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在地上不停翻滚厮打,掀起呛人的尘土。贾氏一手在口鼻前扇着尘雾一手去拉两人,却哪里能近得了前,她一边大喊着“快住手”、“别打啦”,一边向院门口张望,远远看见一群族人跑进院子,她仿佛看见了救星,“快快快,快点分开他俩。”
众人围上来,有人上前去试图拽开两人,人群后突然传出一声:“别拉,让他俩打。”敕书阁看管气呼呼地分开众人,走到前面来。族人不好拂他的意,况且两兄弟都是赤手空拳,滚来滚去全然没有章法,也不用担心谁会打伤谁,便围成半圈,等长者们说话做主。
贾氏如何肯依,场上挨揍的是自己的儿子,她跳脚怒斥堂兄:“看戏么?”
敕书阁看管瞥她一眼,淡淡道:“这些后生,该吃点苦头。”
贾氏得不到帮助,只是一味喊叫:“别打了……快停手……”
武团长吃亏在体型和力气上,始终不能将张八斤牢牢压住,只能仗着灵活和巧劲绕着张八斤打。而张八斤则依仗力气大直冲直撞,一味凑近了和武团长摔跤。武团长被他扑倒几次,长了记性,便有意拉开距离,瞄准空档就疯子般地窜上去拳**加。
敕书阁看管刚开始还不时捋一捋山羊胡,越看越生气,最后胡子也不捋了,吹胡子瞪眼大骂:“诸般法门,这些年都学到狗身上了!连招玉兔搏鹰也没学会么?”
张八斤一愣,随即不在前冲,他呆立原地,舌顶上腭,凝气待发。武团长见他忽地不再冲撞进攻,以为他身疲力竭,不假思索,直冲过去对准张八斤的胸口就是一拳。张八斤丝毫不动,待他拳头近了,猛地养身顺势而倒。武团长收势不住面朝面向张八斤身上压去,张八斤双臂反向以胳膊肘撑地,两腿屈膝到胸前,双脚对准了武团长胸腹猛蹬出去。
人群中有族人阻止道:“不可!”却为时已晚。
武团长肚子如挨了一铁锤般,他闷哼一声,高高远远飞出去,落在十几步远的假山旁边,“砰”地砸起一团尘土,随后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先前阻止那人看着敕书阁看管道:“这一下稍加不慎会蹬死人的!”
转眼到了喜墨死后的第十三天。错过了头七,武团长要在二七上多为母亲烧些纸钱,天师府内各种祭品齐全,可他不愿见山上的族人,一大早便出山去买烧纸。
喜墨娘怕外孙再去闯祸,赶紧闩上了门。武团长倒没有阻止,他望着虚空,琢磨着夜里去闯活人坑。喜墨娘进屋去,一阵翻箱倒柜,端出一杯水来。
“这是那符水,你娘只喝了半杯。”老人压低了声音道。
张八斤没听见般,继续道:“那日二妈妈病重,我是去县上找你了。可我嘴馋,到了肥鸭坊没能忍住,多喝了几杯,从晌午睡到天将黑,我不想赶夜路,便没到你先生的府上找你,直接便回来了。”
族中仙去的族人都要入棺升入仙水岩上的活人坑,此坑为龙虎山禁地,许进不许出,有专人值守。喜墨已经进了活人坑,此事怕是死无对证了。武团长立即瘫坐在地。
喜墨娘将符水递给武团长,她哽咽着说:“喜墨是你娘,也是我闺女。”
族人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武团长踢开地上救火的水桶,他抓过一人族人问道:“姥姥呢?”那人摇摇头。武团长再抓过另一个问,另一个只顾往后退。
“姥姥的丧事你们费心了。”武团长说罢转身下山。
喜墨娘怕两人一言不合再打起来,忙劝道:“二少爷,小三子刚醒过来,身子还很弱。过两天再说吧,过两天再说吧……”
“实话实说。”敕书阁看管捋着山羊胡踱步到武团长旁边,他蹲下在武团长两肋稍稍按了按,“肋骨断了一根,可得养一阵子,喊着张妙手,让他来瞧瞧。”敕书阁看管扭头吩咐,立即有几个小道士跑出院去,很快抬了板架回来,将武团长抬进一间空厢房修养。随后进来一个背着药箱的黑脸道士,细细为武团长查诊伤势。
喜墨娘接回符水,仍旧端回里屋,武团长这时道:“等等!”
这五日喜墨娘留在府里照料他,老人家刚送走了女儿,又看着外孙伤得这么重,每日流几次泪,却又得反复宽慰外孙,劝他不要冲动胡为。武团长静静地躺着,一句话也不说。饭菜端上来,他起身就吃,只是吃得很少。喜墨娘知道外孙肚子里装着心思,怕他再做出什么傻事,却又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几天时间,头发便全白了。
喜墨娘询问地看着武团长,武团长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从茶杯里分出一半的符水倒进去,塞紧了木塞,放回怀中。喜墨娘笑着抚了抚武团长的后脑勺,然后将剩下的少许符水放回到盛放针头线脑的竹筐里。
龙虎山冬天有些阴冷,但很少下雪,这一年却离奇的下起了大雪,正逢腊月二十九,除夕夜,雪伴着风呼啸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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