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卿是为了跟夏清月要新的合作,才会在那天晚上去接她对她好,还会在电话里特意向夏清月强调,就是为了给夏家的一个友好信号。
她就不该对这场利益的婚姻抱有什么希望。
可偏偏在她想要去找夏清月坦白要离婚的时候,她却出了车祸。
然后,一切就如同重启了一般。
上天是跟她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才会在她想要离婚时,强行给她塞进这半年的经历?
才会让她在失忆后,见到裴洛卿的第一眼就爱上对方?
那些荒唐至极的画面,显得她的感情越发的轻贱容易。
夏星棠茫然地眨了眨眼,就这么愣愣地望着手中的腕表。
表盘由于摔碎过,旁边的细钻有所残缺,缺口割到了手指,隐隐冒出滴血珠。
可那双明艳桃花眼也比往常黯淡许多,就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光芒一样。
“嗯,我在忙。”
“不好意思,刚刚飞机才落地,现在要去开个会。”
“你先跟你朋友玩好吗?我这里真的有点事情。”
“棠棠,我以后不仅会说,还会做。”
“明天穿高领好吗?”
“来帮我老婆出气。”
曾经裴洛卿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生生熄灭了夏星棠心中对于婚姻的火光。
而这几个月裴洛卿的那些话,一边又一遍松动了她内心的枷锁,那些温情的话语,缠绵缱绻的亲密,在这一刻都如芥子尘埃般浮上来。
避无可避,却又显得说不出的荒谬冰凉。
夏星棠缓缓抬起头,衣帽间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眼眸上。
灯光刺目,可她的眼底却一片晦暗。
失忆后的她面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像个初生的婴孩,是裴洛卿走进她孤独的巢穴,为她编织了一个名为爱情的美梦。
让她的生活有了色彩,有了希望。
她犹豫过,彷徨过,最终却还是坚定的选择相信裴洛卿。
可原来,越是美丽的玫瑰,就越是带着刺。
她以为自己拥有了最美好的东西,可它却在猝不及防时,深深的刺伤她。
从头到脚,汇聚于心口。
失忆前的裴洛卿会为了事业而来接她、给予她一晚的温柔。
失忆后的裴洛卿给予了她半年的温情,不知道又从夏家得到了多少?
夏星棠不禁觉得有些嘲讽。
她是该庆幸自己生于夏家,有足够的资本让那样一位天之骄女为她低头。
又或者,这半年裴洛卿也没得到多少,只是良心发现,而对她过去的三年做出弥补。
是施舍啊。
似乎更讽刺了。
其实裴洛卿如果不喜欢她,一开始可以告诉她,无需冷落她那三年,无需让她的希望渐渐暗淡。
也不用如这三年一样来昧着良心做什么弥补。
如同她手上这块被修过的腕表,如果它一开始就是错的,那它之后走的每一秒……都是错的。
夏星棠扶着衣柜站了起来,身形有些踉跄,眼眸却渐渐清明。
她洗了把脸,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个缠绵过无数次的卧室,在这个夏日中,犹如迎面吹来一阵刺骨斫心的风雪。
夏星棠的手覆上心脏的位置,好像是丢了一件东西,抗议般地疼痛着。
带着曾经的被冷落,带着徒劳无用的希望,带着她的愚蠢和孤独。
夏星棠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再次摩挲了一次不完整的表盘。
然后,近乎暴虐的将其扔到地上。
表盘再次碎开,溅了一地。
她在这空荡荡的卧室站了很久。
久到时间都有些模糊。
一遍又一遍,自虐式地回想着曾经冰凉的记忆,最后连她的目光也像是被那些记忆侵蚀了一般,变得支离破碎。
夏星棠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就在这一天之内,什么都不剩了。
*
夏星棠在屋子里待了一整天,待到夜幕快要降临时,沉默地来到地下车库。
按动车钥匙才发现,她拿的正是那日落水的布加迪。
布加迪被翻修后,如同一辆新车般,完完整整地停在了车库中。
可她却回不去当初那个肆意的状态了。
她换了辆车,一路上都很沉默。
手机被她调成了静音,一路上亮了很多次,可她没搭理。
绕着绕着,最终开到了自己名下的永华皇宫会所。
会所的经理见到她后,热情的按照惯例,将她带到最上层的总统包间。
一路上还询问着:“二小姐今天大概要来多少人?要准备多少酒水?需要找人陪吗?”
