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虽然称兄道弟，虽然自己要比这陆倧有钱了太多，但，人家是少年平章兼皇室宗亲家的门人，只这一点，他就只能小心应酬。

这么说着，伙计送来了陈戚定购的钢笔，现场查看一番，虽然不是那‘北冥有鱼’，但也是其中经典的一支，‘庄周梦蝶’。

不是说皇帝陛下忘记自己出身之类，实际恰恰相反，皇帝陛下经常念叨自己布衣出身，因此能够体会民间疾苦，时时惦念着百姓，就只是……皇帝陛下的性格……严苛了一些，因此，若是故意亲民，怎么做，似乎都不会如那宋仁宗。

刚刚……

两次大捷之后，就是各种豆腐块。

曾经的想法，挑那最普通的刻板，或者，那质量不怎么样的活字，印刷个一两千册，能够传诸后人，就已经是不错。

这次……一下就是10万册，沈器多多少少的也感觉有些没底，万一卖不出去，免费分发的话，虽然这本就是朝廷的策略，但，之前恁地受欢迎，这一次，若是不行了，也挺是让大伙泄气啊。

皇帝亲民一些，诸如宋时那些个帝王，名声普遍都是不错，其中一个特性，就是亲民。

即使私下里有人想要加价购买，陆倧都不敢答应。

可……怎么忽然就高兴不起来呢？

涂二是个心思玲珑的，注意到沈器表情变化，也转眼理解，又笑起来，说道：“大人可别误会了，诸位买了这月刊回去，也还是要贩售的，可不会堆在库房里，或者是白白送了人。”

书案上，已经印制装订完成的两叠样书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十本精装，十本简装。

读过书的人都知道。

啧……

何况……

“宋主编，可是到了……”

宋濂已经翻完了一册简装，当下换了精装，正在看广告业后面的两个话本栏目。

总是一件好事。

众人当然都知道，当下那门口，一块木牌上，大喇喇地写了八个字。

这一次的核心是上月的正旦大朝会，主要说起皇帝陛下在那次朝会后对诸臣礼仪的肯定，以及，年节时皇家的其他大事件。

宋濂自己都觉得，重新修改后的文章，比之前，单纯一个‘岱衢大捷’，更是让人提气。

正事要紧，连忙放下书本，迫不及待问道：“这次……订出去多少？”

“大人，小的乃北平润福商号姜散……”

于是，一次到来的四五十号商人……转眼，又不够了。

沈器点头，想说什么，想想暂时还是不要开口。

于是也就不提。

白海大捷，收回了甘肃。

这一次……月刊印刷数量增加到10万，当下这年代，除了那些个千百年传下来的典籍，还能有几人著作，一次能印10万啊！

浙东四先生的垫底，宋濂一向没怎么表现过，但，又怎么可能毫无心思？

现在，曾经的浙东四先生，叶琛已经去世多年，不说。刘基……归隐了田园，看样子，没有在复出的倾向。再说章溢，虽然是正二品的御史中丞，但因为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存在感也不是那么强。

再说内容。

不愧是世外高人。

只是可惜了，为何都是那‘薄命司’的可怜女子。

在这也算清贵的《大明月刊》编辑部里担任主簿，虽然做的是日常事务，但沈器还是很有些得意自己身份的。日常……即使如同上月因为广告之事那般，难免也被人找上门，但他也不屑去深究其中很多关节。

