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燃无声的叹息着,这一页写满了字,但却有大量段落模糊不堪。
这一次,他甚至都没能在那些被隐去的部分看到倒计时的存在。
换言之.他或许.
或许此生都不可能知道那些人的后半生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这一页纸翻到了背面,那只金属羽毛笔也在缓慢旋转的红色漩涡下写下了一行字:去妆点这个新世界吧,让她变得明艳多彩,让她的脸上再也不要有战争的阴霾和侵略者施加的屈辱。
“只凭我一个.怎么可能做的到.”
卫燃在喃喃自语中试着取出里面的东西无果之后,挥手收起了金属本子,随后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在看到这东西的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拿错了,实在是这东西是个和摄影冲洗箱几乎一模一样的箱子,仅有的区别,也只是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或者图案罢了。
轻轻将其掀开,卫燃不由的摇摇头,这是一口化妆箱,装满了各种化妆品和假发、胡须,甚至还有一面带有一圈灯泡的大镜子的化妆箱。
除此之外,这里还放着三本相册。
第一本来自平野大翔,里面全都是他从军之后犯下的累累罪行的照片以及对应的底片——原始的底片。
第二本似乎来自平野葵和张泰川等人,这里有各种合影和单人照以及对应的原始底片——包括张正歧临终前的那些照片,也包括平野家居酒屋起火全过程的照片,只是底片没有航空相机底片那么大罢了。
这里面甚至还有张泰川和林乔芝结婚时候的照片,以及星野幻太郎和武藏千代子儿时的照片,后面这些照片拍下的时候,平野葵似乎还活着。
第三本相册,记录的全都都是那些文玩古董造假的全过程。但在这最后一本相册的最后,他还看到了苍老了许多的张泰川,带着一脸的疲惫在光华轮旁边的照片,看到了他和王福王贵以及赵景荣的合影。
他知道,这些照片和底片,恐怕永远都没有办法展示出来——为了他们的安全。
希望那么多地址和联系人里,有人能讲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吧.
卫燃在说话间,将相册放回了化妆箱子的最底层,随后将这口箱子收了起来,转而取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
直到香烟燃尽,直到情绪平复,他这才摸出手机看了看日期和时间,如今距离元宵节还剩下最后两天,他.此时正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心中无法言说的苦涩。
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卫燃取出了食盒,这里面装的,是大年初一的时候,姥姥姥爷亲手包的牛肉馅饺子,以及他出发去杭洲之前,去开年大集上买的现摇的元宵。
当然,这里还有爸妈做的红烧肉、炸带鱼乃至最受女孩子们欢迎的甜千子和驴打滚甚至一串葫芦。
将这些装在密封袋里的食物一一取出来,卫燃将它们一一装进了提前买好的玻璃饭盒里,又取出金属本子里的行李箱,将其清空之后,把那些饭盒一一摆了进去。
收起行李箱,卫燃又一次取出了金属本子,在扑面而来的白光中,逃进了雪绒克拉拉梦境中的农场。
“你今天又迟到了”
不等白光消退,克拉拉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里,卫燃也察觉到了身上莫名多出来的重量。
看着习惯性骑在自己腿上趴在怀里的姑娘,卫燃叹了口气,“是啊,我又迟到了.”
“你去哪了?”克拉拉问道,“又是战场吗?”
“是啊,又是战场。”
卫燃轻轻抱住对方,“他说,这次我不是旁观者,我是亲历者。”
“有区别吗?”克拉拉问道。
“有”
卫燃将对方抱紧了一些,“我又一次杀了孩子,是个婴儿,生出来就是个瘾君子。”
“他的妈妈吸读了?”克拉拉同样抱紧了卫燃。
“压片”
卫燃答道,“那个孩子,是我和另一个医生亲自接生的,产妇是个无辜的犹太人。”
“我很少遇到无辜的犹太人”
这朵已经凋零在了贝鲁特巴勒斯坦难民营的雪绒下意识的呢喃着,却也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并且抱紧了卫燃。
“我也不确定她是否无辜,她的父亲把压片卖到了我的祖国,但她也被卖做了舞女,继而又成了我们拿来收买侵略者的女人,并且为对方诞下了一个真正意义上无辜的孩子。”
卫燃同样打了个哆嗦,同样抱紧了对方,“我亲手杀了那个孩子,在他出生之后不到12小时的时间里亲手杀了他,那个男孩的名字叫做墨.”
“以足够人道的方式吗?”克拉拉不等卫燃说出那个名字便开口问道。
“足够人道”卫燃叹息道,“我折断了他的颈椎。”
闻言,克拉拉陷入了仅仅只有一两秒钟的沉默,随后将卫燃抱的更紧了一些,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问道,“和敌人交朋友,很痛苦吧?”
“是是啊”
卫燃揉了揉眼眶呓语着,“尤其那些敌人里难得出现一个有良知的人,尤其和这个有良知的敌人成为了朋友之后,她又被敌人自己杀死了。”
“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吧.”
克拉拉将卫燃轻轻抱在怀里,像是在安慰孩子一般温柔的安抚着,倾听着那些卫燃没有办法向除了她之外任何人倾诉的秘密。
许久之后,等他讲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他的肚子也咕噜一声提示着他该把那些食物拿出来了。
“我刚刚烹饪了一些吃的”
克拉拉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在卫燃的搀扶下从他身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等我一下,我去端过来。”
“好”
卫燃点点头,目送着对方走向那座木屋,他也立刻打开了脚边的行李箱,将那些食物一样样的取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虽然这些食物每一样都不算很多,但种类却丰富到足矣摆满整张桌子。
“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吗?”克拉拉惊喜的问道。
“来自华夏的新年美食”平复了情绪的卫燃说道,“一边吃一边聊吧。”
“你刚刚说,你没有找到那个叫做阿曼尼的国际主义战事?”
克拉拉坐下来追问道,“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是在西班牙认识的”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给对方夹了个饺子,帮她在放了蒜泥的醋里面蘸了蘸,随后放在了对方的盘子里,“当时.”
在卫燃的讲述中,雪绒把他带来的每一样美食都尝了尝,卫燃也用对方制作的清炖牛肉和蒂罗尔丸子填饱了肚子。
“帮我也化个妆吧”
克拉拉在卫燃讲完了所有的故事之后,将话题又引了回来。
“好”
卫燃跟着对方起身离开这张并不算大的桌子,跟着她走进了那间小木屋。
这间小木屋的陈设足够简单,但该有的却一样不少,尤其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在这里面看到了不少他拍下来,或者他没办法向任何人展示的照片。
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个来自西班牙的纯银咖啡壶,更看到了最新才得到的那个化妆箱子。
“你拍下的那些照片都很残酷”
坐在化妆桌前的克拉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拍下那些照片的时候,一定很难吧。”
“是啊.”
卫燃心不在焉的回应道,打开那口化妆箱,开始忙碌的同时说道,“无论旁观者也好,亲历者也好,无论有多痛苦,后悔当时没能按下快门的事情,有一次就足够抱憾终生了。”
“时光也许就是由一个又一个遗憾组成的吧”
克拉拉笑着说道,“很痛苦,但是很真实,不像梦境,有想要的一切,没有想逃避的一切,但却根本不真实,那样的梦是天堂也是地狱。”
“你是说这里吗?”卫燃问道。
“也许吧,但这里让我很宁静,也很有安全感。”
克拉拉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今天带来的食物我很喜欢,尤其那些很甜的食物,下次请多带一些。”
“好”
卫燃笑着给出了承诺,却再也没有谈及梦境和现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