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4章 佛堂  和清冷表兄共梦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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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竟不知他在桂林郡还有故人。"

慵懒女声传来,崔寄梦回头,竟是那日自称王飞雁姐姐的女子,她今日穿一身素简青衣,翩然出尘。

她又看呆了,直到人在跟前才想起来这是那位圣眷正浓的王贵妃,她虽讶异为何贵妃之尊会出现在此处,但也知见了皇室中人应先行礼,“民女……”

女子想起先前随口一说的话,笑着伸手止住她,“小妹妹误会了,我是王氏其他房的,并非贵妃,不必多礼。”

崔寄梦了然,难怪她完全不像成过婚养育过孩子的女子,她放松些许,屈膝福了福身,“见过王姐姐。”

“真是个好孩子。”王二娘对她的称呼尤其满意,“对了小妹妹,你和那位琴师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崔寄梦想了想:“我只是见斫琴的手法和故人很像,还未敢确信是否是故人。”

“无妨,看在你弹得一手好琴的份上,我带你去见见他。”王二娘带着她上楼,推开一间雅间的门,“赵公子,这便是先前我和你提起会广陵散的小姑娘。”

那位赵公子身穿粗布青衣,文弱谦和,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风度,闻言放下手中琴,起身望向门边的方向。

看到崔寄梦时,他面上并无惊讶,好像二人离别是昨日发生的事。

“好徒儿,别来无恙。”

在长公主府用的那把琴斫琴手法独一无二,大概不会再有旁人,但真的见到赵疏时,崔寄梦仍不敢置信。

没想到一别数年,她竟然还能再见到师父,还是在京陵!

赵疏本是京陵人士,在崔寄梦八岁那年去到桂林郡,初时在乐馆抚琴谋生,因琴艺了得,不久便大名远扬。

而崔老夫人乃京陵侯门出身,略通琴艺,偶然赴宴听了赵疏琴音,又听闻他曾在京陵富贵人家当过琴师,二话不说聘赵疏为孙女授琴,一教就教了三年。

三年后,赵疏称要去远游,辞别祖孙俩,从此再无音信。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赵疏对崔寄梦而言,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再次见到师父,她好似回到了桂林郡,依旧是在崔家的亭子内。

那时崔家只剩她们祖孙俩,仆从遣散了大半,园中缺人打理,湖边杂草树丛肆意蔓延,长长的柳枝垂下来,还未全绿,看起来像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

祖母严厉的目光望过来,崔寄梦忙收回目光,停止开小差。

又弹错了一个音,她正忐忑着,好在祖母年纪大了未曾留意到,而师父虽然听出来了,但不做声响,在祖母离开后才温声纠正。

“小徒弟?”见她神情恍惚,赵疏虽不忍,但还是狠心打断了她。

崔寄梦被唤醒了,茫然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又回到雅间里,讪讪笑笑。

如今祖母已去,她再也回不去崔家了。

崔寄梦怅然若失地从回忆里抽离,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带着对祖母和往昔的怀念,敛裙给赵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给师父请安。”

赵疏笑容和煦,前来扶起她。

王二娘给他一个暗示的笑,“原是赵公子爱徒,果真名师出高徒。”

“您过誉了。”赵疏谦和一笑,“在下才疏学浅本不欲误人子弟,是崔老夫人数次相托,想让在下教这孩子学琴,我见老夫人爱孙心切,便也应了。”

彼时崔氏已然没落,只剩个空壳子,但崔老夫人宁可当掉自己嫁妆,也要给孙女请最好的教养嬷嬷和夫子,吃穿用度亦按照京陵标准。

小叙一番后,得知崔老夫人逝世,纵使他数年来见过诸多生离死别,早已心硬如铁,依然忍不住面露遗憾。

为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俩。

王二娘头一次见他那温润假面上露出哀痛,像发现了件新奇事,托腮幽幽叹息:“可惜我祖母已故,否则说不定也能有幸当公子徒弟。”

二人你来我往时,崔寄梦安静端坐一旁含笑看着,师父还是没变,温和可亲,无论王二娘如何逗弄,都一笑置之。

二人皆衣着素简,纤尘不染,她竟觉得他们颇为般配,渐渐看得痴了。

王二娘察觉到了,放过赵疏,转而对她说,“赵公子如今是长公主的琴师,殿下小气得很,若无事少来这儿,你那谢家表兄琴艺也不错,可同他讨教。”

