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亭还真来劲儿了,当即就要起身,和左凌泉比划比划剑术。
近几个月,松红镇上新搬来的一家三口,老夫少妻,带着个奇葩徒弟。
吹自己是得道高人、认识无数山巅名宿也就罢了,还吹的和真的一样,整天一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的欠揍模样。
梅近水抿了口酒,轻轻叹了口气:“和你坐一起,不聊诗词,也不聊情爱,那能聊什么?你除了一身剑术,还有其他可说的话题?”
“这玩笑开不得……”
时至腊月,镇子外的千亩灵田并雪被覆盖,没有耕作的药农;千余户房舍组成的镇子上,人影也较为稀疏,闲来无事的居民,多是坐在茶馆里围着炉子,和过来采购药材的外来人,讲述着一件趣事儿:
一个二十来岁的带小伙,长得也不算磕碜,整天不好好修行,也不祸害姑娘,就好吹牛皮,每天走街串巷逢人就瞎扯,遇上一只路过的野狗,都能硬拽着人家说两句:
“道友,别装了,自己人。冰原小狼王叶白眉认识不?那是我拜把子的老弟……啥?你问我什么道行?修行修的是人情世故,和道行高低有关系吗……”
用松红镇老镇长的评价来说,就是:除开干不好正事儿,其他方面都算千年不遇的奇才。
团子很自觉跳到了叶子上。
玄江两岸多是丘陵地形,因为适合种植药材养蚕桑,聚集了很多城镇村落,其中不乏给仙家提供药材的灵田。
左凌泉听见这话,心里不乐意了,但略微回想——他好像确实很专一,除了谈情说爱和练剑,其他啥都不沾……
左云亭一听这个,面色凝重几分:“啥事儿这么着急?还亲自跑到这地方来?准备去暗杀异族老大梅近水?”
后面则是个年轻剑侠,容貌有所遮掩,但能认出是谁。
左云亭重新坐下来,摆了摆手:“什么道不同,修行中人就爱扯这个,在我看来,都是吃的太饱没事干,才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咱们正常人,明知对方不坏,还打生打死,那不是脑壳有水吗?啥事儿不能坐下来谈?梅仙君不开窍,你就不能想办法说服她?”
左云亭有些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道:
左凌泉是真怕五哥的疯魔剑法,毕竟耍起来敌我不分,老剑神来了都不一定能看穿下一步。他抬手道:
“不用不用,五哥的剑术我心知肚明,我再厉害又岂能和五哥动刀剑,三婶儿知道非和我娘告状不可。梅仙君确实和正道传闻中不大一样,不过仙魔争锋,能当首脑的人,都不能用善恶评价,彼此所行之道不同罢了,各执己见,有时候发生冲突也没办法。”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瞄了下梅近水:
“这怕是有点难度。”
左凌泉觉得团团越来越调皮了,他把团子从桌上抱下来,放在了桌子底下:
镇子上每天看热闹捧场的人挺多,但没人真失心疯到,把娃儿送去‘镇阳山’拜师学艺,开宗小半年,到现在还没招到一个弟子。
啪——
梅近水落在叶子上,席地而坐,取出了一张小案,两个白玉杯,把茶青色酒葫芦放在了上面:
老药铺的掌柜打开铺门,瞧见此景,不仅暗暗摇头。
左凌泉微微颔首:“然后呢?”
梅近水含笑点头:“左大公子这话不错,年纪轻轻便已洞悉人之本性,未来成就必然不小。”
“梵天鹰品行如何?人分好坏,鸟兽也是如此,我和梵天鹰素不相识,总不能为了挑拨离间,不闻不问直接跑去把人砍了。”
老爷子姓陆,喜欢喝点小酒,比较健谈,会点剑法,放在卧虎藏龙的松红镇只能说平平无奇。
左云亭觉得左凌泉在应付,但当堂哥的劝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再说也没话了,就摇头道:
梅近水正打量与门头不成比例的大匾额,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
前面的是个寻常女修,从衣着到长相都普普通通,转过头就记不住那种。
左凌泉就是觉得梅近水对他没意思,才会如此保持距离,见梅近水直接问,他也直接回应:
“我还没那么飘。我为人处世向来坦诚,有感觉的女子会顺应心意,绝不扭捏遮掩;没感觉的女子则会注意距离,尊重彼此,绝不乱搞暧昧,让人误会尴尬。梅仙君对我无意,却三番五次刻意扰我心神,这在我看来,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五哥,这事儿我记在心里,会深思熟虑,当着崔姑娘面,就先别聊了。对了,老陆去哪儿了?”
左云亭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面前的胖鸟是谁,满眼惊疑:
“你毛怎么变色了?”
左凌泉都惊呆了,没想到五哥见面就这么不要命,他微微抬手:
“这话可说不得,走进屋吧。”
团子听见声音,又回过头来,“叽叽叽……”打招呼。
“卖煤咯……”
梅近水听到这个问题,露出了一抹笑容。
梅近水斜依小案,目光一直放在团子身上,挑眉逗弄,嘴上例行公事般的回答:
“本尊来北狩洲前,梵天鹰恶行累累;本尊斩杀它兄弟猎鹏大王,助藤笙统一妖族后,它就收敛了,近三千年没出过冰原。”
“叽~”
?!
