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刚喊几嗓子,黑娃就跑了过来:“来嘞。”
黑娃在村里的处境其实并不好,一方面从小就没了娘,另一方面,父亲鹿三本是鹿姓族人,却是白家的长工,姓鹿的不待见他,姓白的也不拿他当自己人,这些年唯一拿他当朋友的,也就是秦浩了,所以他虽然比秦浩要大两岁,却一直是秦浩的小跟班。
“浩哥,咱们今天上哪玩儿?”黑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知道秦浩爱干净。
秦浩带着黑娃来到一处没人的墙角:“今晚不玩儿,有正事。”
黑娃见秦浩满脸严肃,立马拍胸脯道:“浩哥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秦浩凑近黑娃耳边一阵低语,黑娃黢黑的脸上逐渐浮现喜色,压低声音道:“浩哥,这事就算你不说,我也早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了,之前他可没少欺负我爹。”
鹿三姓鹿,如果不是鹿家太欺负人,鹿三要做长工肯定也是首选鹿家。
夜深人静时,两人摸到鹿家后院。鹿家马车就停靠在草棚下,黑娃从怀里掏出锯子,蹲在车轮旁轻手轻脚地锯起来。
突然,后院传来“吱呀”一声,黑娃手一抖,锯子卡在木头里。秦浩猛地拽着他蹲到草垛后,只见鹿兆鹏提着灯笼出来解手。灯笼光晃过车轮,黑娃屏住呼吸——好在锯口藏在阴影里。待鹿兆鹏回屋,黑娃啐了口唾沫:“这书呆子半夜还折腾!”
半炷香后,车轮轴只剩几根木丝连着。秦浩用泥巴抹了抹锯痕,又把地上的木屑扫到一边的墙角,用土埋了起来。
“走,记住今天的事,谁都不要说,最好你达也别告诉。”
回去的路上秦浩叮嘱道。
黑娃憨笑道:“放心吧浩哥,我又不傻。”
次日清早,鹿子霖还沉浸在那晚青楼女子的温柔梦中,就被老爷子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达,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鹿泰恒揪着儿子的耳朵:“白家那边有动静,鹿三已经在套车了,估计马上就要出门了,你赶紧跟上去,看看他们把辫子卖到哪儿。”
鹿子霖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达,你一直派人盯着白家?”
“那不然呢?光靠你能行吗?”
鹿子霖一边佩服姜还是老的辣,一边又对老爹不信任自己颇有微词。
“别嘟囔了,赶紧洗把脸,车已经套好了,带上点干粮路上吃,别跟丢了。”
“放心吧达,白嘉轩想骗过我,门儿都没有。”
鹿子霖叼着馒头含含糊糊的道。
马车已经套好,鹿子霖带着一个赶车的长工匆匆就出了门。
等他来到村口的时候,白嘉轩刚好带着满满一大包辫子出来。
“嘉轩,去县城啊,刚好我也去县城办点事,咱俩还真是有缘呐。”
看着鹿子霖那张憋着坏笑的脸,白嘉轩就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狠狠揍他一顿,让他不敢跟着自己时,秦浩拽了拽他的衣角。
“达,你放心赶路就是,不用顾及其他的。”
白嘉轩狐疑的看着儿子,秦浩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白嘉轩便不再多问,冲鹿三喊了一句:“三哥,咱们走。”
“走嘞。”鹿三一声吆喝,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白鹿原上空不断回响。
鹿子霖也赶紧催促长工跟上去,生怕被白嘉轩甩开。
一路走了有好几里地,白嘉轩正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儿子的意时,突然就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尘土飞扬,同时还伴随着鹿子霖的惨叫。
回头一看,只见后面马车的右侧车轮已经散架,刚好那个地方是一个弯道,鹿子霖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就被甩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下才停下来,整个人摔得灰头土脸,惨叫连连。
“哈哈~~~”
白嘉轩跟鹿三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身后传来鹿子霖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蠢猪,连个车都不会赶,想摔死我吗?”
回村的路上,鹿子霖被长工架着胳膊,一瘸一拐地挪动。
沿途的村民见了,有的偷笑,有的假装关心地问:“子霖,这是咋了?”
鹿子霖又羞又恼,只能硬撑着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心里却恨透了白嘉轩,发誓一定要查出他卖辫子的门路。
到家后,冷先生一瞧,说是伤到了骨头,起码三个月右腿不能用力,鹿泰恒气得直跺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鹿子霖满腹委屈:“那车轮半途折了能怪我嘛,再说我这腿还疼着呢。”
鹿泰恒无奈只能让冷先生赶紧给鹿子霖治腿。
“达,要不再找个人去追?”
鹿泰恒没好气道:“追个球,人早跑没影了。”
“那我这腿不是白伤了嘛。”鹿子霖不甘心道。
“放心,只要这买卖他还干下去,就不怕他不露马脚。”
……
一周后的傍晚,白嘉轩的马车吱呀呀碾过村口的黄土。他跳下车时,怀里紧紧搂着个蓝布包袱,压得腰都弯了几分。
白赵氏在灶房听见动静,撩起围裙擦着手迎出来,却见儿子把包袱往堂屋桌上一撂——“哗啦“一声闷响,布角散开,白的银锭滚了满桌。
白嘉轩抓起两锭相互一敲,银声清越震得房梁落灰,咧开的嘴角快扯到耳根:“达,还真让浩儿说着了,咱们那些优质的辫子,洋行给了三倍的价钱收,而且还说,让咱以后有多少他要多少。”
白秉德烟杆“啪嗒“掉在地上,咽了口唾沫:“这是多少钱?”
“足足三百两银子!”
白嘉轩两眼放光,哪怕白家在白鹿原已经是有名的富户,可家里也从来没有这么多现银啊。
最关键的是,有了这笔钱,他就能收更多的辫子,这哪里是什么辫子,简直就是金山银山啊。
“达,你答应我的一成利润,是不是该兑现了。”
秦浩的话,让白秉德跟白嘉轩的脸色为之一变,他们之前并不知道辫子的买卖会这么挣钱,这一趟刨除所有成本,至少也有二百两银子的利润,一成那就是二十两。
“孩子家家的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秦浩慢悠悠背起手:“达,你们要是赖账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笔买卖你们可干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