她提到谢泠舟,崔寄梦猝不及防想起梦里,他极有耐心,手把手教她。

“没见过?我教你用它。”

他抓住她的手,引着她去触碰未知又可怖的事物,察觉到她想缩回手,严厉的夫子强势地按住她的手。

“就像这样放入此处,乖,别乱动。”

可惜她只顾着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能学得会。

“无妨,再来一次。”

最后她明明学会了,知道该放在何处才正确,他还是不放过她,“温故而知新,我再教你一次。”

崔寄梦收拢思绪,同时收紧裙摆,怯生生道:“我头脑笨拙……不、不敢叨扰表兄。”

王二娘见她这般害怕,牵唇浅笑道:“也是,那人跟一根冰棍子似的,脾性又冷又硬,谁敢靠近。”

崔寄梦又红了脸,王二娘形容得很贴切,但梦里的大表兄,并不冷。

她不敢在外逗留过久,聊过几句后便要告辞,临别前谨慎地问赵疏:“师父,以后我是不是最好不来见您,免得给您添乱?”

赵疏笑得无奈,“王姑娘逗你呢,长公主殿下一向宽和待人,怎会不悦?”

有了这句准话,崔寄梦眉间漾开笑,“那徒儿先回府,过几日再来探望您。”

崔寄梦走后,赵疏继续斫琴,王姑娘按住他的手,声线柔婉,语调幽幽:“这徒儿我多看两眼都心动,公子就不动心?”

赵疏莞尔,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掌心收回,“王姑娘说笑,我比她大了十岁,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能有悖师德?”

王姑娘眼皮一剪,把玩着纤纤玉指,她常年养尊处优,手白皙细腻,“我比赵公子也大了九岁呢,难怪公子对我不冷不热的,原是把我当长辈敬而远之。”

赵疏笑了笑,“在下的确尊敬您,但绝无疏远之意。”

“是。”王二娘浅笑着,眉眼温婉无害,语气像慢慢逼近猎物的白蛇,“只是公子接近我既别有所求,不妨再靠近一些。”

赵疏从容不迫,只眸光微转。

王二娘凑近了些:“所以赵公子,你告诉我,你为人淡泊不慕名利,却一直游走京中权贵之间,究竟意欲图谋何物,兴许我能帮你一把。”

“那您呢?”赵疏莞尔,“您阅人无数,又看中赵某哪一点?”

王二娘脑中掠过一张俊郎端方,却总是冷淡严肃的面孔,不屑一笑,看向赵疏的目光更温柔了。“自然是看中公子的性子和才气,知冷知热,不像那些表面温雅,实则书读到了狗肚子里,满脑子礼义廉耻的伪君子。”

赵疏以为她说的是那位清冷如雪的谢家公子,透过琴身回望久远的过去。

*

京陵街头,车马往来不息。

崔寄梦掀起车帘一角望向外头,街道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繁华,和桂林郡的清净平和不一样,贩夫走卒穿行其中,为皇城添了几分烟火气。

初来时她对这座皇城望而却步,越繁华,越让她觉得被排除在外。

但此刻崔寄梦突然觉得这皇城其实也很亲切,只因她在此重逢故人,重新有了亲友相伴,婚事也初步落定了。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去那些不该做的梦。

嬷嬷说的医馆到了,坐诊的是位亲切和蔼的老大夫,让人心生信任。

老大夫看崔寄梦年纪轻轻,身量虽纤弱但面色红润,不像身体有疾之人,便问:“姑娘是有心疾吧?”

崔寄梦垂着眸想了想:“我自落水后,夜里多梦,且都是些奇怪的梦,不知大夫可为我诊治诊治?”

老大夫先给她号了脉,抚须道:“姑娘脉象平稳,不似亏虚多梦之态。”

又问她饮食起居如何,末了道:“老夫只能开些助于静心的药,姑娘多梦莫是心病所致,还须心药医。”

“什么心药?”

“什么心病?”

温软女声和清冽男声同时响起,崔寄梦正为那些抵死纠缠的梦羞赧,听到这个声音,惊得从圆凳上摔了下去。

“嘶啊……”

她下意识伸手撑住地面,摔落那一刹,后臀和手心仍然痛得眼角溢出泪来。本能地溢出一声娇滴滴的痛吟。

而后也忘了起身,面颊潮红,眼眶湿l润,维持那个姿势,愣愣抬头望着居高临下俯视她的人。

“大……大表兄?”

