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天生仙体还是渡劫飞升的仙人,新仙必闯镇魔塔!这是仙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一开始,六界众人闯塔不过是为了镇魔塔中,逸格秘境里的上古宝物。但随着镇魔塔关押的妖魔鬼怪不断增多,闯塔的难度越来越大。不知从何时起,闯塔便成了证明自己修为高低的一道途径。
自天帝缚君被关入镇魔塔第九层起,六界就再无一人能够闯过这镇魔塔。而在云采夜把幽都十二魔君之首的叶离筝关进镇魔塔之后,许多人竟连这第七层也闯不过了。
但如今,叶离筝已经出塔,闯塔难度已然大降。烛渊若是能闯至八层,如他当年那般从剑冢带回一把神剑,天界就不会有人再拿他容貌说事了——毕竟实力才是重要的。
想到此处,云采夜不禁有些激动,忍不住弯腰将烛渊抱起,掐掐他肉乎乎的小脸说道:“师父回去就教你练剑。但你可得认真,不得像学化形诀那般偷懒,否则师父就不教你了。”
烛渊狡黠地笑了起来,双手握住云采夜欲抽离的左手,嫩生生地说道:“烛渊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师尊。”青川闻言,走到云采夜身边弯腰恭敬地问道,“小师弟既然要开始习剑了,那要不要现在就吩咐下去,让冶剑坊的人开始动工造剑?”
云采夜垂眸,思索片刻后说道:“不用给他造剑了,他的剑我已有安排。”
青川低头道:“是。”
说罢,云采夜便挥挥手让大家散去,抱着烛渊往水云阁走。
烛渊一路上都高兴得很,心里就像吃了十几条红鲤那般餍足——师尊居然给他备了剑!为他准备的!独一无二的!
因为对这把剑的期待太高,烛渊刚被云采夜放下地,又马上转身扑到青年腿边扒住他的衣摆:“师尊,你不是和大师兄说给我准备了剑吗?它在哪啊。”
云采夜淡淡一笑,云袖微动,往虚空处一抓,取出一把淡褐色的小木剑递到烛渊手里:“这就是你的剑。”
烛渊见到这把木剑,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儿。云采夜对自己徒弟的教导极其尽心尽力,各种天材地宝都往徒弟们的私库里塞,就连云剑门的普通弟子都过得比一般仙门的亲传弟子还好。他什么宝贝没有?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一把小木剑。云采夜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他担心自己还小,使真剑会弄伤自己;要么就是这是一把有故事的剑,所以云采夜才把这剑给他。
烛渊觉得,这肯定是把有故事的剑。
果然,云采夜在看到烛渊认真地拿着剑挥了几下后,眼里荡起一阵怀念的柔波,开口道:“这把剑,是师父还未成仙的时候,和你师祖学剑时所使的剑。”
烛渊闻言,连忙仔细打量起这把剑——它的做工算不上精细,但木质细腻,甚至还泛着一股淡淡的异香。剑刃是淡淡的黄褐色,上面有些绿色的花纹儿,而剑柄处因为时常被手指握住挥动,呈现出淡淡的深红,看上去十分漂亮。
云采夜从身后揽住烛渊的腰,另一手包住烛渊握着剑柄的手,用剑尖在地上轻轻滑出一个“杀”字:“烛渊,在你学剑之前,师父一定要和你说清一些事。”
烛渊早被云采夜温柔好听的声音勾去了魂魄,只是胡乱点着头“嗯嗯”答到,哪还顾得上细听云采夜到底在说些什么。
“剑是杀人的武器,但师父教你学的是剑,不是杀人的招数。如果可以,师父希望你的剑一辈子都不要沾上鲜血。”云采夜顿了顿,松开手将烛渊的身体转了个方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但师父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师父希望你的剑,只杀该杀的人。”
云采夜叹了口气,轻抚着烛渊的脸颊,声音低沉几不可闻:“……烛渊那么听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吧?”
烛渊望着云采夜那双清涟的桃花眼,里面尽是信任和宠溺,像是包着无边盎然春意的暖阳,在他荒芜的生命里撒下勃勃的生机。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纯人类是一种非常稀少和脆弱的生物。在那个世界想要活下去,血液里总得带些兽性。
而像他们这种兽类化人的生物,争议也更大。因为他们模糊了一个界限——人和兽的区别到底在哪?他们是披着人皮的狂兽,还是有着兽性的人类?
亚犹龙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嗜血恋杀的本性,而被这样一种生物当做“生物武器”制造出来的他们,血液里带出的残暴和凶戾恐怕根本隐藏不了。
——无论他伪装得有多好,也根本瞒不住日夜和他待在一起的云采夜。
但云采夜从来没有说过他,哪怕他是人之初,性本恶的人,在他没有踏上那条不归之前,云采夜都不会放弃他。烛渊甚至觉得,就算他以后真的犯了错,恐怕这人都只会把错误揽到自己一人身上,责怪自己没他没把自己教好,也不愿让他受到外界的一点攻击和非议。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他怎么舍得让他难过呢?
