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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1章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 灵宝(2+12)(潜龙勿用黄金盟加更9113)

南海,曲巳山。

风云在山巅涌动变化,赤台光焰冲天,金纹滚动,重重铜灯之下是巨大的玄炉,压抑在其中的火焰变化升腾,色彩交迭之间,竟然荡漾出七彩之色。

在玄炉一旁,一身天蓝色道袍的真人面色略有些苍白,一身神通已经荡漾到极致,勉力控制着其中的光彩,可哪怕他已经用尽了全力,火焰仍然时不时从炉中窜出,让他侧过头去。

正是曲巳山的主事人、紫府中期的廖落真人。

而在这铜殿之上,简单披了件袍衣的俊美男子正倚靠着主位饮酒,那双眼睛在器炉上随意地扫了,将手里的金杯一放,转过头去看另一边。

见女子正拜倒在地,手里捧着玉符,等候他问话,却迟迟没有声音下来,唯见着谛琰起了身,凭空取出一信来。

他轻轻一抖,将信展开了,仅仅是一眼,叫他眼中的神情凌厉了许多,松手便让着信散作云烟,转头来看。

他那双乌金色的、仿佛是铜打的眸子牢牢地盯着炉中跳动的火焰,望着在那炉中不断凝聚形态的兵器,声音平静:

“足足六年…你已经做得不错,可毕竟加了一味【六杀帝业】,还是慢了。”

这两个字让廖落多了一抹汗,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正要开口,却见这大真人转过身去,望向那挂在墙壁上的铜剑,伸出手来,赫然握住剑柄!

“锵——”

一抹如水的寒光溅射而出,这大真人已经反转剑锋,搭在自己的手心里,五指骤然缩紧,神通滚动,这才听见金铁碰撞之声,一滴滴乌金色彩、粘稠如汞液般的法血顺着剑柄流下,如同滴答的小溪,洒落在那炉中的兵器上。

这举动让廖落面色微变,况雨则抬了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谛琰却面不改色,五指越握越紧,只听铿锵一声,这剑竟然被他捏得粉碎!

涓涓细流般的乌金血终于停止流淌,这男人将手中的残剑随手掷在地上,好似浑然不在意,将女子手里的玉符收起,扭头笑道:

“收获颇大罢。”

况雨连忙应答了,道:

“五年前修行术法,只是进度慢了些,如今才饮气得畅,择日闭关。”

谛琰眉宇间闪过一丝喜色,五道神通已然响应,通通注入这炉火之中,笑道:

“给你指的路总不会错的,你也失败了几次了,这一道主阴阳交分、君王病危的『相离绝』不止一面,更是执阴渡阳、中宫阴主的妙法…只可惜你修为不能压李曦明一头,否则你的好处更大。”

况雨点头,却不敢打扰他。

那炉火中的艳彩正在慢慢收紧,有了谛琰出手,廖落的面色明显缓和下来,出了口气,退至一旁,看着炉火中的五彩火焰渐渐收束,这才愧道:

“弟子无能,劳动仙驾…”

谛琰摇头,五道神通如同大日凌空,镇住此炉,道:

“你毕竟修合水,这事情不能由你来收尾,终究要我出手。”

“至于这血…”

他微微一笑:

“我神通圆满,备性求金,已如望日之晞、催明之鵯,这血如同灵物,锁在这兵器里,更是古代晞炁之道,圆满明阳。”

“殿下还未过参紫,我终究也是待在此地修炼,损伤的元气慢慢恢复,来得及。”

廖落暗暗叹气,不再打扰,眼看着光阴交错,火焰升腾,足足温养了八十一天,这才见谛琰一掌拍开炉顶,一片金光灿灿,落入手中,左右两人皆看起来,却只看到蒙蒙的金色,廖落着了迷般上前一步,只道:

“如此神兵,怕是寻常神通成就的紫府都难以舞动。”

谛琰则上下打量了几眼,赞了赞,并未多说,有了几分怀念之色。

况雨却惦记着长辈用了法血,见谛琰没什么异样,这才拜退道:

“晚辈这厢闭关去了。”

她婉声告辞,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眼看师妹跨过多年的门槛,一旁廖落也出了口气,起身来贺,谛琰只盯着长戟看,问道:

“石塘平定了?”

廖落连忙拱手,答道:

“风波皆定,那位静海都护、征南大将军刘白有几分本事,又乘了真炁之光,连大倥海寺都不能拿下他,晚辈拖住了听雷岛,南顺罗阇与南杌都出了手,总算是平定了。”

“只是让那刘白受了伤。”

听罢廖落的话语,谛琰道:

“海患是一定要平定的,北方诸修联起手来,机缘巧合,推波助澜,设了山稽来恶心杨氏,可终究是要解决的,他们敢针对杨氏,不敢恶心阴司。”

他冷冷一笑,听着廖落低眉道:

“毕竟…上个恶心阴司的人物,哪怕拿着仙书也折了。”

谛琰不置可否,道:

“仙书没有找到,连长怀山也只能发泄般去折磨江伯清,看过有什么用?不过是乱了命数,你说端木奎折了,固然不错,可阴司难道就赢了么?”