她受了惊,嗓音像掺了融化的糖液,软软的,还带着一丝媚。

崔寄梦当即想到梦里萦绕耳畔那一声声闷哼,有自己的,还有大表兄的。

痛苦的、隐忍的,畅快淋漓的。

大表兄的声音偶尔还会带着无法自控的无助,倒像是她在欺负他。

谢泠舟亦有些怔愣。

他垂睫看着地上的姑娘,却忘了要把她扶起来。只因这一幕过于熟悉,无论是二人面对面的姿态,还是她眼角的泪滴,楚楚可怜又恐惧的杏眸。

连同方才那一声,都很熟稔。

梦里发现他意欲屠戮后,猎物吓得跌坐在地,手在身后撑着地后仰,将纤细脖颈暴露在困兽面前。

眼中的恐惧和哀求使那猎物看上去有些任君采撷的羸弱。

谢泠舟压制住的困兽又在冲撞他的理智,用甘甜却浸了毒的柑橘蛊惑着他,想让他伸出手,掰开橘瓣尝尝滋味。

他屈指成拳,手上伤口还未好透,细细密密的痛觉让人清醒。

那些恶念和梦境就该像蟑鼠待在阴沟里,当着她的面回想属实不该。

两个人各自在为那些梦内疚自责,采月发觉崔寄梦跌倒,忙来搀扶,“小姐,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摔倒呢?”

“我没事,我就是没坐稳……”崔寄梦心虚地低头,转身同大表兄见礼。

谢泠舟不动声色收回晚了一步的手,强行将粘在她身上的视线扯离,淡声问:“怎会来医馆,不舒服?”

“啊?”崔寄梦讶异,并非他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是他的语气,让她有种他们两人颇为熟稔的错觉。

谢泠舟也意识到了,眉头微动,那股失控感越来越强烈。

他本想问大夫崔寄梦有何心病,最终没有过多干涉,只嘱咐老大夫,“劳烦您为家妹开些安神静气的方子。”

说罢匆匆往后堂去了。

医馆后堂。

一位锦衣金冠的青年坐在轮椅上,辨不出身形高矮,但气度矜贵慵懒,自带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淡淡威压。

青年垂着头,眯起凤眸盯着手中扇面微叹:“本宫都寻了三年多了,这人怎就跟长了翅膀一样?”

他身后的护卫道,“回殿下,最近的消息只有一年前在桂林郡一带的。”

“桂林郡……”

轮椅里的青年沉默良久,忽地抬头,现出一张文弱但昳丽的面庞,正是当今陛下第三子,三皇子。

正好谢泠舟步入后堂,三皇子便问他:“你那一曲成名的弟妹,也是桂林郡来的,不若问问她?”

弟妹。

谢泠舟目光淡了,“表妹不过一闺阁少女,怎会认识殿下的心上人。”

“也是,我是病急乱投医了。”三皇子合上折扇,苦笑着摇头。

谢泠舟皱着眉隐有不悦,三皇子以为他又要劝他莫耽于情爱,先发制人:“莫劝!等你尝过情之滋味,还能如此冷静再来劝本宫。”

谢泠舟缄默不言,指端痛觉袭来,他眼神有一瞬的茫然。

随即三殿下想起方才云鹰说那位表姑娘因多梦之症来医馆看病,幽幽看了谢泠舟一眼,同云鹰感慨:“可巧,你家公子和他那表妹一样,也频频多梦。”

云鹰眼睛亮起来:“可不!大夫的说辞都一样,说他们俩这是心病!”

“有意思。”三殿下把玩着手中折扇,见谢泠舟仍在走神,凤眼微挑。

“莫非,子言和你那弟妹心有灵犀,做的是同样的噩梦?”

