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个个绷着脸,他们固然……对于过激的杀戮言论较为反感,可涉及到了倭国善后事宜,却是极为看重的。
于是胡广急忙道:“此子名姓,年岁几何,其母何人?”
舍人拿着电报纸,又认真看了看,却道:“叫足利义正,年岁嘛……有三个月大,他的母亲,是幕府的一名侍女。”
一时间,众人直接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顿了顿,胡广道:“足利义教,死于何时?”
“这……”张安世道:“大抵,叛军杀入幕府,应该是在四五个月前的事……”
胡广挑了挑眉道:“这样啊……”
张安世道:“诸公怎么看待此事?”
胡广略显顾虑道:“会不会有些……难以服众?”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的解缙,此时突的微笑道:“宋王殿下有一句话,夷人畏威而不怀德,有时不必视他们为人,将其视为禽兽即可,对待禽兽,该用禽兽的办法……”
张安世色变,皱眉看向解缙道:“我没说过……”
解缙依旧微笑着,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其实,没有人在乎张安世有没有说过,任何人引用这些话,其实都是要阐述自己的主张,至于这是阿猫阿狗还是张安世说的,重要吗?有谁在乎呢?或者说……管他屁事呢!
解缙道:“这些话,固然有所偏颇,不过……如今我大明弹指之间荡寇诛贼,已是威加扶桑,只是眼下,倭人人心未附,所以才不得不册封倭王,以镇倭国……所以,册立谁为倭王,反而是次要的事。”
顿了顿,解缙接着道:“一些军报,老夫也看过,倭人对血脉,虽还算看重,却又不甚看重,他们素有收下养子,振兴门楣的传统。所以,这反而是次要的。”
“而对于足利义教那些家臣们而言,他们之所以效忠足利家族,是在于,害怕叛军彻底消灭了足利家族,使他们与足利家族陪葬,至于谁为这倭王,反而不甚紧要了。”
解缙想了想,继续道:“所以倭王是谁,其实并不是很紧要,若是年纪过长,此时我大明在扶桑立足未稳,几个藩国,也还未站稳脚跟,一旦此人有其他的企图,反而不利。”
“而这幼王,对我大明而言,利大于弊。至于服众与否,一方面,是要下旨命大军继续讨逆,继续追杀叛军余孽。另一方面,对于足利义教从前的那些家臣以及武士,则需进行安抚,只要做到了这两点,服众与否,有何要紧?”
杨荣似乎也默认地点点头。
金幼孜抚了抚长须,颔首道:“解公之言,不无道理。”
解缙又看了众人一眼,这才道:“我等这便奏报陛下,恳请陛下定夺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于是等奏报上去,很快朱棣便下了旨意,命文渊阁拟旨。
又过了数日,张安世被召入了宫中。
只是今日,并不是为了有事商议,却是朱棣举行的一场家宴。
故而今儿来的,除了张安世之外,还有太子朱高炽以及四个皇孙。
就在昨日,朱棣对四个皇孙进行了册封,朱瞻埈册封为郑王,朱瞻墉为越王、朱瞻垠册封为蕲王,而朱瞻墡册封为襄王。
此时他们的父亲,还是太子,此时册封他们为亲王,显然,这是朱棣已决心放权的意思了。
等于是向天下人昭告,现在的太子,与皇帝相差无几。
对此,朱高炽慌忙入宫谢恩。
而朱棣却显的平静,今日这一场家宴,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四个皇孙一并册封,这也意味着,他们随时就要就藩。
在四个孙儿离开京城前往扶桑之前,朱棣自然希望能够举行一场家宴,与这四个孙儿,进行最后一次的团聚。
家宴开始,朱棣端坐着,先定下了调子:“今日乃是家宴,不必拘泥,该吃吃,该喝喝!”
随即目光落在张安世头上,道:“张卿家……此番征讨倭贼,你居功至伟,朕的这四个孙儿,不日也将入倭,可他们年岁还是太小,朕思量来……你这做舅舅的,只怕要操心一二。”
张安世露出为难之色,忙道:“臣……在京城,只怕………鞭长莫及。”
朱棣含笑,道:“是吗?”
