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川一见这情况就知不好,果然那女修看见他后先是一愣,继而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足尖一勾,江怀川腾空而起,直迎向那侍女的长鞭。
这鞭子的威力江怀川刚已见过,所过之处裂地崩石,还有种不知何来的腐蚀之力,粘之即烂。先前那老头的胳膊就是被随便沾了一下,不过几息时间,便烂得只剩了一条白骨。
身后更有那老头借这一挡的时间,闷头掐印,回身憋出一团熊熊烈焰。
前鞭后火,江怀川自知就算四肢自由,以自家微末本领也断无幸存的希望。
心中哀叹一声“机关算尽,却算的是个灾星,这回爷是真玩完了”。
闭目待死。
却不想斜刺里一股大力袭来,把自己撞了开去!落地的势头之猛,好悬把肋条撞断。
江怀川睁开双目,只见眼前正是自己念叨的那个灾星。
那小煞星正死死扑在自己身上,左肩一道鞭伤,深可见骨。辫绳不知去向,只剩满头乱翘的杂毛被燎得一团焦糊。
透过那捧乱毛,江怀川可以清晰的看见爆裂的火焰,仍在沸腾炸裂。
小煞星眉眼狠厉,咬牙切齿,长发燃着火星,直似地狱里杀将出来的食人恶鬼:“被人当了炮灰就闭眼等死,大老爷们你是熊生的吗?”
江怀川傻了一样的看着杨夕。
火焰已经褪去,杨夕一个翻身跳起身来,仍是把江怀川护在身后。见那老头和鞭子侍女各自纠缠,不像要扩大战火,这回身掐诀。
束缚四肢的灵丝豁然落下,江怀川愣了片刻才坐起来,愣愣的道:“你胳膊烂了。”
杨夕低头一看,果然胳膊上的鞭伤正像融化似的发烂,却并没有疼痛的知觉。
顾不得多想这是什么邪门的毒物,杨夕手起刀落唰唰削掉了三片肉。
咧了咧嘴,这却是疼的。
“幸好不是全身都没了知觉,不然就被你这熊包害死了!”杨夕愤愤的瞪着瘫坐地上的男人。
江怀川盯着杨夕的胳膊,那本就细细的一根,几刀下去就又细了一半。落地的腐肉,发出滋滋的轻响,很快便只剩下一缕青烟。
“你……你的胳膊……”动了动脖子,哑声道:“你胳膊烂得太恶心了……”
杨夕神情凶恶:“你个死没良心的怂货!信不信我抹你一脸?”
江怀川似乎是说不出话来,吭哧了半天,从裤腰里摸出一帖膏药:“生死人肉白骨,你贴上吧,别老这么恶心着。”
杨夕长腿一飞,踹倒怂货,抓过膏药:“有药你不早拿出来!”
怂货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再趴起来。半晌方道:“为什么救我?”
杨夕心说多新鲜,不救难道还看着你去死么?
悠然举起三根手指,呲牙道:“不说了让你活仨月么,这才第一天呢!”
那膏药果然生死人肉白骨,比杨夕以往用过的任何一种都好。
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间皮肤便愈合如初,比原生的还要光洁细腻。杨夕背靠昆仑这棵大树,都没使过这么灵的外用药。难为江怀川窝在小小亡客盟,不知多么千辛万苦才弄到这么一帖,保命。
想到这,杨夕对踹倒人家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哎,你这膏药挺神呐,肯定特别难才弄到吧?谢谢了啊。”
管你接受不接受,反正我是谢过了的!
却见江怀川仰在地上,一只胳膊挡着眼睛,声音有点哑:“不难弄,那药是拿我的血炼的。”停了一停,平静的接上,“我身负参精血脉,是天生的药人。我的血,祛百毒,助修为,唯独对自己没用。这才是我活着,最大的作用。”
杨夕抹药的动作一停,心里打了个颤。
这么奇葩的血脉,可比我这双波斯猫眼睛还招灾多了。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妥妥的捆走关笼子的节奏……
“嗯?”杨夕面上的表情从惊讶,转到同情,最后嘴角一点点的就翘起来了:“哟,江怀川,投名状啊你这是?”
江怀川一手挡着眼睛。
这不是他想说的。
他想说从来没有人救过我……
小时候被人打断了腿脚,丢在街上讨钱,每天饿得发慌或者腿疼得受不住的时候,他就巴望着有个人能来救救他。
后来被人发现了参精血脉,带回去当药人天天放血放到昏死,每天都在怕死,生怕放血的人一个手抖,自己就再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每次笼子打开,他都幻想是不是有一个大侠看不下去来救他了?
再到后来,他绝望了,不想了,逃跑了。
借着奇特的血脉攀上了亡客盟的元婴修士鬼枯,鬼枯死了他又悄悄压下秘密投奔折草娘。
亡客,亡客,亡命之徒,浪迹之客。
他一个经脉闭塞的俗世孤儿,一天一天的挣命,谨小慎微,摇摇欲坠,整整三十六年。
他知道这世间并没有特别黑暗,这世上也还是好人比较多。不止一次的听说正义凛然的大侠惩恶扬善,锄强扶弱。
可这天底下,就是有一些人,运气特别的不好。
江怀川活过了三十六个冬夏,千百次命悬一线,为了活下去钻过裆,喝过尿,坑过人,作过倡。他舌灿莲花,诡诈无义,臭不要脸,甚至管一个八岁的娃儿叫过“爷爷”!
可他从来都是靠的自己。一直也没有人来救一救他。
以至于,真的有人救了他,他连声谢谢都说不出了。
“嗯啊,是投名状。”
“行吧,我收下了。”杨夕弯着眼睛,笑得格外欢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