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土地神的话语,云采夜眉间的凝重散去了些。
相尚虽然窥探天象,但天道并没有一道雷直接劈死他,只是夺走了他的眼睛以示警告。况且他二十年来从未害过什么人,就算做了逆天改命的事,也是为了天下皆安。
现在相尚已瞎,但天雨尚未停止,由此看来应该不是他的原因。可他也并未听说魔界九洲有什么妖魔凶兽出世,那天雨究竟因何降世呢?
云采夜思前想后也找不出缘由,便递给土地神一张信纸说道:“你帮我看着相尚。他若还有什么事发生,你就把事情写在这张纸上用仙诀焚烧,我自会收到来信。”
“是。”土地神恭恭敬敬地收好了信纸。
云采夜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被御医救治的相尚,叹了口气就带着烛渊走了。
如果相尚借用自己的能力,去做利己害人的坏事,云采夜倒不至于如此挂念。可他看相尚周身的气息,十分温和善良,细细看来,竟是二十年里都不曾染过杀业。就连云采夜自己,也不能做到这一步。他执剑斩杀妖魔数千年,即使杀的不是好人,也会染上杀业,只因他是奉天帝之命,维护苍生大道,所以才没有业障加身。
但就是相尚这样不染业障的一个人,也会因有“窥探天命”的力量而受到天罚。云采夜心中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抱着烛渊站在轩辕皇城高高的城墙之上,怔怔地望着下面因紫雷忽作,天雨骤降而阑珊的灯火。
烛渊不知道自己的师尊为什么在看了院子里那个瞎眼的男人之后就忽然发起呆来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师尊看那个人的眼神,也不喜欢任何人占据云采夜分毫心神。
于是他扯了扯云采夜的衣襟,眯着眼睛在黑发男子怀里蹭了几下,并撒娇般地哼唧了几声。
云采夜听到小徒弟的叫唤,猛地收回了心神,脸上重新挂起笑意,捏着他的小胖掌说道:“阿丑,今夜看来不能带你在这玩耍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多思无益,更何况他什么也做不了。成仙也许能够摆脱寿命和苍老的束缚,但又会被拷上更重的枷锁。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纯粹的逍遥自在,也没有人能够摆脱天道的掌控。
六界之内,大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
云采夜带着烛渊回到了百汀洲。
因为下雨,广阔的黑夜如同一团浓墨,没有丁点星芒月辉,唯有破云峰上的登仙梯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仿佛一条长长的银带直通天迹。
而山脚下的百汀平原,修仙人士遍地扎堆。他们修为进展,突破境界的时候都要经受天雷的锻体洗礼,自然不像永安洲的凡人一样,遇上紫极天雷和天雨便茫然失措。相反,几乎整个百汀洲的修仙人士都跑出了屋子,沐浴在雨中,一边打坐修炼,一边用各类法宝存接天雨——毕竟天雨中蕴含着极强的灵气。
但这些雨滴降落到凡间,滋养了万物,让各类天灵地宝突破时间的限制疯长。这些沉浸在欣喜的修仙人士中,恐怕很少有人能够一时反应过来——天雨滋养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各类蠢蠢欲动的妖魔邪道。
但无论如何,云采夜今日想带烛渊来九洲四海放松一下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云采夜不免叹了口气,天雨降世的源头没有找到,小徒弟的气也不知道有没有消。今日一事无成,反而看着好人受制于天雷之苦,众生即将受荼……
脑海里的思绪早就翻腾几转,飞舞到九天之外了,云采夜面上却还是一片淡然,旁人根本不知他此刻内心有多焦躁。想了一会,云采夜垂眸,望向怀里的小徒弟,想告诉烛渊他们直接回去算了。
但烛渊一见到云采夜看着自己,便故意把眼睛睁得更大,更水汪,更无辜,满满都是痴恋的濡慕之情。肥肥的胖掌还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一口含住,轻眨了几下眼睛,力图让云采夜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云采夜果然中计了,看看烛渊的眼睛,又想起在云剑门翘首以盼的青鸢青莺——爱徒们如此信任自己,他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失望呢?
“咳……”云采夜清了清嗓子,“阿丑,师傅带你在这里随意走走赏赏月色吧。”
可说完这句话,云采夜自己都尴尬得都差点迈不开步子。什么叫随意走走赏赏月色?这雨都下成这样了哪还有什么夜景可赏?
云采夜不是没有见过小孩子,所以他深知小孩子们大多都是活泼好动的,阿丑还那么小,要是他觉得无聊,更生气了怎么办?
虽然云采夜现在比刚才更焦急了,但他面上还是没有显露分毫。只是僵硬地抱着烛渊撑着白伞就在百汀洲各修道人士平时交易物品的街道上慢慢走着,希望能够找到一家不关门修炼的铺子带烛渊进去转转,也好给青莺青鸢带点东西回去。
出于云采夜意料的是,烛渊一直乖乖地被他抱着,不吵也不闹。看上去像是心情变好了一般,还不时极为眷恋地蹭着他的胸口,那副撒娇腻歪的小模样简直让云采夜爱得不行。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要不是因为另一只撑着伞,他都想直接伸手摸摸烛渊的小脑袋了。而现在他只能和小徒弟说说话::“阿丑真乖,师傅很喜欢……嗯?”
云采夜忽然停下脚步,因为他真的看到了一家尚未关门的店铺。
云采夜的话没说完,差点急坏烛渊,他伸着胖掌拽拽云采夜的衣襟,催促他赶紧把话说完。
但青年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自己小徒弟在催他赶紧进店。于是云采夜笑了一下,柔声道:“阿丑别急,师傅马上带你进去,你想要什么师傅都会给你买的。”
烛渊:“……”
不!我不想买东西,我只想听你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