了。”

系统补充一句道：“你的身体会很快痊愈，完全不用担心日后缠绵病榻。”

言素素突然说了一句，“这所有世界当中的任务对象其实是同一个人吧。”

系统突然尖叫一声，“你怎么知道？！”

叫完之后系统彻底闭上了嘴巴，小眼睛心虚地盯着言素素。

系统弱弱的说：“那么明显的吗？”

言素素惆怅地躺在半空中，“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我岂不是犯了重婚罪？”

系统回答不了这句话，也探查不到宿主的情绪。

言素素没有理会到系统的沉默不言，淡淡开口：“我想看这个世界的后续。”

可想而知秦松月在醒来之后看到了一具枯骨，爱人的尸体横亘在身边，那画面场景有多刺激。

这是在所有世界中言素素做过最对不起老婆的一件事。

系统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好，我去调。”

等待了片刻，系统急急忙忙开口说：“抱歉，素素子，你现在没有权限安排任何世界中的录像了。”

言素素略有一些惊讶，手掌中的小光球歉意地蹭蹭宿主的大拇指。

“抱歉，你现在已经不是快穿系统中的人吗。”

这就被开除快穿者身份了？

言素素纵使是有万般不舍，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什么，“既然如此，那就把我送到现实世界吧。”

在临别之前，言素素用双手握住柔软的小光球。

“非常感谢你六个世界的陪伴，虽然我没有见过别的系统，但是在我眼中，你一定是最优秀的系统。”

小系统突然之间被宿主给感动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打嗝道：

“你是我遇到最好的宿主！你比上一个宿主不知道好多少！从此之后，你在我的心中犹如珠穆朗玛峰肝不可超越。”

“你是唯一一个夸过我的宿主！素素子呜呜呜呜，爸爸爱你！”

言素素本是客气的说一句，没想到系统的反应那么大。

可想而知这个可怜的小系统在遇到自己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言素素在小系统的脑袋上摸了一摸，缓缓的闭上眼睛，失重感却没有再次袭来，变成了缓缓的如同被温泉水浸泡过的舒爽。

一阵困意，吞噬掉本就不理智的神经。

系统：“再见”

……

当言素素再次醒来的时候，熟悉的医院的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本是消毒水的气味，左手手背上有滞留针，现在正是中午，炽烈的阳光从窗子洒进来，被一层薄薄的窗帘给阻挡住一大半，只留下了些许橙红色的影子照在床上。

“117号床，午饭来了。”

和言素素认识的打饭阿姨推着不锈钢长方形的打饭车路过病房，熟练的把不锈钢门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一叠不锈钢碗，把里面的炒青菜，红烧鱼，麻婆豆腐，全部倒进了言素素玻璃饭盒里面。

言素素刚从系统世界里出来，意识还不清晰，迷迷瞪瞪的被打翻了一通操作热气腾腾一碗盒饭就已经出现在床头。

“看你瘦不拉叽的，饭给你多装了一点。”

“好，谢谢。”

一直到整个午饭时间结束，喧嚣吵闹的住院部走廊才重新安静下来。

言素素到这时才缓慢的把注意力全部集中。

新奇奇怪地望着病床上的所有东西，蓝白条纹的被子，奶牛图案的睡衣，有个小熊头的拖鞋，长发及腰，手背上全是针孔。

很新奇，明明这是自己真实的身体。

“系统。”

言素素刚说完这两个字，立刻愣住，是了，现在已经没有系统存在了。

一切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按照快穿世界过去的年份，少说，已经在脑海中度过了四五百年。

还没等言素素彻底从回忆中走出来，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突然震动——

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母亲”

言素素对这两个字已经很陌生了，思索了片刻，怎么也找不回以前的声音，只能先按下接听键。

“喂，妈……”

“素素啊，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言素素看了一眼病例，身体现在逐渐康复，但是在冬季的时候估计还会再复发一次。

“还行，这段日子已经把该做的检查全部做完了。”

“那就好，听妈一句劝，不要老是在医院呆着了，医院专门骗你们这种年轻人的钱，看看你，我医院里投了多少钱，把你爸涨得最好的那只股票都给赔进去一半了。”

言素素清淡的，嗯，了一声，“有事你说。”

似乎是活的太久了，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让她没有精神也没有心思上演一出母女情深。

母亲叽叽喳喳开口，“你赶紧办出院，医药费按照惯例自己付，实在兜里没钱了，再和我和你爸说。”

“你弟弟要上重点小学，要交赞助费，要托人找关系，这一笔一笔都是不小的开销。”

言素素轻轻叹了一口气，差点快要不记得曾经如何和母亲相处，“你说重点吧。”

母亲的火气立刻就上来，“你这个孩子怎么和妈说话的！没大没小！我知道你工作赚了点钱，现在你弟弟需要钱，正是你为家庭出力的时候，别对不起爸妈在你身上的付出。”

就在这时，隔壁床的老太太在子女的搀扶下坐，这老太太耳聪目明，一下子就听到了隔壁床小姑娘和母亲之间的对话。

用很小的声音说，“哪有这样当妈的……你别难受，等你出院了，自己出去住就好了，年轻人要多在外面闯荡，总是和父母在一起也不好。”

言素素没有这老太太所担心的负面情绪在，声音有些疲倦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

“你说个数，我把钱打给你。”说完就挂了。

言素素在回到现实世界后，就立刻发现系统把她在快穿，世界中拥有的财富全部折算一成成现金打到卡上。

那一整箱黄金，就算只打一折，那也是一个从出生就要中彩票一直中的老死都达不到的价格。

言素素立刻把母亲发来的数字，翻了好几倍还回去。

就当是还给她这些年付的医药费。

把一些事情处理完之后，言素素放下了手机，对隔壁床的老太太相视一笑。

“不用担心我。”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孩子啊，真叫人放心不下，也没个父母在身边照顾，到现在都没有谈男朋友，这该怎么办。”

言素素没由来的想到了，在快穿世界当中日夜陪伴在身侧的老婆，现在身边又变成了空空荡荡一个人。

“我有女朋友呀，她现在只是在忙，没有空来见我。”

大梦初醒，方察觉孤寂寒冷。

老太太在家人的簇拥下去住院部二楼做检查，病房里再次只剩下言素素一个人。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穿双排扣风衣的女人，她骨架子挺立，能把松垮的英国老牌贵族品牌风衣穿得笔挺。

精致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隐隐有些翠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言素素的方向。

护士急急忙忙地和这人擦身而过，走进病房里说，“117号床的病人可以出院了。”

“住院手续已经办好了，这是出院小结。”

护士立刻把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放在床尾，“这里面是医生开的药，一共开了半个月的量，用法都在出院小结里。”

言素素懵懂的点头，“我什么时候办了出院？”

护士道：“有人帮你办好了.”

可问题是言素素身边根本就没有可以陪做事的人，她立刻低下头去我医保卡也不见踪影。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素素，我会接你出院，你等我。”

一直等了三个春夏秋冬，一次一次的住院，又一次一次的出院，从还在象牙塔里，一直到半只脚踏入社会，一直都没有等待到最清澈的年纪是喜欢的人。

言素素只好朦朦懂懂地对护士道；“好，我这就收拾东西。”

护士转身去忙碌，你有没有注意到站在门边的长风衣女人。

护士没有注意到，但是言素素注意到了。

她一只手按着滞留针的出血口，摸索穿上拖鞋，咽了一口唾沫，怀着最初的期盼站在门口。

和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对视。

“素素，好久不见。”

“学姐”

学姐，你长得怎么那么像我老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