嗯。

虽然吧，内心里，宋濂不觉得自家这位跟了恁多年的主公会是如此形象。

显然，今天没到的书商，也就没了机会。

就说那河西，汉家正统隔了整整五百年，重新收回，五百年啊。

感觉差不多要到编辑部的时候，宋濂还没有掀帘往外看，就隐隐听到了嗡嗡的人声。或许是发现了他的车架到来，本来的嗡嗡人声，随着他靠近，又安静了下来。

宋濂感慨着，翻过‘帝王起注’，再然后，就是‘时政要闻’。

下月开张，你这个月广告个甚么劲儿。

那蒙元铁骑恁地横扫寰宇，连一个倭寇都治不了，自家大明……开国才一年多，三千余倭寇突袭犯境，结果却是有来无回。

非常精致漂亮的仕女图绘，其中重点，是那挎包，和那首饰。

为了几千两银子，丢了这致用斋掌柜还是轻的，丢了自家主子那样一个天大靠山，那才是愚不可及。

从最初的两三万到之前的六万，虽然都卖的不错，但，也难保是天下人尝新鲜的缘故。

哦。

早朝之后，宋濂立刻就往城外赶。

不说其他，只是这次可以用来出售的1万册精装，若不是沈器尽力安抚，为了抢夺这批书刊，差点又要打起来。

啧。

这么一番采购登记，你家两千，我家三千，甚至……最多还有要五千的。

啧啧。

这次，又是怎么了呢？

还说那《红楼梦》。

敲定了订单，沈器松了口气，耐心地送走一干人等，到了最后，拉住致用斋派来的一位管事……上次的事情之后，自家大人又亲自发话，致用斋每期只固定采购1000册，作为掌柜的陆倧也不再出现，只派下面人过来。

“所见略同，所见略同呐，”陆倧也跟着道：“在下也就想，又是五百年，又是一甲子，恰好都轮上了，咱大明……也该是一番盛世景象。”

涂二见沈器迷惑模样，稍稍收敛起表情，认真解释：“大人，其实呵，大伙也知道，《大明月刊》这次加印了，因此，各家私下里都招呼过，派了人过来采购一些。”

接着，就是其他各种文章。

原来如此。

“大人，在下这次要两千册。”

那挎包……是有文化主题的，比如版面上出自宋词的一个，‘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正是那易安居士的一段。

不得不说，牌子立了之后，倒也真没有人再在这里打架了。

“呵，陆兄倒是比小弟想得更深一些，”陈戚说着，又露出几分烦恼神色：“陆兄，说起来，在下是有心，却又投效无门，投效无门啊。”

“宋老先生放心。”

不过，话题还是绕着这次的《大明月刊》。

这么答应声中，场面甚至有些散乱起来，宋濂继续应付着，内心里莫名还有些紧张，忽然指了指大门方向：“各位，各位……稍安勿躁啊，可别忘了那门口牌子上……”

可惜，这份钱，致用斋不能赚。

话题转到这里，陆倧就识趣的打住。

涂二这么一番说辞，沈器彻底明白过来。

这么患得患失着，宋濂的马车很快进入金陵大学校园。

亲民。

其中段落，宋濂反复琢磨的同时，不自主地频频点头，偶尔简直有些想要拍案。

另外还有编辑部的主簿沈器，一同跟了进来。

若不是少年平章那身份摆在那里，如此的‘怀璧其罪’，就算不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也定然会出现一群跟风而起的。

毕竟那钢笔工艺……也并不复杂。

现在，这‘关雎坊’，只怕又要是如此。

让小大人也高兴高兴。

见上官接过那订单文书浏览，沈器想了想，又把刚刚从涂二那里得知的内情详细说了说。

双方称兄道弟地聊了几句，刚刚送走郭氏管家，顿时又有贵客登门，是那近些时日一直在金陵上下走动的广州海商陈戚。

宋濂这些年一直积攒着自己的文稿，想着将来某一天也能印刷出来，但，他也从来没有哪怕是幻想一下，自己的书稿能印10万册。

还有那‘金陵十二钗’。

雅间内。

宋濂耐心地与众人招呼过，就来到自己的公廨。

给人一种很口语的感觉，透着戏谑，带着无奈。

皇帝陛下……都能被扭转了。

沈器：“……”

