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岳阳又累又饿又困,接过饼子,上去就是一口,却只感觉又凉又硬,从口中取出拿在眼前端详,“这么凉,要不烤烤吧,正好架堆火也可暖身。”
“砰”一声枪响,百步外的老人打了个趔趄,头也不回继续疾奔,只是他沙哑难听的声音传了回来:“畜生!你竟真敢开枪打我……”
武团长心急如焚,索家岭附近全是山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完全没法纵马疾驰,加上这些马原本就跑了几个时辰,本就疲倦,这时天色渐暗,更是放不开速度,眼看着灰袍人夹着儿子在前面不远处,可一路紧赶,始终迫近不得。
警卫兵不敢开枪,发一声喊“追”,纷纷追出院外。
眼看着即将追上,武岳阳便不再嚎了,他扭头看着迫近的追兵,竟得意道:“老人家,歇歇吧,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
武岳阳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角落里,一边解裤子撒尿,一边寻思着如何逃跑。
卫兵们虽然都端着枪,但谁也不敢乱放。光线差,视野模糊,武团长不敢再冒险开枪,他两脚一磕马腹,“追!”可是青骢马扬起前蹄,原地打转,相互撕咬踢踹,死活不肯往前半步。卫兵们的马也是一样,任凭如何抽打也不听使唤。
灰袍老人的奔跑姿势很是怪异,身躯并不前倾,悠然自得地漫步一般,只是两腿直直地伸出去以脚尖点地,但双膝却不弯曲,手臂也并不摆动,双肩微晃,每步迈出去都有一丈远近。武岳阳被他夹在腋下,动弹不得,一路高声叫骂,藉此通报追兵自己的方位。
武团长铁青着脸从墙上跃下,从马厩中牵出青骢马跨上去,他咬着牙道:“骑马,追!”抖缰绳绝尘而去,警卫兵立刻纷纷上了马,挥鞭追赶。
喊叫声、枪声和马蹄声打破了索家岭贯有的安宁,一时间鸡鸣犬吠。左邻右舍的街坊们凑闭紧了门窗,从缝隙处向外张望。武家大院只剩下林淑芳一人,她冲出院外,泪眼婆娑地望着远处。
“哼!”灰袍老人冷笑一声,“天黑了。”
武团长一时没明白灰袍老人话中之意,错愕间,老人突然发难,伸手抓过武岳阳,仍旧夹在腋下,回头便走,只撇下一句沙哑的话:“你还敢开枪么?”
“再不老实,割了你舌头!”灰袍老人沉声道,他沙哑的嗓音在夜幕中尤其让人感觉寒冷,“敢走一步,我打断你的腿。”老人将武岳阳扔在地上,撩起中弹的裤腿,又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些许白色粉末按在伤口上,简单地包扎起来。武岳阳担心老人说到做到,一骨碌爬起来,他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灰袍老人,不敢吵嚷也不敢走动,只是一味咳嗽和打喷嚏。
老人挥挥手,“那边。”
过了弯路,武团长狠拍了一下马臀,马立即猛蹿出去,追逐的距离很快开始缩短。警卫兵们也挥鞭吆喝着追到武团长身边。
武团长一干人等转瞬即至,到桥头离灰袍老人和武岳阳十步远近处齐齐勒住马,武团长看看站立一旁的武岳阳,见他无事,便将目光投向灰袍老人。
眼看灰袍老人即将去远,众人空自焦急,武团长更是将青骢马抽得不断嘶鸣。一名卫兵鼻翼稍动,忽似醒悟,“怎么有一股子膻臊味,莫不是那贼盗洒了虎尿狼粪?”
“这点苦都吃不得,那也不用继承张家衣钵了。”
灰袍老人见后面不再有追赶的马蹄声,猜测追兵定是绕路堵截,他放下武岳阳,纵身跃到路旁的一棵大树,转头四处听了一番,跃下树来,重新夹起武岳阳,舍弃大路,拨开路旁杂草,向山上爬去。
灰袍老人携带着武岳阳翻越了数道山岭,刚开始武岳阳还不时能听到追赶的马蹄声和卫兵相互联络的枪声、喊叫声,可越往后这些声音越微弱,直到完全消失,他也在饥饿、恐惧和颠簸中慢慢睡着。
“别开!别开!打着岳阳……”林淑芳急忙摆手阻止。
武团长知道族中一向传有赶路的轻身功法,印象中也模模糊糊记得曾见识过,可他因故早早离家,不知道这功法究竟有多厉害,不相信那灰袍人竟能跑得过马,他看见前面是山路最后一道弯,拐过弯去有座小桥,小桥过去便是一段相对平直的大路,心中稍安,回头招呼警卫兵跟上。
“白日里你在门外,竟什么也没偷听到么?”灰袍老人反问道。
武岳阳犹豫着要不要留半张饼等天亮再吃,灰袍老人从地上包裹中又取出一张饼递给他,他便将剩下的半张饼塞进嘴里,“我听见什么‘张家’、什么‘天师’来着,你们说得可是索家岭的刁天师?”
“那个小郎中也配叫作‘天师’?”灰袍老人盯着武岳阳问,“张家的事,你老子从未对你说过?你也从不追问家中为何不见任何其他的长辈么?”
武岳阳将嘴里的饼全部咽了下去,他舔舔嘴唇,长出一口气,道:“是啊,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问了:你到底是人是鬼?你跟我爹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跑得比马还要快?你在桥头洒的让马害怕的是什么粉末?还有最为紧要的——你干嘛要抓我?”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灰袍老人连着罩头斗篷和肩上披风一起扯落,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来。他头上挽着发髻,双眉浓重上挑,方面大耳,面色红润,双目如潭。身上穿着藏青的道袍,胸口巴掌大小的阴阳鱼在月光下神秘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