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22章 曦月  寒山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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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的考验?”景澜微一思索,道:“这么想有几分道理,但北冥是符法汇聚之处,不会连个符师都找不到,为何要找个咒师去做守塔人?”

洛元秋道:“你不是修出了神魂剑吗?赵郅灵修习的还是密教法门,最后不也以神魂入境?可见守塔人只需神魂强大即可,是不是符师倒是次要的。”

这座楼阁中所藏不计其数,一时之间难以看完,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洛元秋俯身去看一只铜盆,盆中注满清水,与盆面齐平。那水清澈到有些异样,若不是有人的倒影留下,几乎就像是不存在。

景澜跟在她身后,也看了一眼,见那盆中有块青色的玉板,道:“是行水咒。”

洛元秋有些感兴趣,问:“用来做什么的?”

景澜道:“我只在书上见过,若是将此咒投入一地,这一年之中,连半滴雨都不会再下了。”

两人如此边看边交谈,对卫曦与墨凐去了何处不甚在意,横竖墨凐都要留下了,踏上修行之路也只是时间问题。

卫曦带着墨凐依次开启各个阁楼,仿佛只是兴致来了到此随意游览一番,最后她道:“这阁中的书卷你都可随意翻看,但不可带出。什么时候你能独自通过那条石阶,才算是真正有了修行的资格。”

而后她便离开了海渊,留下墨凐一人在此。

入道修行不易,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若是人人都能修行,那天下间岂不是到处都修行之人了?是以洛元秋一点也不觉得卫曦把徒弟独自扔下奇怪,和那些闭关数载不见人影的师父相比,卫曦好歹还会出现,毕竟就连玄清子也没亲自出面教导过几次徒弟们,都由洛元秋这个师姐代为传授。

她起初还对墨凐准备做什么稍稍有些好奇,后来也懒得去看了。修行枯燥无趣,都是千篇一律的静思打坐、冥想静心,洛元秋自己已经静思了许多年,更不想去看别人是如何静思的。

还好有师妹在,洛元秋暗想。如果没有师妹,不知道该多无趣。斗渊阁再好,要是师妹不在身边,也只是一些藏着破书石块废铜烂铁的旧屋子。洛元秋毫无品鉴古卷经文的本领,最多也就看看符画的怎么样,不如景澜涉猎颇丰,凡书皆有所阅,对诸派各教往事了如指掌。

洛元秋向来觉得书上的字太小太密,看多了伤眼,不如不看,让看过的人说一遍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闲来无事,景澜索性开始教洛元秋下棋,洛元秋学了几日,下来下去怎么都是输,也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但因景澜事先承诺,只要她赢了一次,便可任她为所欲为,由此激发了洛元秋的向学之心,她立刻以十二万分的热情投入到学棋中来,日日苦思冥想。虽然屡战屡败,仍初心不改,不曾放弃。

她们坐在石阶的入口旁对弈,每日早晨都会看见墨凐从这里经过,向着阶梯走去。起初不到一刻钟便会返回,后来这时间慢慢变长,终于有一天,她穿过迷雾通过了狭长的石阶,离开了海渊。

卫曦提着灯在不远处等候,仿佛早已料到,微笑道:“我算到今日你会上来,果然没错。”

墨凐道:“你会卜卦?还算到了什么?”

“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卫曦瞥了她一眼,笑道:“偶然算上一算,不失为一件趣事。可一旦落到投石问路的地步,那就没多少意思了。”

她带着墨凐上了小船,顺流而下,向着那束白光方向而去。两人来到一片被海气侵蚀的废墟前,当卫曦停船靠岸时,墨凐面色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连张口都有些困难。

卫曦道:“越靠近明宫越是这样,如果是寻常人倒是无事,只有修行之人才会受此影响。你习惯了就好,跟我来,走不动了就歇一歇,不要勉强。”

这片废墟规模不小,在废弃前应当住了不下近万人。一条白石铺就的大道将其一分为二,从沿途残墙断壁上可见昔日的繁荣。

现在这里只是一片鬼域,被海气笼罩着,充满了阴沉寒冷的气息,已全无生人痕迹。

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在耳边回响,虽然明白那只不过是风声罢了,却依然让人觉得心神不安。墨凐强撑着走完这条路,到了尽头后已是手脚俱软,而卫曦却望着高处说道:“这座山上就是明宫,我平常就住在此处,你想来找我的时候,顺着这条山路直走到顶。”

她提着灯就要往山上走去,走了几步后发现墨凐没有立刻跟上来,回头一看才察觉不对。

卫曦站在阶梯上,也没有走下去搀扶的意思,平和道:“还走得动吗?”

