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想了想,说道:“我的意见是不用太过于在意他们的意见。”
在李怀德微微诧异的目光中,他耸了耸肩膀,道:“我们只是企业,在没有明确的指令前不用看任何人嘴脸。”
“你是这么想的——”
李怀德微微昂起头,看着他想了想,说道:“他找你谈了?”
“嗯,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李学武微微摇头讲道:“不过我没怎么在意,他说他的,我做我的。”
“呵呵,一口肥肉几家争啊。”
李怀德轻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道:“阿特是什么态度?”
“是真想买直升机的。”
李学武认真地解释道:“这玩意儿在北非的威慑作用强过作战意义。”
“利比亚啊——”李怀德想了想,问道:“以前是谁占领来着?”
“意大利,一直到这个世纪初。”
李学武解释道:“二战结束后交由联合国托管,后来成立了王国制。”
“我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消息了。”
李怀德微微点头道:“是内部发生了叛乱是吧,阿特在为谁做事?”
“哪边赢了他就为哪边做事。”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国际兵器商人哪有什么忠诚可言,他们唯一引以为傲的便是那少的可怜的信誉。”
“越缺少什么越强调什么嘛。”
李怀德倒是很理解地点点头,道:“直升机买回去他们有人开吗?”
“他们有钱啊。”李学武扯了扯嘴角,道:“有钱能使磨推鬼。”
对于李学武的俏皮话李怀德好笑又无奈,微微侧目看了他,又道:“如果是对方亲自来咱们厂谈就好了。”
“不可能的,这个月刚打下来的江山,他还没坐稳呢。”
李学武强调道:“姬卫东并不是反对阿特采购咱们的武器,只是过分地在意对方能否换装咱们的系列武器。”
“也怕咱们的武器质量无法达到对方的期望值,或者产能无以为继吧?”
老李对这些倒是看得清,见李学武点头,便也只是笑了笑。
“质量怎么验证?总装不采购,咱们还能搞一把大的?”
他颇为无奈地讲道:“总装不采购,产能提上来堆积仓库啊?”
“我觉得墙外开就是比墙内开的香。”李学武看着他说道:“老话不是讲嘛,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66-6式的经验?”
李怀德明显不满足于现在的兵器工业发展速度,有些心急了。
只是他心急也没办法,阿特前两次的装备采购只是对毛子制式武器的补充,并两者同在一个体系下。
会用苏式武器的战士就会用中式,物美价廉是击败苏制武器的最优广告。
“行吧,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怀德长叹了一口气,不觉得李学武会应付不来阿特这种小人物。
“今年招待宾馆和河畔园小区都会动工,园区绿化要明年了。”
他嘴里念叨着具体工作,同李学武讲道:“只有国际饭店比较特殊。”
“不是说设计院那边正在定稿吗?”李学武微微惊讶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吗?”
“你有没有想过原址重建?”
李怀德看了他一眼,嘴里说出了这个意见。
李学武只在他说完后便坚决地摇了摇头,道:“绝对不可能的。”
“嗯,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李怀德有些怅然地看向窗外,淡淡地说道:“两者优劣实在难以选择。”
“您不用犯愁,国际饭店现在的那个位置绝对不允许建设百米高楼的。”
李学武非常肯定地讲道:“您再想想看,那周围都是什么地方。”
“你的意思是——”
李怀德一点就透,微微睁大了眼睛只说了半句,没再往下问。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从一开始李学武就没想过要在原址重建百米高楼,李怀德还以为他是奔着节约的角度看的。
新建一座国际饭店,还能保留原来的历史痕迹,看来不是这样的。
“这件事您就别想了。”
李学武摆了摆手,道:“尽快敲定图纸,尽快施工,总得让人家看见咱们的钱都在哪了。”
瞧瞧新办公楼里的家具摆设吧,说红星钢铁集团今年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谁信啊,这裤腰带是勒的别人吧?
“你不说我还忘了。”
李怀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李学武问道:“北方工业报那边你熟悉吗?有没有认识的人。”
“怎么,他们又找事了?”
李学武微微皱眉讲道:“上一次就是他们,签约会忍了他们,还来?”
“嗯,最近着实有几篇报道是针对咱们的,方方面面都有。”
李怀德将秘书刘斌准备好的报纸递给了李学武,道:“最多的便是国际饭店了,我问你也是这个目的。”
“跟苏总有关系吗?”