倒是那《红楼梦》的第四回。

本来已经敲定，临时出了‘岱衢大捷’，皇帝陛下让他亲自执笔，当然不能懈怠，前天完稿后，经过少年平章的审核，又是修改，增加一些前朝与倭寇相关的记载，作为对比。

内宅……

最新一回，看得人心驰神往。

宋濂开始还觉得，对比第一期的那篇《朱氏创业纪略》，到了这里，似乎，不那么正经？

少年平章却是很肯定，还说皇帝陛下也很肯定。

这话可不敢随意接。

而且，对方希望引荐，可问题是，他一个家里作坊掌柜，哪敢擅自答应这个。最多最多……或者就能给大人身边的赵续、何瑄等人提一句，但，基本也不会有什么用。

沈器还有些不太确定：“为何呢？”

进入二月份，这几天，新一期的《大明月刊》，又要出了。

宋濂心思逐渐沉浸到面前的新一期《大明月刊》时，附近的一间公廨内，编辑部主簿沈器却是满头大汗。

不过，听到最后，沈器也笑着摇头：“加印之事……已是加了这几次了，也不能总是加个不停。”

真好。

皇帝陛下微服私访。

正月初六这天确定了订单，正月初八，简装版就开始投放了市场。

沈器与对方打过几次交道，虽然年轻，却是很聪明又很稳重的一个后生。

不过，又想了想，总计10万册啊，就算一部分定向一些，该到了某些人手里的，也不会少。

说到最后，陈戚还向陆倧发出邀请。

马车终于停下。

这么沉浸到故事中好一会儿，宋濂偶然抬头，才见沈器不知何时已经等在对面。

宋濂私下里也是隐隐听说了那‘致用斋’是如何赚钱的，虽是不如那‘上善居’，但，致用斋却是少年平章一人所有，一年几十万贯的进帐，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陈戚开口后，见陆倧表情，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了，连忙主动换了话题。

还有广告。

宋濂拿起一册简装翻开，一边吩咐道：“沈主簿，你这就去给那些个书商接洽一下吧，看看这次能有多少。”

关于这个，宋濂大致也是懂得。

想钱都不出来。

庄周梦蝶啊。

“宋起居安好……”

沈器把订单文书送上，带着笑：“全部9万册，一扫而空。”

到了这里，自诩也是君子的宋濂就不再多想。

同样一个地方，那元朝没能做到的事情，大明，做到了。

反而是他宋濂……逐渐的，有些后来居上的趋势。

沈器也知道，这还是一些书商今天没能及时赶到的缘故。

陈戚也带着笑：“不瞒陆倧，在下昨日拿到这书，前前后后可是翻了好几回，陛下……不愧圣君，既有雄才大略，又知民间疾苦，再说那两次大捷，小弟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抛开这俗世烦扰，去那海疆边塞，从戎杀敌。”

这一次的广告，那些海商还在，那致用斋也在，那谭家备受争议的红釉也还在，主要的变动，可以说，只有一个，关雎坊。

下了车，宋濂毫不端架子地与众人一拱手，一圈人又是纷纷回应。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其实说起来，这金陵城，早就不只是致用斋一家在制造钢笔，只是，大家终究理亏，再加上致用斋背景太厚，也就没人敢大张旗鼓。

写的是真好啊。

嗯，怎就还没开张啊。

以至于，某个世外高人出身已经成了皇室宗亲的少年平章，干脆在外面立了一块牌子。

那元朝，一甲子之前，同样在那明州，被寥寥一群野人般的东西折腾的没有还手之力，当下……三千两百余人，就那么如同土鸡瓦狗一般，被咱大明海军一网打尽。

宋濂对此是有些担忧的。

等宋濂出了车厢，因此也看清，周围……足有四五十号人在等待，看到他出现，纷纷拱手招呼。

两次大捷！

恰好就是个围绕这《大明月刊》的一次书会，地点在城南的莫愁湖，大家一起喝喝酒，听听曲，聊一聊那大捷，聊一聊那红楼，也聊一聊那广告之精妙。

这一次，陆倧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这些个无关大雅的私交，只要自己把玩分寸，就没有问题。

送走陈戚，一时没有其他贵客，自己回到雅间，陆倧也还是翻开了桌上《大明月刊》，只是感慨，还是自家主人厉害啊，这薄薄的一本书，从封皮到内里，从时事到故事，每一期出炉，都能引出如此多的热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