廖落有些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久久不言,谛琰撇过话不提,反问道:

“南杌怎么答复?”

廖落一时凝滞,顿了顿便道:

“当初…没有我们,那阵法是谈不下来的,他也明白大人的心意,颇为主动,弟子看来,南杌…是聪明人,能听出弟子的言外之意。”

谛琰却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这位困囿一地的大真人迈了一步,神色自若,只嘱咐道:

“你着他立刻把戟送过去,不要耽搁了。”

廖落立刻应答,急匆匆退下,唯独余下这大真人立在大殿之中,他那双乌金色的面孔中多了一分满意,幽幽地将手里的玉符重新收起,倚靠主位,露出一道莫名的笑容来。

……

玄妙观。

山间林风阵阵,庙宇之中的红烛在风中明且复暗,不断跳动,上首骑驴的祖师画像在风中巍然不动,面孔空白。

下方的道人简单披了件袍子,幽静地立着,手中拈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上了,听着侧旁的男子低声道:

“大人,灵宝道轨的那位大人已经到了…此时应从齐地下来,正要往此地赶。”

戚览堰抬了抬头,对着须相祖师的画像行了一礼,赞道:

“既然在玄妙观了,合该是灵宝道轨来人。”

男子低了低眉,轻声道:

“他一来,这次南下必然有所收获…”

戚览堰却沉默了一瞬,有些急躁地吐了口气,正准备开口,听着另一侧有弟子来报:

“拓跋大人先来了!”

道人便收手,一言不发,见着一身正统衣冠玄袍真人上前来,目中含煞,正准备开口,撞见了上头真君画卷,只好收了袖子,默默下拜。

道人却开口了,笑起来:

“拓跋氏也学着拜起我通玄一道的真君了?”

拓跋赐抬起头来,丝毫不怯他,平平淡淡地道:

“『长养饮妙繁宝真君』镇守通玄宫,兼容并蓄,道统最繁,岂有拜不得的道理?你把玄妙观的主人赶出去,自个鸠占鹊巢,不想着是通玄道统,只记着胡乱指点南北之事,这个时候扯起大旗来了?你戚览堰什么货色,有谁不知道?”

拓跋赐毫不客气,戚览堰亦无怒意,侧身看他,道:

“素免虽然得了道统,却无师门口诀,即使学了道法,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在江北立了宗门,本就是设计…”

“更何况…他还不如长奚,齐秋心更不如孔婷云!”

他笑了笑,道:

“你如今恼怒也无用,当日白乡谷上缩手缩脚,又在大元光隐山外坐观,今天也落到同我一条船上了罢?”

拓跋赐一时不曾反驳他,而是沉默不语,良久才道:

“既然让我前来玄妙,想必是有谋划了。”

“攻宋。”

戚览堰转过身来,目光冰冷,拓跋赐并不意外,道:

“那场大战一去八年,广蝉死得毫无声息,他的『赤断镞』与魏统有所差别,足见他的道行,又为果位所钟爱,想必又有精进,这一次,你用谁去挡他?”

“你未免也太怕他了。”

两人纵使有万般不合,在关键的利益面前却都很清醒,戚览堰也不再抓着不放了,在真君前拜了,静静地道:

“广蝉之死,是杨氏精心设计,否则李周巍有通天的本事,岂能算得过大慕法界的主人?『晞炁』作为干扰阴阳的跳板,已经极为稳固,无论他道行多高,都避不开此道,让公孙碑带着灵宝去一趟,你与是楼营阁联手,即使有李曦明等人在,也足够让他栽个大跟头。”

“三位紫府中期?”

拓跋赐反而笑起来,道:

“镗金既失,白邺分割东西,只有两处战线,一处在白邺,一处在山稽,你用三位来折腾李周巍,是能稳压他,可山稽不要了?”

戚览堰笑而不语,还未言语,门外却再度有脚步声,现出一道人来。

此人身材高瘦,白须晶莹,如苍松明月,朗朗出尘,身披暗赤色道袍,怀中抱着一大葫芦,似乎为陶瓷所制,从腰腹处一直高过头顶,往此地一站,便叫两人侧目。

他眼中却无两人,而是严肃地收拾了道袍,对着画像一拜,恭声颂起来,念叨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斗胆上前去,细细辨认。

戚览堰只道:

“王师叔,本来的画像已经被素免取走了,这是观中后人补上的。”

这被称作王师叔的道人显得有些惋惜,只叹道:

“可惜!”