于是烛渊眨了眨眼睛,扑进云采夜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故作天真地说道:“当然!烛渊最听师父的话啦!”
云采夜欣慰地点点头,在心里轻叹道:小徒弟真是太听话啦!不像其他徒弟,在听他说完这些话之后都只会呆呆地问一句“那我要是杀错了怎么办,会不会被逐出师门啊”,哪有烛渊那么坚定。
手把手养大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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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渊以为云采夜在把剑给自己之后,就会亲自教他练剑,毕竟在有点眼力的人看来,他都是云采夜最宠爱的弟子啊。但烛渊万万没想到的是,云采夜所谓的“教他习剑”就只是把他往武道场一扔,留下一句“跟着你大师兄好好习剑,师父晚上再来接你”就挥挥衣袖飞走了,根本就没有要亲自教他习剑的意思!
而且……
“啪!”
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剑狠狠地拍到烛渊的脑门上,让即使有鳞甲护体的他也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
青川凶恶着一张脸,怒狠狠地骂道:“师弟!勿要走神!”
云剑门上上下下三百多个弟子的剑术,只有青川、青浪和青释三人是云采夜手把手亲自教的。其他人都是云采夜直接把剑诀扔过去,让他们跟着青川几人学习,遇到不会的地方,就让他们去问青川和青浪。
原因很简单,因为云剑门只有青川、青浪两人骂人特狠,揍人特凶。
云采夜知道自己长得好,要是他去教人练剑,根本就不知道学剑的那人是看剑还是看他。
剑心不稳,何以得道?
况且他骂外人倒是可以毫不留情,但对于自家的徒弟,他是半点也狠不下心去骂,更下不了手揍人。为了不误人子弟,云采夜只好出此下策。然而青川骂人太狠,揍人太凶,所以他又只好让整天念经青释的去教女弟子。
在青浪拜入云剑门之前,云采夜还有些担忧——他怕青川一个人揍不过云剑门那么多人,毕竟其他弟子要是发起狠来,一起反抗的话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直到青浪成为他的第三个弟子,云采夜终于高枕无忧了。
青浪是谁?他是云明海龙王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天帝最疼爱的外甥。虽然不是亲外甥的,但胜似亲生,连他肥着胆子在天帝酒樽里撒尿这件事被揭露出来之后,天帝都没有惩罚他这件事里就可以看出,天帝究竟有多疼爱青浪。
“大师姐”后台那么大,谁敢揍他?从来就只有他揍人的份!
被揍的众弟子只能把血泪往肚里咽,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而且云剑门众弟子一致认为,被大师兄揍也好过被大师姐揍。因为青川偶尔,虽然只是偶尔,但他还是会顾及下他大师兄的身份,给你留一次犯错的机会,等你第二次犯错时,他会开口骂你,到了第三次,他也才会出手揍人。
可青浪就没有青川那么温柔了。一旦他揪出一点小错误,马上就会给那人一拳,然后破口大骂:“妈的朽木!老子刚刚就像这样打你,都被打了三次了还不会躲?”
这话音还没落,被他打的人头还正晕着,甚至剑都提不起来的时候,青浪又会给他一拳:“操!第四次了你他妈还不躲?你想怎样啊?等死了让老子给你收尸?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所以青浪外出游历的这几年,云剑门众弟子都觉得他们过得很开心。
但即便大师兄比“大师姐”温柔了那么一丢丢,他打人时用的手劲还是很大的。等烛渊将《斩仙诀》九招剑术学完三招以后,他的脑门已经被打肿了,甩着木剑,阴沉着一张小脸坐在树荫下休息。
青崖练剑也得了空,瞅见小师弟“可怜兮兮”的孤独身影,就忍不住凑到他身边坐下,但他在看见烛渊脑门上那红通通的一大块,简直都快赶上他眼睛颜色的肿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烛渊冷着脸,眼神如冰霜寒刃般地朝青崖射过去,才让笑得快滚下石椅的青崖稍微收敛了一点。
青崖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喘着气说道:“小师弟,你别怪你大师兄,谁让你长得那么矮让他只能打到你头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烛渊:“……”
虽然事实很伤人,但青崖说的是实话——大师姐喜欢用拳头揍人,大师兄喜欢用剑刃扇人耳光,这是整个云剑门的人都知道的事。但烛渊长得太矮了,再加上青川比云采夜还要高一个头,就把烛渊衬得更小了。
面对这样一个矮子师弟,青川想来想去只能把扇巴掌改成打脑门了。
青崖看着烛渊越来越冷的眼神,依旧狂笑着,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指着青川说道:“你看。”
烛渊闻言便顺着青崖的手指看过去。
——青川在和另一个青衣弟子对剑。他左手背在身后,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只凭一只持剑的右手便将和他对剑那名青衣弟子逼得节节败退。仅数十招过后,青衣弟子便败了下来,挡剑的手速一慢,只听极响地一声“啪”,那弟子的右脸霎时就被青川打肿了。
在一旁练剑的其他弟子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谁又被大师兄揍了?光听这声音就觉得好痛啊!