李学武恰似随口一问,却是问在了点子上,老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还是这个刘红梅啊。”
他看了手里的报纸,几篇相似风格的调查报道都是出自她之手。
“上次在签约会上就是这个刘红梅出口刁难,苏总跟她是什么关系?”
“反正不是仇人——”
李怀德意有所指地端起茶杯,缓缓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刺猬一样。”
“不能正面反击,太惯着他们了。”李学武将手里的报纸有关于集团的报道都看了一个遍,这才抬起头讲道:“真搭理她岂不是要给她扬名?”
“那你说怎么办?”
李怀德看向他问道:“总不能来硬的吧?”
“怕是苏总那里不好看。”李学武很直白地讲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解决问题当然是要抓住问题的根本原因,这样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维德同志啊——”见李学武这么说,李怀德皱着眉头说道:“他还是太要强了,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听说质量安全环保部正在搞安全生产责任月活动?”
李学武淡淡地提醒道:“通过质量安全监察是能够影响全集团工作的。”
“就怕这里面有更复杂的状况。”
李怀德谨慎地讲道:“上次三机部领导来你也见到了,你说……”
——
9月28日,李怀德在全体干部职工代表大会的第二天做红钢铁集团第二个《三年计划》的报告。
他在讲话中指出,红星钢铁集团在69年第二个《三年计划》中应该进入“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调整时期,逐渐加大各工业企业股份压缩,调整组织架构布局,继续深化组织人事体制变革,持续推动企业职工精简工作,目标精简4万人……
(现有9.8万,到1972年全集团职工人数应该控制在5.8万人左右。)
9月29日,卜清芳在集团副主任谷维洁、秘书长李学武的陪同下到任联合能源总公司。
联合能源总公司的业务基本上都在辽东的,按总公司的地址在京城。
为什么是谷维洁和李学武陪同?
一个是曾经的领导,一个是现在的领导。原本应该是张劲松来的,可昨天大会结束后,张劲松便乘坐飞机前往金陵分公司调研去了。
集团销售总公司在金陵成立的管理中心已经完成了组织架构的搭建,张劲松负责业务管理部,也是他的管辖范围内。
最大的一项便是采购供应,这个工作也是李怀德比较关心的。
集团的触角主要有几个方向,一个是以工业制造为主体向东北方向扩张。
一个是以原材料采购为主体向边疆和物产丰富地区扩张。
一个则是以销售和采购为主体向南方扩张。
最后一个属于跳跃性经营,是以出口贸易为主体向港城方向发展。
这一次张劲松不去,主管销售工作的总经济师高雅琴也得去。
李学武是被谷维洁临时抓壮丁,卜清芳也希望他能扶上马送自己一程。
有这份交情在,他还是答应了。
任职会场主要还是联合能源总公司的干部,以及分公司的总经理。
李学武的讲话非常简短,强调了集团第二个《三年计划》的实施方案,也对联合能源总公司提出了几点希望。
在回程的路上,谷维洁邀请李学武乘坐了一辆车,这还是继上次码头分别后,两人少有的一次聚首。
“三年时间砍掉四万人。”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地讲道:“京城工业那边已经提出异议,准备找李主任谈话了。”
“谈就谈嘛。”李学武直白地讲道:“是要保住4万人的饭碗,还是砸了5.8万人的饭碗,这是选择题啊。”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谷维洁摇头苦笑道:“这四万人还不是分三年分批次,今年就要砍掉两万五千人。”
“新京一厂不是决定接收了吗?”
李学武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个问题出现反复了?”
“没有,但也得有个过程。”
谷维洁是负责集团组织人事变革的主管领导,她的意见还是很中肯的。
“我们不能急于将这些职工推向其他企业,甚至是社会上,这会引起部分职工的不满和抵抗情绪的。”
她强调道:“大量的职工进入社会也会引起社会矛盾和问题。”
“既然是企业,就得有责任和担当,蛮干是不可取的。”
“听说京城燕山炼油厂全部建成,即将投产了?”
李学武看向她问道:“有没有请京城工业协调一下,看看他们需不需要工人。”
“你觉得呢?”谷维洁看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多少年轻人等着回程进厂的信呢,他们还能接收工人?”
“那这件事您得考虑周全。”
李学武认真地讲道:“钢城工业区是按照现代化工业标准建设的。”
“不能说所有工作岗位是固定的,但留出来的富余是给明年即将进入集团的那些毕业生的。”
他语气坚定地强调道:“既然已经做到这了,您就不要想着再往辽东塞了,除非转职做矿工。”
“如果卜清芳做的好,或许明年联合能源就该缺矿工了。”
“我还能等到明年?”