梅近水眨了眨眼睛,本想纠正用词,但略微琢磨还是算了,毕竟这词儿用的相当到位。
“叽。”团子再次点头,望向左凌泉,示意——水儿说的也有道理,她撩你你也撩她吗,谁先动心谁输,多有意思……
左云亭抬了抬手后,继续道:“梅仙君是女人,肯定有弱点,你多动动脑子,只要想办法把她拐回家,她还能说啥‘道不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再说这些你把她休了,看她要大道还是要你……”
团子一愣,试图伸长脖子,证明自己也有,只可惜,真没看出区别。
“凌泉,你要有自信,别觉得人家地位高,就不敢动心。在我看来,梅仙君地位那么高,所有人都不敢动心,她也不好主动下嫁,心里肯定比谁都寂寞,你只要加把劲儿……”
“然后玉堂就和她的灵宠,一起扮做蛇精,在城池里转悠,结果发现梵天鹰的兄弟猎鹏,为报幼年被猎户射伤之仇,在冰原抓凡人猎户,放到‘斗兽场’里死斗,让妖兽旁观取乐,‘猎鹏’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左公子对我的过往感兴趣了?”
后来老镇长看不下去,路过时说了一句:
“你小子吹这么厉害,九洲四海皆兄弟,咋没见你弄个门派,把弟兄召集起来?凭你小子这人脉,宗门牌子一打出,别说外面的仙家,向阳山都得把盟主位置让给你。”
镇上的来往修士,对此自然没人当真;外面的仙家,也不会真来捧场,捧场的也只是当个笑话凑热闹。
‘镇阳山’名列北狩洲仙盟名录,奇葩徒弟摇身一变,成了有身份的‘仙门嫡传大弟子’,理论上来讲和向阳山嫡传平起平坐,老镇长见了都得正儿八经叫一声‘左少主’。
“据玉堂说,当时她去北狩洲找五行之水,在冰原撞上了一只雪熊精,拼着重伤打死后逃出冰原,本想去仙家集市疗伤,哪想到进城后发现遍地大妖,是妖族的鹰城——也就是如今的望月城,算是妖族帝都。”
于是团子又张开翅膀,摆出凤凰展翼的造型,还把白毛毛变成五彩缤纷的颜色,示意自己是纯血凤凰,也很威武,但……
“叽!”团子点头如啄米,也觉得大左开窍多了,小左有这一半没下限,骚奶娘早和大堂堂躺一块儿打架了……
梅近水轻笑了下,没有多说,继续聊起了玉堂曾经的光辉岁月……
——
北狩洲的疆域,在九洲之中仅次于华钧洲,但地广人稀、物资贫瘠,凡世王朝或仙门世家,多集中沿海或几条入海大江附近。
梅近水说道此处后,稍作停顿,望向左凌泉,补充了一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猎鹏此举,和我们看斗牛、斗鸡没区别,从弱肉强食的角度来讲并没有什么错。所以鸟兽可以怜悯、善待,但绝不能当人对待。”
左凌泉从玄江而上,路过松红镇,梅近水说五哥在这里落脚,自然要停下了稍作探望。
“叽?”
“是啊。”
那还不是姓左……
?
梅近水微微耸肩:“以玉堂的性子,还能如何?纵火焚城,把猎户带出了城池,然后引开追兵,梵天鹰城池被毁,气的让整个妖族倾巢而出,硬是没找到玉堂,因为玉堂在被妖族追杀的时候,反其道而行,躲在了猎鹏的老巢……”
左云亭一拍手掌,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梅近水很善解人意的点头:
“左大公子所言极是,凌泉公子若是真能用美男计,降服向阳山梅近水,化解正邪纷争,别说正道修士,恐怕连凌泉公子家里那几位贤内助,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老镇长见状,直接就无语了。
“???”
“梵天鹰本体是雪鹰妖。”梅近水神色恬淡,望向从小案下探头打量她的团子:“毛色和团子差不多,不过长得比团子威武,翼展两百余丈,体型修长,有脖子……”
月色之下,梅近水斜依小案,平静讲述过往。
不过左少主身份有了,半点真本事没有的底子没变,还从‘荒山两极’晋升为了‘九洲两极’——左凌泉算是东洲下一任首脑人选,如今无疑是九洲最强少主;而九洲最弱少主,野鸡宗门里面都找不到比松红镇这位更弱的。
松红镇便是以种植灵草为主,主要供给对象是千里之外的向阳山,镇上有很多医药铺子,常年有寻医问药的低境修士来往。
团子一想也是。
兄弟俩闲谈,也没太多讲究,左云亭请梅近水落座后,还给团子放了把瓜子:
“老陆媳妇你知道吧?就是我师娘。当年老陆不懂事,把媳妇抛下乱跑,我师娘差点活活等死,最后还是梅仙君动用人脉,把师娘弄到这边来,还用神通让其休眠,才等到老陆浪子回头。就凭这点,我就欠梅仙君一个大人情,你要是想对付梅仙君,怕是得问问我手中的剑。”
看到五哥依旧岁月静好,左凌泉心已经放下了,轻笑道:“刚好路过,顺便过来看一眼,这位是我朋友,五哥叫崔姑娘就好。我还有点要事,可能待不了多久,还请五哥见谅。”
“呵呵……”
“老陆住在镇子外面,弄了个农家小院种地。老陆媳妇是找回来了,爹娘的亏欠这辈子可没法还,看模样是想归隐山林。我在这里陪他住几年,算是提前养老送终,顺便教俩徒弟出来,也不枉在修行道走一遭……就是这镇子上的人不识货,梅仙君都知道送匾过来,他们竟然不带着娃儿过来拜师,这简直是……是……”
“有眼不识神仙至。”
“对,有眼不识神仙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