墨凐不答,紧咬牙关,拼尽全力才从那重压之下走到她面前。卫曦高举灯盏,那光芒便如银纱垂落,将墨凐从头到脚笼罩住了。

墨凐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卫曦负手而立,微笑道:“第一次来是有点难,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我只带你走这一次,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上来。”

墨凐缓了口气,低声道:“原来修行竟是这般艰难,我年幼时常想着去修仙问道,有次在雪山上无意间救了一个人,误把她当成了仙人,还想拜她为师,跟着她在雪山深处修行,如今看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卫曦不予置评,把灯盏递给她:“拿着。”

墨凐被那灯光一照,顿时轻快不少。提着灯走在卫曦身后,墨凐紧跟着她向山上走去,一路上二人怀揣心事,各自沉默不语。等到了山上,卫曦方道:“那就是明宫。”

这座宫殿通透如水,仿佛已经和海幕融为一体,简直不像人力所能建造出的。如巨斧将一山劈开,宫殿坐落在高处,其下便是云雾浩荡的渊谷,两峰之间有一道石桥相连,能从此处到达明宫前。

墨凐环顾四周,顶峰清清静静,山下风光一览无余,确实是个静修的好地方。从此眺望,能看到头顶不断变幻色泽的海水,日光如游鱼,在其中短暂穿梭,瞬息便消失不见了。

卫曦不过那座桥,在原地停下脚步,转身道:“从今日起,我就在这里传授你修行之法,之后你仍需返回斗渊阁,五日后可再来。”

墨凐向西看去,那洁白塔身犹如一道明亮的光束,穿过重重海水到达此处,想再往上看却看不到尽头。她难以置信道:“这座塔是……”

“白塔。”卫曦答道,“只要你身处北冥,无论在何地,都能看见它。”

无论是斗渊阁还是明宫,亦或是这宏伟浩瀚的海中之国,都不及这座塔带给人的震撼。谁能相信这座塔出自凡人之手,那分明是世间唯一的神迹。

那塔身周散发出明光,莫名有种感召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臣服……墨凐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眼前一暗,紧接着她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卫曦站在她身旁,慢慢放下手道:“看来你也明白了,最好别多去看它,也不要靠得太近。”

墨凐收回视线,为方才那种奇异之感而心惊。但卫曦却没有多做解释,只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往后你会知道缘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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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无昼夜之分,或许是因为有白塔的存在,总有朦胧的光照亮。每当日升月落之际,有海风呼啸而过,如千万人语,回荡在这座空城之上。但风过无痕,留在此处的,唯有亘古不变的寂寥。

墨凐在此随卫曦修行,一晃便是两年过去了。

每隔五日她便会如约来到明宫前,卫曦就在山顶等候着。待授法完毕,连寒暄都未有半句,师徒二人各自散去,可谓是干脆利落至极。

起初洛元秋与景澜并不愿围观这对师徒在做什么,一旦涉及传承之事,难免提及其中秘辛,旁人最好还是远避为妙。但偶然有回卫曦讲授符法,洛元秋听了几句后就像是两脚生根,怎么也走不动了。

墨凐此时不过初入道门,再如何天资卓越,始终也慢人一步,对卫曦所授之法也只是停留在知其始而略通一二,更别提那些精妙高深的东西了。对洛元秋来说,卫曦所言大有醍醐灌顶之效,出浅入深,往往不过是只言片语,却见解独到,正中要害;且不拘于符法,常常举一反三,引入其他法术拆解并合,究其利弊,溯其本源,与洛元秋所修元一之法略有相似之处。

洛元秋恨不能与卫曦面对面讨教一番,只可惜卫曦看不见自己。她不禁对景澜道:“看来长生不老还是有一点好处的,活得久了,再难琢磨的东西说不定磨上一磨,十年想不明白那就再想二十年,二十年想不明白就想五十年,反正总是能想明白的。”

景澜闻言只是一笑,道:“顽石就是顽石,再琢磨上几万年都是一块石头。”她身姿峻拔,席地端然而坐,注视着那对貌合神离的师徒,道:“什么清修苦行、闭关避世都是骗骗外人的罢了,修行一事由来最为讲究天赋二字。入道不分先后,有人耗费一生都止步不前,有人朝夕间便能顿悟。修行向来如此,无甚公平可言,师姐你应当再清楚不过。”

洛元秋微一摇头,道:“也未必如此,天赋固然重要,但持之以恒,用心于一,也不是不能走出一条路。就拿我见过的一位符师前辈来说……”

话未说完,忽有一人从身边走过。青年身着蓝袍,眉目间满是阴郁之色,来到卫曦面前扔下一物,居高临下道:“你要的东西。”

洛元秋见了惊讶道:“咦,怎么是他?”