谷维洁瞅了他一眼,自己想要说的话被他给堵住了,实在是不满。
“钢城轧钢厂不能实施三班倒吗?钢飞和钢汽呢?还有电子工业。”
她也是病急乱投医,胡乱点着名单讲道:“今年与沈飞展开合作,零部件生产就没有想过扩大产能?”
“这都是有计划的,不是靠堆迭人力资源就能解决的。”
李学武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压力,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合理地调配人力资源是解决企业发展障碍的必要手段。”
“我不是一味地劝你砍掉这部分职工,我能想到的办法绝对不会藏私。”
“我不管,你得帮我这个忙。”
谷维洁用耍无赖的语气讲道:“三年时间在保证每年不断有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生入职的情况下再削减一万五千人的名额,我是黔驴技穷了。”
“连物流和物业这边我都想过了,怎么安置这些人成了老大难。”
红星联合物流发展总公司、红星物业管理总公司都是新成立的单位。
有新单位就需要用人,这两家新单位组建以后谷维洁是一个新指标都没给批。用干部就在现有的组织架构里挑选,没有合适的就选大学生自己培养。
用工人就只能在现有的优化目标中挑选,要么就等明年的毕业生。
但是再怎么优化和调配都逃不开全集团总人数控制在5.8万人的标准。
这边安排一个人,那边就得淘汰掉一个人,当初制定组织人事变革方案的时候李学武和李怀德就都想过了。
不能给下面一种放任的态度,必须强调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心态。
尤其是在用人上,这两年厂里来了很多大学生,一些单位嘴刁了,张嘴闭嘴就想要大学生。
自己的职工不培养,擎等着现成的,集团哪有那么多大学生可供调配。
今年几乎能确定,不会再有新的大学毕业生到厂了,未来几年时间里也基本不会有新的大学生出现了。
除了自有的职业技术学院,这些单位还能用谁?
就算矬子里选大个,物流和物业也得在现有的优化职工中选,要做到这边选用,职业技术学院的毕业生进车间,继续淘汰掉不合规的技术工人。
要形成良性循环,要在十年内完成对车间技术工人的洗涤和换新工作。
当然了,也不是不给老职工留后路,定期的培训和夜校是他们同新职工竞争的必要充电手段。
***
9月30日,收音机播报着昨天的“新闻”,也有今早的报纸新闻。
“我国第一台十二万五千千瓦双水内冷气轮发电机组建成,标志我国奠基制造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
这个年代的播音员都是一个语调,积极又向上,尾音总希望往上扬。
李学武只是耳朵听着广播,手里还看着今早的《联合工业报》
报纸的头条依旧是最近几天的大会精神,副版则是红星钢铁集团与沈飞在奉城成立零部件供应合作办公室的消息。
这个办公室李学武知道,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前期主要是专家组成员,在合作后期主要是管理人员,合作完成后才会解散。
“爸爸——爸爸——”
李宁到了粘牙的年龄,从他回来的那天起,无论见得着还是见不着,嘴里的爸爸叫个不停。
有的时候李学武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睡觉都能听见他喊爸爸。
“这么早就醒了啊——”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报纸,从椅子上起身蹲在了地上,张开双手接住了小跑过来的李宁。
李宁比他姐姐长得还要快,李学武抱着都觉得沉了不少。
家里的牛奶不断,但比较他姐姐李姝,他是不怎么喜欢喝牛奶的。
“那呀——”李宁小手指着窗外呀呀地说道:“出去玩。”
“呵呵,你也不嫌冷。”
李学武拍了拍只穿了一条开裆裤的儿子的小屁股,道:“去叫妈妈起床了,穿衣服爸爸带你出去玩。”
“好——”李宁也不管爸爸说了什么,都只是习惯性地点头说好。
只是等爸爸示意他去卧室叫门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妈妈——妈妈——”
他不敢大声喊,只是在嘴里念叨着,小小的声音。
这妈妈叫的没把顾宁叫出来,倒是把他姐姐李姝叫出来了。
“爸爸,我还没睡够呢。”
李姝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同时也瞪了弟弟一眼,每天早晨都是他。
“没睡够那今晚就早点睡。”
李学武提醒闺女道:“你玩的太晚了,所以早晨才起不来的。”
“那我宁愿晚点起来。”
李姝趴在了他的大腿上,打着瞌睡地说道:“爸爸,我今天不想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