谢泠舟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眼眸深邃若深冬寒潭。

三殿下才想起这是个正经人,不仅克己复礼,还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收起笑自省道:“子言和谢太傅一样,都是克己君子,本宫这话实在不妥,不妥。”

谢泠舟没回应,须臾,露出个释然又自哂的笑,他方才竟认真考虑了三殿下所说的那个可能性,简直荒谬。

他心知肚明,表妹做噩梦是因为凄苦的幼年,加上落了水受惊。

而自己则是心思不正。

三殿下又陷入哀伤,拿折扇拍了拍谢泠舟的肩膀:“子言志存高远,自不会耽于情爱,本宫不行,一日寻不到人,便提不起心气去平反旧案,这该如何是好?”

云鹰在侧偷偷观察,三殿下和公子都是顶好看的人,但是又不同。

公子是俊美,殿下是美。

那对剑眉要是换成柳叶眉,就是一个绝色美人,姿态散漫、言笑揶揄,总会不经意给人以“本宫好柔弱啊”的感觉。

他一个男的都不忍心让他失望。

但谢泠舟不为所动:“平反旧案乃殿下主张,殿下既无意,臣也乐得清闲。”

“哎,别走啊。”三殿下用折扇拦住他,“谈谈正事吧。”

二人要查的是十年前一桩旧案。当年前今上还是皇子时,边境作乱,先太子亲自出征,欲诱敌深入。

计划本万无一失,可将门世家江家受虞氏一族指使,有意延误军情,后来援兵虽至,击退敌军,此战大获全胜。

但先太子及其部下因等不到援兵,战死沙场,先帝悲痛之下驾崩了,今上即位后查清此事,将江家满门抄斩,并联合其余世家,把虞氏从第一大族的位置上拉下来,从此虞氏没落,王氏一家独大。

虞氏一族正是已故虞皇后母族,亦是三皇子外家,当年虞氏被扳倒,虞皇后绝望自尽,三皇子亦在外流落数年,成年后,他查出此案有多处蹊跷,暗中筹划着为母族平反。

正好因涉案而落罪的江家与谢泠舟有些渊源,三殿下深知这位表弟秉性,便使计把他拉入此局。

谢泠舟无声叹息,重新坐了下来,“方才殿下说查到了什么?”

三皇子正色道:“我又发现有一方人马在暗中查旧案,且这回人在京里。”

“又?”谢泠?璍舟锁起眉,“殿下确定和在江左那些不是同一伙人?”

“本宫自然是……不敢确定的。”三殿下笑得漫不经心,“只不过这次的人,好像同城西那处斫琴馆有些关联。”

他顿了顿,有些无赖地笑了,“我听说姑母和那琴馆的琴师有些交情,不敢贸然去查,所以子言啊——”

谢泠舟无奈:“知道了,我查。”

*

崔寄梦回到了谢府。

歇息了一会后,二表兄来了,带着好些东西,“爹命我去给兄长送礼,顺道也给表妹带些精巧的小玩意。”

崔寄梦:“送东西?”

“不错,上次兄长帮了我,爹爹备了礼,让我亲自去谢谢兄长。”

“原是这样。”崔寄梦想起自己先前打算给大表兄送礼,但一直没想好送什么,这两天又因为佛堂的梦乱了心神。

说起来,上次朱嬷嬷的事过后,她还未就此事谢过他。

便道:“二表兄,我同你一道吧,说起来我还未同大表兄道谢呢。”

谢泠屿自然乐意。他们先去了沉水院,侍婢称大公子在佛堂。

可一听到佛堂,崔寄梦不住后退,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她现在不敢去任何有关佛的地方。

因为会有罪恶感。

“你怕兄长?”谢泠屿误解了,温言道:“兄长其实没那么可怕。”

一句话点醒了崔寄梦。

是了,她害怕的是梦里近乎凶悍的他,那个大表兄仿佛携带着刀剑,要把她劈成两半,毫不手软。

但现实里他是正人君子,还对她有恩。做那样梦已是亵渎了,还要带入现实里,对大表兄岂不是不公平?

她强迫自己跟在谢泠屿身后,去了佛堂,刚要跨过门槛,抬头看到偌大堂中那樽高近一丈的大佛。

崔寄梦脑中炸开惊雷。

她惊呼出声,即将被门槛绊倒,身侧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

作者有话说:

大表兄默念的经文摘改自《受十善戒经》,男主老社会主义人了,不迷信,所以要多几次才会真的怀疑,下章开始怀疑试探了嘿嘿。

p.s.这集好多新演员凹,只能稍稍剧透一丢丢,赵疏不是男二,三殿下不好龙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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