而右脸肿得老高的青衣弟子把剑一收,恭恭敬敬地朝青川鞠了一躬,含糊不清地谢道:“多谢大湿兄吃教……”
青川挥挥手:“滚吧。下一个——”
他话音一落,另一个弟子便哭丧着脸,如丧考妣般地拿着剑走了过去。但也是几下就被青川打得嗷嗷直叫,不一会就捂着脸跑开了。
青崖此时也终于笑够了,捂着肚子对烛渊说道:“看到了吧?要不是你长得矮大师兄是不会打你头的嗷——”
烛渊忽然握拳伸手往青崖右眼上打了一拳,青崖捂着右眼瞪大了眼睛,疼得泪花直晃,不敢置信地望着小师弟,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忽然打自己。
青川听到青崖的惨叫,连忙走了过来,在看到青崖青紫的右眼时居然笑了。而青崖看到他的笑容时马上就萎了,左看看烛渊右看看青川,一句话都不敢说,捂着眼睛委委屈屈地跑开了。
烛渊面无表情地目送青崖离开,又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川,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青川的身高,然后不屑地嗤笑一声——等他成年后,青川会比他矮的。
想到此处,烛渊便踩上石椅,举着小木剑对青川极其狂傲放肆地说道:“亮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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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水云阁里喂鱼的云采夜心中忽然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令他不禁有些担忧:烛渊在武道场有没有好好练剑啊?青川打人确实有些凶,也不知道烛渊那个娇气鬼有没有哭鼻子……
越想越担心,但他又不能赶去武道场打扰弟子们习剑,只能摇头叹气。
恰在这时,他养在桃花苑里的几条红鲤游了过来,在他脚边等着喂食,云采夜便蹲下身体,将鱼食投进池里,红鲤们嗅到食物的香气,荡着轻纱般的尾鳍聚了过来。
清澈的池潭里红花点点,云采夜将鱼食投到哪个地方,红鲤便倏地从这处散开后又聚拢到那处,在碧绿的莲叶和皎白的莲瓣间不断穿行,美不胜收。
但看着看着,云采夜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不禁伸出手指细细点着潭里的红鲤数目:“一、二、三、四……”
连续数了好几遍,云采夜才确定那不是他的错觉,池子里的红鲤确实变少了。
游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从天堑崖掉到凡间去了吗?
云采夜绕着桃花苑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几条失踪的红鲤,倒是发现那些桃花树的花蕾变得更大了,也许再过不久就会盛开。到时候满苑桃花,粉红娉婷,池间绿水粼粼,红鲤点点,就带七个徒弟,还有酒嶷布医他们一起在这沐月台摆个赏花宴吧。云采夜在心里暗暗想着,也不再纠结那几条红鲤的事,召出渡生剑练起了《斩仙诀》。
直到天色渐晚,红霞隐露的时候才收了剑,从桌上拿了几块桂花糕揣进锦囊里就去接烛渊了。
然而他刚到武道场,就被烛渊青川两人的模样惊呆了——他们脸上都挂了彩。烛渊的两颊和脑门红肿得老高,完全看不出早上那副白皙可爱的模样;而青川也不知怎么弄的,竟用被人用剑在脸上画了个大叉!那大叉从两眉的眉尾直接划到唇角边的下颌处,虽说伤口不深,但红红的两道伤痕甚是明显。
懵住了的云采夜看看大徒弟又看看小徒弟,愣愣出声:“你们这是……”
烛渊一见云采夜来了,马上迈着小短腿“嗒嗒嗒”地跑到青年腿边,揪着他的衣摆仰起小脸,满脸得色地说道:“师尊师尊!我已经学会剑气外放啦,我还把《斩仙诀》的九招都学完了!”
青川闻言马上冷哼一声道:“剑气不错,剑招难看,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云采夜当然知道烛渊不可能仅在半个仙日内就将《斩仙诀》学得出神入化,但他也没想到烛渊天赋那么好,竟然已经能做到剑气固化外放的地步了,于是他马上拍拍烛渊的脑袋,递过去一块桂花糕鼓励道:“烛渊真厉害。”
烛渊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但这是云采夜给的,不管多难吃他都要吃掉。于是他急忙接过糕点,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啃着,一路上还紧握着云采夜的手不放,一直嚷着这里痛那里痛,回去要吹吹要揉揉还要一起睡觉,云采夜全都好脾气地应了下来。
烛渊说了一会,就没了声音。他瞅瞅云采夜修长挺拔的身姿,又看看自己犹如胖墩的身体,恨不得将自己成年的时间再缩短一些——凡人二十五六岁就成年了,但自己偏偏要五十年才能长好,怎么那么坑啊?
烛渊此时开始庆幸自己不是纯正的亚犹龙了,毕竟他们的成年时间是一百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成年之前身娇体弱容易夭折这些事都不算什么,反正他有云采夜护着。难道云采夜会让他早死吗?肯定是不会的。
这样看来他应该长得更快些才好,不然他师尊谁来安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