他顿了顿,随即道:“朕已给礼部下旨,教他们准备了。”
这番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令人听着有点摸不清头脑。
而张安世倒没有追问,只是多年君臣相处,他隐隐觉得,朱棣应该另有布置。
朱棣此时露出豪爽的一面,道:“好啦,好啦,休要啰嗦,都喝酒。”
几杯水酒下肚,朱棣面色带着红光,却见四个孙儿,十分拘束,便对朱瞻埈道:“瞻埈,你在众兄弟之中最长,朕来问你,你若就藩,如何治理藩镇?”
朱瞻埈忙放下酒杯,认真地道:“孙臣就藩,便要效仿皇爷,善待军民百姓……”
朱棣却似乎不甚满意,眼一瞪道:“善待个鸟,这天下骂朕的人多了。”
朱瞻埈顿时露出惶恐之色,一时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回应。
朱棣看他如此,心头虽有一点不喜,可毕竟这孙儿快要离开,倒没有生气,反是语重心长地道:“你到了藩镇,既是一国之主,也是一家之主,治理一方,就不要畏惧人言,心里要有自己的主意,也不要今日效这个,明日效那个,朕是你效的来的吗?”
“前些时日,张卿还在说,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这是何等的大道理,你却不曾仔细回味这些话,却在朕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朱瞻埈连忙要请罪。
朱棣挥着手道:“好了,好好坐着听着,你的确是应该做好表率的,毕竟你最年长,到了扶桑,你们四兄弟,作为骨肉,便要彼此提携!正因如此,你这兄长,才需更有自己的主意,提携你的三位兄弟。”
朱瞻埈忙乖乖地道:“孙臣都记下了。”
朱棣抿了抿唇,又道:“此次册封,朕赐你的钱粮和护卫也是最多,其目的也在于此,朕指望你能保护你的兄弟,他们终究还是太小了。”
朱棣说着,叹了口气,这四个孙儿里,朱瞻埈算是彻底成年了,而其他三个,虽也勉强称的上是成年,可在朱棣看来,确实还是过于年幼,他心头便少不得有几分忧心。
只是,法度在此,既身为皇家人,享受了这份殊荣,有些路难走,可也不得不走。再者,这也是为了大明基业考虑,对于朱棣而言,心里虽有几分心疼,可他比谁都明白,这是不得不去做的事。
朱棣闭上眼,沉思片刻,才又缓缓张目道:“就藩地而言,你的藩地土地最多,朕也查阅过,你那边所领的倭人人口,也不在少数,你要做出样子来,这样才可给你的兄弟们做出表率。”
朱瞻埈自是乖乖地一直认真停训,一再称是。
朱棣说完这话,继而看向了老三朱瞻墉,道:“瞻墉,你这小子,可不要继续顽皮了,到了扶桑,要安分守己,不要以为有些事,朕不知道。”
朱瞻墉听了这话,脸色一变,顿觉得如芒在背,脖子一凉,吓得惊慌失措地看了自己的舅舅张安世一眼,便连忙道:“孙臣平日里,都循规蹈矩,受阿舅言传身教……”
“咳咳……”张安世拼命咳嗽起来,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尴尬。
朱棣瞥了张安世一眼,抽了抽嘴角道:“怎么,得了肺病吗?这样咳嗽?”
张安世便笑了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喜欢胡说八道。陛下,臣平日公务繁忙,对于诸皇孙,疏于管教,实在该死。”
说着,张安世便又露出几分悲痛的样子:“当初太子殿下,那般用心的教养我,我真不是人,现在却不能效太子,在诸外甥面前以身作则……”
朱棣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有这个心,就再好不过了。今日召你们来,既是为了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用一次膳。这其次,朕便也是将这些孙儿,托付你张安世的身上。”
顿了顿,他叹口气道:“世上哪里有做爷的不疼爱自己的孙儿的?他们这样幼弱,若是没有人教导,可怎么成呢?张卿家,你说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