拓跋赐端详了一阵,略有些变色,问道:

“道长是…”

道人笑道:

“老道名子琊,修在【得善山】,祖先在毂郡,贵不比三王,高不比观榭,不去与十二家四道争俗,奉着灵宝而已。”

拓跋赐虽为大梁之后,听了毂郡二字,猝然而惊,缄默不言,王子琊退至一旁,戚览堰道:

“白邺…麻烦师叔了。”

王子琊微微一笑,竟不言语,戚览堰则沉默一瞬,重新看向拓跋赐,皱眉道:

“牝水对付明阳有几分利好,本更合适,可惜慕容颜是个老混蛋,只麻烦你们三人…从白乡谷南下,将魏裔们按死在江边!”

“我则率其余人等在山稽施压,面对杨锐仪,那几个家伙不得不尽全力,你等先拿下白邺,使得大元光隐山孤悬,其余皆可定。”

拓跋赐竟然不反驳了,唯独点头,踏风而出,王子琊见这蛮夷走了,摇起头来,只道:

“我方从洞天出来,挣一二分情面,你可不要叫我得罪人。”

戚览堰连连点头,笑着送他出去,踏风而回,大殿之中已是空洞洞,见着那弟子还站在殿中,语气冷起来:

“他还没出关么!”

这一声又冰又冷,让弟子惊骇起来,拜倒在地,知道他指的是梵亢,急忙道:

“不曾有动静…”

“去叫出来。”

戚览堰的目光冷厉,让这弟子跳起来,急急忙忙退下去,很快到了后山。

便见着庭院之中的月光如水,洞府淡淡的阵法笼罩,这弟子急急敲了门,催动神妙,低低地叫道:

“大人!”

这洞府之中幽暗一片,披着的白衣的道士正靠着榻安眠,听着细微的响声,那张嫩白的面孔有些狰狞地扭曲起来,牙关紧咬,如同中了魇,翻身一滚,跌落而下!

“啊!”

这道士如同失了魂,翻身而起,一口殷红的血就喷在地面上,腐蚀出大大小小的坑洞,他茫然地站起身,耳边的声音纷乱繁杂,让他失魂落魄地呆滞起来。

“这…”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心中一片暗沉,塞满了恐惧,那一柄亮堂堂的长戟浮现在眼前,在眼前迅速放大,让他股战而栗,沉默失语。

‘第二世…’

一戟而已。

第一世尚能撑到魏郡,可第二世身份地位不知提高了多少…他梵亢却暴亡在中原沦陷之时——那位魏王杀上玄妙,一路追到齐地,当着天下人的面一戟将自己抽得粉身碎骨!

戚览堰也好,殷白月也罢,在太虚中避之不及,伸一伸手也不敢!

直到此刻醒来,他心中仍然一片呆滞,随之而来的是浓厚的恐惧:

‘变了…变了…陨落的这样早,如此一来,后头的所有…我都不知晓了…’

外头呼唤的声音越发急切,他惊恐地从地上站起来,匆匆抹去地面的血迹,急着往外走,心中如同雷霆滚动,一片亮白:

‘我必须…从他手上躲过去!’

他彻底清醒了——哪怕江淮丢失,戚览堰照样没有性命之忧,可他梵亢不同!这艘船既然不能保住他,能行多久都与他无关,他梵亢如若不自救,那就是必死无疑!

这一刻他已经念不得什么恩情、分不清什么好歹,只要那一戟抽不到他身上,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释修…恐怕…只有释修!’

可梵亢明白,这事情绝不容易。

他如今是戚览堰的弟子,戚览堰是谁?观榭亲传,地位尊贵,哪怕他愿意投入释道,身份一般的摩诃绝不敢收他!

大的人物不说,戚览堰不出手,卫悬因也是要出手清理门户的!

他一路惶恐地到了殿前,表情已经平复下来,想好了说辞,这才抬起脚来,却见着大殿里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怎么回事?”

梵亢面色一白,低眉道:

“修行出了些问题,伤了性命…”

戚览堰笑了两声,声音冰冷了:

“伤了性命?”

梵亢心中一阵惊恐,道:

“师尊…我…”

这道人却伸手止住他的话,静静地道:

“你竟这般怕我?”

大殿中的光彩极为暗淡,只有暗红色的烛火在不断跳动,照的这位真人面上的光彩忽明忽暗,梵亢只觉得颤抖,眼前的真人却不计较,低低地问道:

“我派了谁去攻打白邺?”

梵亢跪倒在地,绞尽脑汁,却做不出任何应对,只能颤声道:

“是…是慕容颜与是楼营阁…”

那张专注的面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戚览堰心中喜悦越发浓厚,转过身去,在大殿中慢慢踱起来,心中越发明亮:

‘果然算不着…奉了大人命令,洞天中下来的,南北两方的天素都算不着…这位师叔既然肯下山来帮我…’

他目光灼热,极为轻微的扫了一眼上首的祖师画像,面上的笑容浓厚起来:

‘这就代表着广蝉的事情是有作用的,至少有一位以上的真君对明阳失控的事情有所不满,并不希望因为广蝉的陨落、大慕法界的退出让李周巍过早地攻破江淮,踏入中原,以至于让棋盘乱成一团…’

‘广蝉的事情无论是谁出的手,终究是坏了规矩,你来我往…倒也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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