景澜当即明白了此人是谁,皱眉道:“是卫钧?”

“你这趟去得有些久了,”卫曦看也不看,依旧抚琴,道:“还有最后一件。”

卫钧神色不快,劈头便道:“她是谁?你莫不是忘了此地严禁外人入内——”

卫曦笑容不变:“这是岳师的后人,也算是半个同族,如今在此跟随我修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卫钧面色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转身死死盯着墨凐:“岳师?真是没想到,他竟还有后人留下。看来你已经找到了那样东西,有了它,你就能……”

“你该去和泽了。”卫曦手中弦音一震,缓缓道,“多想想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这些日子你都呆在那里,不必再出去了。”

卫钧冷笑一声,甩袖而去,临走前又看了卫曦一眼,颇有些愤恨难平。他似不经意扫过墨凐,眼中却另有一番深意。

他走后卫曦继续抚琴,曲毕,墨凐听完道:“这曲子叫什么。”

两人神态自若,仿佛卫钧从未来过,卫曦道:“望月。”

墨凐道:“这里看不见月亮,所以弹此曲以慰思月之情么?若是这样,何不索性到地上去看几眼。”

卫曦微微一笑:“都说知音难求,看来你不大懂琴,不及你弟弟。”

墨凐忽地沉默了起来,而后道:“他如果不是国君,懂什么都无妨。”

“海上生明月,望月便是思乡。”卫曦随意道,“你到此二载,是否也会思念故土?”

“既然回不去,想也是无用,不如不想。”墨凐道,“听闻你的琴技出神入化,我早就想请教一二。”

说完不等卫曦回答,便来到她身旁坐下。卫曦微怔,墨凐已信手一拨,弦声铮然,其音如斩冰断玉,不由道:“好琴。”

卫曦握住她的手道:“当心。”

将墨凐的手翻过来,指腹红痕鲜艳,她道:“这把琴脾气不大好。”

墨凐却不甚在意手上的伤,道:“只是小伤罢了,无妨,明日我再来找你。”

卫曦顿了顿道:“刚才那是我的族人,他叫卫钧,你若是碰上了也无需理会。”

翌日起,墨凐便不再是相隔五日到明宫下,以请教琴技的名义,她每日都会来此,而卫曦也没有拒绝,除了讲经授法之外,也会指点墨凐弹琴。

常常是卫曦先弹奏一首曲子,展示指法。在她拨弦时,墨凐并未去看,反倒是在一旁凝视着她的面容。等到墨凐上手弹时,频频出错,堪称是漏洞百出,全然没有学符术时的一点就通。卫曦无奈,最后只能手把手教她。

洛元秋见状十分不解,问景澜:“我记得墨凐不是会弹琴吗,怎么现在又不会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景澜目光微闪,道:“你没记错。”

洛元秋自觉手如棒杵,穿针引线都成问题,别说弹琴了。由己推人,她同情道:“都学了半个月了还不会,这曲子一定很难弹吧。”

说完就听见景澜在笑,她疑惑道:“你笑什么,我的话很可笑吗?”

景澜点了点她的鼻尖,莞尔道:“不可笑,我只是突然想到,木头也有木头的好处罢了。”

洛元秋道:“谁是木头?”

“是我是我。”景澜随口答了,拉起洛元秋走开,目光在那二人身上一掠而过,微笑道,“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也不知道这曲子还能弹上多久。”

一日墨凐学琴结束回到斗渊阁,在石阶入口前遇见了一人。

卫钧五官俊朗,但眉宇间总有一团化不开的阴郁,看起来颇有几分邪气。他拦住墨凐去路,道:“岳师后人?”

来者不善,墨凐道:“我不姓岳,阁下找错人了。”

“我知道你不姓岳,但卫曦说是,那就一定不会错。”卫钧神情一变,伸手就向墨凐肩头抓去,道:“带我进斗渊阁,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墨凐避开后退入石阶,雾气瞬时涌来包裹住了她,卫钧似乎忌惮这迷雾,并不上前。墨凐站在雾中道:“想进斗渊阁,你应该去问问卫曦。”

卫钧玩味一笑:“看来她这徒弟没白收,不过你知道她为何要收你为徒?无非是为了那把神兵!只因岳成式当初铸此弓时注入了自己的血,唯有其后人方能穿过寒谭将它取出。等到你死了以后,她就能得到这把弓了。”

墨凐不为所动,道:“这些话,你可以当着她的面再说一次。”

