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景四十六年终结,嘉景四十七年已然到来。
这一顿难得的年夜饭一家子人吃了很久,喝凤九轩两坛百年幻剑酿,待到许歆瑶这个修为最弱的四妹喝得一头栽倒向地面,又被许长歌瞬身扶住才算停歇
室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了,漫天飞雪伴随着帝安市井间迎新的焰火悄然飘落人间,内院正堂外石板路与枯草坪上也渐渐地再次覆盖上了一层白雪。
许歆瑶被许长歌扶回房间之后,凤九轩起身说了一句“走了”便直接消失了,一时之间,原本热闹的厅堂内只剩了端坐主位淡饮佳酿的许殷鹤与喝得烂醉的许元。
不多时,许长歌便又折返过来,略显无奈的瞥了一眼那摊在桌椅上的三弟,对着主位上的父亲道,带着笑意:
“父亲,歆瑶最近很累,一沾枕头就睡下了,今夜应该能好好休息一下。”
室外落雪无声,抬眸看了长子一眼,许殷鹤略微沉默,低沉的声音吐出了三个字:
“辛苦了。”
许殷鹤知道自己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在芊儿过世之后,府院中的这三个孩子的事情基本都是许长歌这个长兄在忙,而他唯一尽到的父亲职责只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留在府内陪孩子们用一顿便餐。
只是随着家里的孩子长大,随着家里孩子修为愈来愈深,这种时间也愈来愈少了。
许长歌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复这句话:
“我也把长天也送回去歇息。”
一边说着,他俯身伸手抓住许元胳膊便要将他撑起来,不过在许长歌触碰到许元的一瞬,直接被他打开了。
“.”
许元揉着惺忪的醉眼,勉强从椅子上撑起身坐了起来,发现天穹的焰火声已然平静,环视了一圈四周,沙哑的声音带着疑惑问道:
“娘舅和歆瑶呢?”
许长歌看着这小子醉样,眉头略微皱了皱,耐着性子回答道:
“年夜饭已经结束了,歆瑶喝醉了,娘舅回剑阁了。”
“这样啊”
许元敲了敲晕乎乎的脑袋,只觉周围天旋地转,下意识想要运功解酒,便被许长歌打断了,他淡声提醒道:
“你这状态运功容易走火入魔。”
许元瞥了许长歌一眼,轻蔑一笑:
“许长歌你看不起谁啊伱,我濒死的时候都能运功,别管我。”
又耍酒疯.
这幅姿态让许长歌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不好的回忆,不过考虑到新年刚至,而对方又喝醉了,还是将情绪压了下去,细声道:
“行了,知道你厉害,但现在可以休息了”
“不是,我我还有事情要问父亲。”
“.”
许长歌瞥了一眼主位上的许殷鹤。
许殷鹤若有所思一瞬,也便点了点头。
许长歌轻叹一声,嘱咐了一声你小心点。
看着许长歌的背影消失在雪夜的阴影中,许元也便开始运功解酒。
百年幻剑酿的酒意是深入意魂的,许元将血元心陨诀运转了好几个周天方才略微缓解了一点点醉意,若是现在起身恐怕依旧会直接平地摔。
“有什么事情,可以明早再说。”
许殷鹤的声音悄然传来,不急不缓:“现在回去睡一觉,你娘舅的幻剑酿兴许能让领悟一些他的剑意。”
许元闻言缓缓的睁开了眼眸,四周依旧天旋地转,揉着眉心说道:
“娘舅那剑意,我大概率用不上,走得不是一个路子。”
“.”凤九轩。
许殷鹤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你们兄弟二人都不准备继承他的剑道,可惜了。”
醉酒除了断片以外,其实大部分时间意识都是相对清醒的,只是性情胆子会变大很多。
用残存的意识努力的斟酌了一下用词,许元看着对面的老爹,轻声的问道:
“父亲,你.明日去参加那个岁筵么?”
许殷鹤轻抿着杯中的佳酿,感受着凤九轩的剑意,回答不急不缓: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取决为父。”
许元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那皇帝老儿么。”
许殷鹤闻言没有说话。
厅堂寂静,风雪飘摇。
许元在顿了一瞬之后,略微有些担心的问道:
“父亲,万一我说万一啊,皇族不妥协呢?”
许殷鹤放下了酒杯,轻声反问道:
“长天你觉得可能发生么?”
许元低低笑了笑,然后摇头道:
“我觉得不太可能,我也只是问问万一怎么办,毕竟若是没了宰相这个官职,咱们的立场可就变了。”
宰相这个官职是地位证明,是一种权柄,但这老爹不需要这些。
现在宰相这个官职其实更多的是代表他站在朝廷立场的象征,一旦这个皇帝真的让他致仕,没了这个联系,相国府可就直接变成京城许家了。
届时,“京城许家”会因为朝堂大义的消失出现阵痛的阵痛,朝廷上各种明面上的高官会纷纷落马,帝安城这个权力中心大概率会在极短时间内被皇族清洗一遍,各种高官都会换成皇党的人。
但,仅仅局限在帝安城。
相府的方方面面已然深入到了大炎的各地,很多地方府郡都会发生听宣不听调的情况,届时可能会发生皇权不下州的情况。
就比如许殷鹤的老家靖江府。
而且更要命的是若是皇族真的敢这么做了,等同于把“京城许家”往宗门那边推.
想到这,许元轻轻笑了笑:
“也是,您跟着皇帝落子了这么久,是得展现一下底线,不然这些人会一直得寸进尺。”
说着,
许元顿了一瞬,轻声问:
“不过父亲,您应该知道我并不是指这些?”
许殷鹤略微蹙了蹙眉:
“什么?”
许元安静了片刻,搓了搓手,试探着问道:
“若是皇族不妥协,您有没有备用的方案?就是那种备用的方案,毕竟您都走到这一步,而且皇帝也时日无多了,不是么?”
“长天你醉了。”
许殷鹤没有回答,直接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早些歇息,别老想着这些遥远的事情。”
许元见状心中轻叹一声。
看来,这老爹不愿意将那个计划告诉他,应该是想要极力避免那样的局势发生.
“哦,对了长天。”
许殷鹤走到厅堂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轻声说道:
“冉剑离那徒弟,在内院门口已经徘徊了小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