往常夏星棠都是跟一群富二代一起来的,一起玩个前半夜,然后她便回蓝湾公馆,后半夜的消费依旧免除。
可今天不一样。
经理每天都要接待不同形形色色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夏星棠的心情不佳。
但毕竟是自家老板,经理鞍前马后,一点也不敢怠慢。
夏星棠的眼眸划过大厅中纸醉金迷的装修,淡淡开口:“就我一人,找几个人陪我。要长得好看的,不用年纪大的。酒就按你们平时的上,带路吧。”
经理忙舒腰鞠躬,笑脸相迎:“是是是,二小姐您这边请。”
夏星棠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想来想去,现在也只有这里,能让她寻到一点真实的鲜活。
“二小姐。”
“二小姐好。”
服务生恭恭敬敬的站在敞开的包厢前迎接她,年纪一个个都很小,长得很是清秀。
永华皇宫的这些服务生很多都是前来兼职的小明星和小网红,给的提成多,来的人自然也多,相貌都不会差。
夏星棠冲着他们点点头,率先一个人走了进去。
一群人就像古代皇帝的后宫般,哗啦啦的涌进来。
夏星棠来这里其实也存着些报复的心思,就好像裴洛卿不要她,她也能拥有很多人尽心尽力的喜欢。
坠落泥潭时,这种自暴自弃,又好像有种自毁般的快感。
她不必小心翼翼去等待裴洛卿的空闲时间,不必去担心会不会打扰到对方。她只要花够了钱,就有的是人上赶着哄她迎合她。
经理恭恭敬敬地开口:“二小姐,这一批人是这个月刚来的,人干净也机灵,您要是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夏星棠摆了摆手,经理退出了包间。
许是被告知过夏星棠的身份,一时之间,包间里的人都不敢上前。只是训练有素地甜笑着,试探着她的态度。
夏星棠随意地靠在沙发背上,笑了笑很是慷慨:“多开些酒吧,你们应该是按开酒的数量来算提成的?”
一瓶瓶被重新包装过的酒被摆开,随便哪一瓶都是六位数往上。
夏星棠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把前面的都指了个遍。
然后目光落到一瓶暗红色瓶身,瓶口细高的特调酒上。
作为永华皇宫的所有人,她来过很多次,自然知道这是什么酒。
不像其他酒瓶上包着华丽的金箔,这瓶酒只是挂了个简单的标签,上面画着丘比特的剑。
含蓄地暗示着这酒会给人带来怎样的体验。
能让人一夜之间倾心相对,犹如被爱神射中了姻缘。
曾经她想要品尝时,余菲菲便给她科普过:“这酒闻起来很诱人,但过于轻佻,容易出事。”
夏星棠一时不察,指尖也点到了那瓶暗红色的酒瓶。
离得最近的年轻男子立刻将其打开,随着类似红酒开瓶的一声“啵”响起,内里的气泡直接冲了上来,淹没在了周围人的笑声中。
夏星棠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侍者的眼里,开始透着兴奋与喜悦。
许是因为她开了足够多的酒,业绩已达标。许是因为她开了这一瓶带有□□意味的高浓度特调酒,对等会儿的发展更为好奇。
“二小姐玩骰子吗?”
夏星棠微微挑眉,散落的发丝随着她懒散的姿态,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更显妖媚:“只怕你玩不过我。”
女子小声嗔怪:“那你也得给我个表现机会嘛,若我真不行,二小姐教教我啊?”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输的人喝酒咯,雯雯骰子不行,酒量可不差。”
女子娇羞:“哪有,那也得二小姐怜香惜玉才行。”
带着浓郁香水味的身子靠得越来越近,在她周围一圈,向她包围而来。
夏星棠平静的扫过一圈,看着这些用钱买到的讨好奉承,淡淡开口:“别理我那么近。”
侍者们也很是识趣,立刻又恢复了安全距离。
酒开了,音乐响了,灯光也暗了,氛围感已经拉满,侍者们也努力搭话迎合着气氛。
言笑晏晏间,夏星棠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看了一眼,面目微动。
是裴洛卿打过来的。
一旁的男子问了一句:“谁啊?”
夏星棠随手按掉了通话,“没事,你继续说。”
也许平日里很难遇到夏星棠这种钱多而又只需陪聊服务的,侍者们一个个说得眉飞色舞。
几秒后,裴洛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反反复复,夏星棠挂断几次,就更频繁地响起多少次。
有个大胆的姑娘笑道:“是二小姐家里那位?”
夏星棠将桌上一杯酒递过去:“说错话的人要罚酒。”
包间里的酒杯被满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空了大半张桌子,外头陡然间响起一阵喧哗声。
“小姐,您不能进去。”
“小姐,您先等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小……”
忽然,总统包间的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夏星棠缓缓侧头望去,昏暗的视野中,站着的竟是穿着白衬衫和包臀裙的裴洛卿。
她一直不接裴洛卿的电话,裴洛卿便自己闯了进来。
经理急匆匆地赶到,正想指责人,在接收到裴洛卿冰冷的目光后,乍然想起眼前人的身份。
顿时进退两难。
夏星棠的视线落到经理身边的安保人员身上,她轻笑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没骨头似的微微坐直身体,懒懒的开口:“你们请不走她的,算了吧。”
声音里带着酒后轻柔的媚意,也带着几分刺骨的冷嘲,“来都来了,裴总不进来吗?”
裴洛卿因为来得着急,呼吸有些急促,正微微张着唇喘气。
向来一丝不苟的衣着也微微有些凌乱,她伸手扯开了胸上的扣子,散落下来的长卷发垂落在上面。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中像是含着火。
夏星棠注视着那双眼睛,如同两粒闪亮的星辰,与这个喧嚣的俗世格格不入,让人忍不住想要毁掉,拉其共赴深渊。
她看了一会儿,随手指了瓶酒,对着身边人轻佻地笑道:“裴总可比我有钱多了,你们就这态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