雾气后传来一声冷笑,随后再无声息。

光阴飞逝,从墨凐日日上山学琴开始,两人之间的交谈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闲暇之余,卫曦时不时也会提及古越国的过往。

昔时国君翎在位,古越国力强盛之至,忽有一支商队在海上航行时误入风暴,无意中发现了传说中的海眼。海眼中凝聚着海气之精华,其上充满了风暴与雷霆,其下则是万川归尽之处,汇聚成漩涡,从此蕴育出种种奇异而强大的力量。

与流转在天地间飘忽不定的天脉地脉不同,海眼的力量无穷无尽,仿佛取之不竭。国君翎已富有四海,但凡人终死,若不能长久留在世间,纵然拥有一切也是无用。他从上古时的异人墓葬中得到一种长生之法,需借助海眼之力方能施展。无人能抵挡长生不老的诱惑,于是国君翎倾举国之力在海眼旁建起了一座白塔,以此为凭,妄图从海眼中获取力量。

“你所见到的这一切,都是依靠海眼的力量建成的。”卫曦道,“他们以法阵与符法分隔开海水,把城池从地上搬到了海中。”

墨凐道:“这位国君能行如此壮举,最后长生不老了吗?”

卫曦望着远处那座塔,目光幽深:“他在白塔上施展此术,果真成功了。他不再衰老,身躯反而变得强劲有力……欣喜若狂中他忽然想到,若是国中之人都能如他这般长生不老,那古越岂不就与传说中的神国一样了?”

此念一生便难以断绝,国君翎毅然决然要让臣民们变得和自己一样,便在海中重新建立起了国度,将数以万计的民众移居到了此处。

从此古越被一分为二,太子寅则带领余下的臣子们留在地上继续治理国家。人人都以为这是兴盛的开始,没想到正是由此引来了弥天大祸,日渐走向衰败。

国君翎开始变得嗜杀好斗起来,毫无预兆命军队攻打他国,屠城的消息接连不断传来,举国上下震惊不已。他手下的将士仿佛只知杀戮,所到之处血流漂橹,以至数国不得不结为盟友,联手对抗古越。

“……他像是入魔了一样,开始虐杀近臣。一个永生不死的暴君,率领一支暴虐屠杀的军队,足以让所有人都觉得恐惧,但要如何杀死他,却成了一个难题。”卫曦说道,“太子寅将他囚禁了起来,最后他逃进了白塔中,被天雷击中,坠入了海眼。”

“他留下的长生之法还在,那已经成了禁术,被封入斗渊阁。那时的阁主并未放弃钻研长生术,经过数年找寻,他终于明白了长生不老的真正意义。所谓长生,就是肉身不朽,神魂能摆脱躯体,超脱生死,游离于天地间。太子寅心动不已,便依照他所言,以水石与阴山之石建成了这座明宫,用以修炼神魂之术。”

墨凐望着山下那片废墟道:“即是如此,古越又是如何覆灭的呢?”

卫曦道:“有人说是因为诅咒,国君翎死前想必很是不甘,便施下诅咒。不过古越覆灭既有外力又有内因,七国联手步步紧逼,太子寅不敌,只得迁都入海,休养生息,但灾难偏偏就从这之后开始。”

墨凐道:“莫非是国君翎死而复生了?”

卫曦摇摇头,道:“不,他的确已经死了。起初借海眼之力建造起这一切时无人察觉,这力量背后另藏着一股邪恶的力量,在国君翎施展长生之法时被唤醒,从此附着到了他的身上。他之所以会变得弑杀暴虐,喜怒不定,都是由此而起。在他死后,这力量又回到了白塔中,只要有运用海眼之力,必然会将它引来,但这海中法阵都要依靠海眼方能运转……”

墨凐回想起那日看见白塔时的古怪感受,顿时明了:“所以你才让我不要多看那座塔?”

卫曦道:“这股至恶之力能蛊惑人心,扰乱神智,让人变成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最后沦为魔影。”

“魔影?”

“便是那日斗渊阁里出现的怪物,”卫曦淡淡道,“它们曾经也都是人。”

紧接着她问道:“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墨凐思索片刻,答道:“倘若无力回天,我应当会在变成怪物之前了结自己的性命。”

琴声微颤,卫曦双手轻按收音,抬起头看着她道:“如果这力量影响不了你,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心神沦丧,即将化为魔影,你会怎么做?”

