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茶馆,兰笙抬头看看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在寻找属于美国的方位。
兰笙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说:“十八岁——”
何念西的脑袋快要被反复撞击的巨大矛盾撑爆炸了,揉揉太阳穴,她疲惫地看一眼为自家主子费尽了心力的兰笙,“兰笙,你说完了吗?我该走了,时间不早,小朋友要睡觉。”
何念西眉心皱成一疙瘩,“你说什么……你亲眼所见吗?为什么那么确定?”
何念西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快要从兄腔里跳出来了!
最终心一横,脱口而出:“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带就好!”
“兰笙,时间不早,我必须得回家了。这样吧,明天你找人问问做dna的相关事宜,看看如果孩子不在当面的话,有什么办法可以和你进行dna配型,可以吗?”
她一直以为,等她以后毕业了、工作了,少年时期那段艰辛而充实的经历会永远成为她值得骄傲的回忆——因为她曾经不畏艰难那么努力!
兰笙苦笑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兰笙双手插进上衣口袋,尴尬地笑笑:“我十五岁那年,跟着父母从香港出海,在墨西哥登录后,本来打算直接跨过国境线去美国,但是恰好遇到严打,无奈又辗转数月流落到欧洲,在餐馆刷盘子时学会了荷兰语,一年后离开父母,成功越境到美国,又在那里打黑工,所以学会了英语……”
而她却浑浑噩噩,完全没有发觉。
何念西替吉米回答:“他叫吉米,今年……六岁多吧!”
可是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以前那些奖学金都是受到“操作”的,甚至那些轻易就能得到的兼职工作,原来竟然早就被安排过!
可是,无论怎样换位思考,无论段卓远那个人如何超凡脱俗且又与人为善,她悲惨离世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是不是?
连忙没话找话地续上话题:“兰笙,记得你以前说,你是潮州人?那怎么会来这个城市呢?有亲戚在这边?”
一路被无数辆汽车挤超,磨磨唧唧到达茶馆,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
刑震谦把一把车钥塞进何念西手心,冲她笑笑:“既然不愿意带司机,那就自己开车吧,别让小孩儿去挤公交车,容易丢失。”
她的车技依旧很生疏,但是不要紧,只要开慢点,心态平和点,一般来说不会出什么岔子。
“你说得对兰笙,国内学荷兰语的司机的确不多,那么你是在哪里学的呢?为什么要学这个不常见的小语种?”
她该要怎么告诉这个为了自己主子费尽苦心的人——他轻而易举地毁掉了她所有的踏实和自尊!
何念西连连叹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了些,这才淡淡说道:“兰笙,你很难想象,我可能正巧认识你的儿子……”
这么多年,原来她身边一直存在着一个隐形的保护者?
“没关系——”
兰笙说不出话,难过地转身,靠在车门上,低下头,发出一阵低沉的哭泣。
如兰笙所说,包庇其母只是出于人子之心,如果换位思考,或许,真的没那么可恨?
说着说着,嗓音开始呜咽。
何念西伸手拿外套,“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而这个真相,多么令人受打击!
兰笙约何念西见面,原因显而易见,肯定是为他的主子段卓远。
何念西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何念西顺口接话:“你有儿子?在这个城市吗?”
“天哪……”
说话间,已经把吉米抱起来,帮他带上甩帽,爱昵地逗了逗:“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兰笙依旧苦笑。
才十八岁呀……何念西觉得刚刚抓住的一丝小线索就这么轻易断掉了,有点沮丧。
下意识地束紧自己的外套,艰难地控制着情绪:“你们并没有回国,因为国内根本就没有你们的入境记录!你们去了墨西哥!对不对!”
“他可能在美国吧,或许也已经不在,可能被其他国家的人收养带走了。”
“何小姐,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依稀记得在地理书上看过,比利时那个国家的通用语言是荷兰语和法语。
在月光下,何念西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年轻爸爸忏悔的眼泪。
原来兰笙,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这座城市。
何念西冷汗涔涔地感慨:“所以说,你在美国打工时,才只有十六岁?那么你离开美国的时候是多少岁?”
“何小姐,我……”兰笙难过地低下头,“我的良心,每天都在受谴责……”
她打算兰笙的话,一脸震惊地问:“兰笙,你不会是为了让我谅解段卓远的‘人子之心’,才这样说的吧?”
兰笙搓了搓脸颊,叹气,“少爷本来打算等到你大学毕业时,亲自向你请罪,然后把那套庄园正式赠送给你,可是没想到何小姐还没等到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婆家又那么特殊,唉……”
谈话终止,希望破灭——兰笙怏怏地叹气:“那我送你们回去,反正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习惯了陪着我家少爷跟在你身后!”
她的事情,他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
“我只是说,可能是你的儿子,”何念西推开兰笙的胳膊,“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一个小孩的身世,跟你儿子的经历很相似,但是并不一定就是你儿子。”
兰笙站起来,“那我送你去车上。”
谢谢他,没在这件事儿上勉强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辆车是段家大少段兆祥在开,这说明段卓远根本就没有买车的需求,仅仅只是为了给予她帮助!
刚下车,就看见兰笙——站在茶馆门口,满脸焦急的表情,显然已经等待多时。
何念西觉得,依稀中,仿佛被她抓住了什么线索......
看他那副痛苦欲绝的样子,貌似真的知错了。
何念西垂下眼睫毛,长长地叹了口气,“兰笙,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面对伤害父母生命的仇人,给你安排工作、再给你一套庄园,你就能原谅他吗?”
何念西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扶住驾驶室那边的倒车镜,看着站在对面有点不知所措的兰笙,咬牙切齿地叹气:“兰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就算再怎么被移民局追捕,也不应该丢下孩子呀!你们就不担心孩子会被坏人带走培养成恐怖分子吗?他躺在大街上,万一冻着、饿着了呢?年纪小不懂事,为什么要生孩子?为什么不管好自己!”
兰笙苦笑摇头:“何小姐,蘅芜庄园你去过的,那里满满一园子的绿色卉,全都是为你而种植,而那座庄园业主的名字,是你。”
假如兰笙真的是吉米的亲生父亲,那么别人有什么原因,能不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回到他亲生父母身边去?
说完,自己立即就后悔了……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当着小朋友的面儿,只能说到做到。
被亲生父母遗弃、落入不负责任的养母手中,受尽精神以及身体虐待后对这个世界失去信任、紧紧闭嘴不愿意与人交流的吉米,已经够可怜了,或许只有重新得到亲生父母的爱,才能重新挽回他对世界的信任,才能愿意开口与人交流。
前提是,他父母必须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真的能够负起责任,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他,才可以构成重新得到抚养权的理由。
何念西长吁短叹着,忽然觉得自己肩膀上压了一个很重的责任。
是的,很重很重——要帮助一个可怜的孩子找到缺失的爱,也要帮一个痛哭流涕忏悔的父亲找回曾经遗弃的孩子。
一路长吁短叹,把吉米重又带回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