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遗嘱
入口处参天的樟树是村子的标志,村子外的小河水质清澈见底。
在世界很小的时候,山和河都只叫做山和河,不需要更具体的名字。
阿宏、阿游是十二三岁的大孩子,我虽不忿却还太小,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他们唤我什么呢?
毕竟那时候我还不叫洪范。
水很清凉,渴了便直接喝,喝了便仿佛与河流融为了一体。
大伙的嬉笑清且脆,刮擦着蓝天的玻璃。
年龄小的孩子们缩在岸边。
而我向来好胜,随着大孩子们往远处扑腾,变着样游泳。
有人上了对岸,我还被落在河心。
纯黑色的鸟儿从头顶穿过,岸上亦传来呼唤。
那声音似男似女似众,忽近忽远,绝不是我爸妈。
而且它唤的是洪范,也不是我。
我藏在水波的斑斓里,待声音停了才发觉举目不见他人,只剩下打水的水响。
河变宽了?
亦或是错觉?
我心里发虚,打腿往岸边去,却被缠住了双脚——这河我不知几百次游过,你却如何闹我?
闭气,入水。
我见水底匍匐着漫无边际顺水飘摇的紫色水草,便与它搏斗撕扯,几番捶打竟将那枝蔓里打出血来。
水浑了。
人看不清容易害怕,人一害怕河就会变得变深。
我几个狗刨踏着碎石上了岸,独自狂奔回家。
“妈?”
厨门虚掩的缝隙伸过一只苍白胳膊,将一把连毛带血的肉丢进锅里,呲的一声响。
我微松口气,挠了挠发痒的大腿,触手却觉得坑洼。
一低头,那两条腿的人皮上竟全是紫色的疱疹……
噩梦止于此处。
世界漆黑,心跳蚀骨。
洪范深呼吸数次,睁开眼,确认自己正躺在神京府邸的卧室。
自三月初八后过了一夜,应当是三月初九了。
窗开着。
外面天蒙蒙亮,下着小雨。
雨水偶尔打上窗棂,溅进来的湿气幽然森寒。
洪范掀开薄毯,发狠心往双腿看了眼,见皮肤白净如旧,心下稍安。
早饭有蒸排骨、烧饼,还有府里做的豆腐脑。
刘婶坐在一旁,沉默看着自家少爷吃完,满怀忧虑却不说话。
洪范换了便服出门,半找半问寻到了胡鹿门的住处。
一座深藏在巷尾的一进小院,没有灶台没有茅厕,甚至主人离了多日前门还只是掩着,没有上锁。
如胡鹿门所言,卧室床头柜的隔层里放着碎银和银票,总计三百十一两零四钱。
以元磁武者的实力,这笔钱少得不值一提。
明华楼同样位于东城,在神京销金窟里排不上档次。
上午不是勾栏营业的时点,姑娘们接了一夜的客正在安眠,本是不愿见人的。
当然,这些障碍在白银开路下一扫而空。
楼内极静,偶尔二楼会传来木屐敲击地板的铿声。
洪范坐在雅间等了有一刻钟。
“爷,人来了。”
老鸨讨好地推开门。
进来的女子上了半妆,神情颇疲惫,从手背的皮肤和眼角的皱纹看大约三十出头,说是半老徐娘已不为过,好在保养得当,姿色仍算得上出挑。
“客人怎么非要这时候过来,奴家卸了妆才睡下不久。”
星梦姑娘的娇声中略带一点埋怨。
但随着她见到客人的身姿容貌,这些埋怨就立刻转为殷勤。
“我此来不是照顾生意,而是按胡鹿门胡兄的遗嘱,将他的遗物送还给你。”
洪范说话时想尽量温和些,但语调还是生硬。
“这位胡鹿门先生奴家却不认得。”
星梦冷却了欢颜,在桌旁挨着洪范坐下。
这状况出乎意料。
“他是监察院的上官,四十许年纪,左脸有一块青紫色胎记。”
他只能尽力描述。
“哦,你是说胡大侠。”
星梦恍然道。
“胡大侠?”
洪范皱了眉头。
大侠通常只指代民间武者,与监察院高品武官攀不上关系。
“奴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大侠,看起来不像,但他不愿通真名,非要奴家这么唤他。”
星梦轻浮笑道。
“他做过奴家好多次恩客,出手阔绰,但最近一次是半年前了。”
洪范听到这些,心头五味杂陈,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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