墨凐静了一瞬道:“我会立刻带剩下的人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若是走不了呢?”卫曦道。

墨凐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端详着她:“这是一个死局,怎么做都是无用。但如果救不了别人,那就只能救自己了。”

卫曦道:“自救者人恒救之。”

她脸上的笑容与平时无二,仅有一丝怅然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墨凐心口一跳:“你——”

卫曦微笑道:“随口一提,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必放在心上。明日起我要闭关静修,这琴借给你一用,等出关以后再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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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无寒暑之分,终年如一日,使人时常感觉不到光阴的流逝。

自卫曦闭关以来,墨凐便再也没有去过山上。她在斗渊阁修行,随着时日过去,意外地发现竟然能召出那道紫光了,虽说只有短短几息的功夫,也足以证明这些年中日以继夜的苦修并未白费。

斗渊阁中所藏奇珍甚多,墨凐闲来无事便在阁中阅览古籍经文。藏品中有部分卷轴上都贴着符,若能摘下才算有一阅的资格,读完之后符光亮起,卷轴自会封合,重新被绳索勾起回到原处,再也无法取下;就算是在阁中抄录下其中内容,在踏出门的瞬间也会从纸上消失。

洛元秋在一旁看那墨绳徐徐上升,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种规矩,这本书一人只能读一次。如果看过后忘了,想重读一遍怎么办?”

景澜道:“那便是与此书有缘无分。这阁中藏书所载都是诸法精义,理应一读即通,纵然忘了其中详情,那真意也该了然于胸。”

洛元秋回想自己学符时的种种,也不得不承认景澜说的没错。而墨凐显然早早领悟到了这一点,并不执着于此,只专注于自己能记下的反复推敲。

如此数月过去,有天一人穿过迷雾来到海渊,那人却不是卫曦,而是卫钧。

两人一见面,卫钧便毫不客气地要墨凐把手中的弓交出来,言语之间带着威胁之意,墨凐站在索道那头道:“既然这么想要,为何你不自己过来取?”

卫钧忽变了脸色,嘲讽般笑了笑道:“我好心想救你一命,奈何你偏要自寻死路!眼下你这般相信她,真以为有师徒之名,她便会一直护着你。你怕是不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等她一旦得到神兵,摆脱了白塔的桎梏之后,就能完成长生术的最后一步。到了那时,你就真成了一枚弃子。她身后的那个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呵呵,就算你把我的话告诉她又如何?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我倒想亲眼瞧一瞧。”

他无论说了什么,墨凐都是只听不答。见她这般油盐不进,卫钧放下狠话以后身形一隐,旋即离开了斗渊阁。

等卫曦终于结束闭关,再次出现在斗渊阁时,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

她面上略带倦容,仿佛长途跋涉归来,一身风尘仆仆,唯有双眼仍明亮如昔,见了墨凐微笑道:“很好,看来这一年你并未懈怠。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能召出那把弓了。”

墨凐道:“你不是去闭关了么,怎么像是远游回来。”

“梦回故国,再一次参悟生死之道,体会其中精妙所在,”卫曦轻快道,“与远行一场也没什么分别。”

那生死二字令墨凐心中一动,她想起卫钧所说的长生术,忍不住打量起卫曦来。

岁月仿佛格外优容她,她面容如旧,与二人初见相比也未有分毫改变。

但人总是会衰老的,正如叶落一般,是世间应有的规则,难道真有人能逃脱生死的束缚不老不死么?

那念头只出现了短短一刹,便听卫曦又道:“天地运行,四季轮换,寒暑交替,日月盈缺……万事万物皆有定数,现在我授你卜筮之术。此术本由斗渊阁星观所掌,起卦时需燃烛焚甲,现在一切从简,什么顺手就用什么。”

墨凐学的很快,没多久师徒二人便对坐互相占算,从往昔身边的一些小事算起,问者需以否或是作答,不可避而不谈。一次占算后墨凐离去,卫曦在原地坐了很久,看着细沙上推演出的卦象,她眼中惊疑不定,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情。

随着修行进益,墨凐愈发能感受到从白塔上散发出的强大力量,令人难以抗拒。但有卫曦所言在先,她虽然尽力不去看那座塔,却隐隐觉得那光芒无处不在。

她开始频繁做梦,在梦中深邃幽暗的海底似乎隐藏着什么庞然大物,它的影子遮住了月光,从深处向水面浮去,很快海水被染成赤红,惊涛骇浪瞬息之间吞没大地,将一切生灵卷入海中。

这梦带着不祥的意味,梦醒之后那鲜红的海波在墨凐眼前挥之不去。某次卫曦夜访斗渊阁,无意中发现墨凐深陷噩梦,便将灯盏放在地上,半倚着床翻阅经卷,等墨凐挣脱噩梦,在她醒来前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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