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焦急,抬脚便往苑外走,到了门口,却被侍卫层层拦住,再难行近。
领头的说,他们本无意冒犯安宁,不过奉皇命行事,还请安宁海涵。
她闻言冷笑,刚想开口,却听另一人小声说道:“别跟这女人说话,她有妖法,专门蛊惑人心。”
安宁一门心思记挂着违命,哪有精力与这些人纠缠,飘忽想要硬闯,谁知面前来了一个宫人,躬身上前,脚步急促,见了她便道:“姑娘,不得了了。”
她一眼认出这是中容贴身之人,关心则乱,皱眉问道:“可是违命出事了?”
“公子……公子被主子收了起来,说待到明日晌午,便要国法伺候,以示国人。”那宫人答道,“主子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公子今夜是回不来了,还请姑娘早些歇息。”
“他敢!”
“姑娘息怒。”
“带我去见他。”
“这……主子吩咐过,晌午之前,谁也不能再见公子。”
“我是要见你家主子。”安宁冷然回道。
“姑娘请随我来。”
众侍卫见状,皆不敢阻拦,目送二人离去。
那宫人步履极快,安宁连跑带飘,好容易跟在他身后三尺左右,见了中容,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彼时,瞻部内忧外患不断,连年受战乱纷扰,国君的寝宫,居然设起了夜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而为首那人,似已酩酊大醉,左拥右抱,声声劝在座群臣杯莫停,看上去俨然就是个昏君。
听闻当今巢皇励精图治,日日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人人皆如此传言,安宁便怀疑是自己走错了地方,活见了鬼。
那人已于不惑,鬓发斑白,再没有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却仍是比日月星辰更耀眼。
他似耽于酒色,没空搭理安宁,只稍稍瞥了她一眼,信口说道:“哟,孤这寝宫,今夜竟来了稀客。”
话未听完,安宁就觉出自己被人戏弄,转身要走。
“孤大宴群臣,这玉液琼浆,你不赏脸尝一口?”
中容再次开口,乐声乍停,舞者退避。
安宁立于群臣之中,背对中容,缓缓而道:“无事设宴,劳民伤财。昏君佞臣,于亡国不远哉。”
“谁说孤无事设宴?”中容似心情大好,并未追究安宁言语唐突,接过左右递来的酒盏,仰头饮尽,醉醺醺道,“把违命给孤请出来。”
安宁听得“违命”二字,立马转身,只见几人簇拥着那孩子,自幕后有条不紊地走来。
违命身着一袭暗红,目色虔诚,行止大方,一举一动皆如受人精心点拨,俨然有脱胎换骨之状。
安宁暗暗惊呼:小子你还有这般出息。
违命走到中容身侧,恭顺行礼,谦卑言道:“父皇。”
中容看也不看,只朗声唤道:“宣。”
违命不紧不慢,双膝及地,群臣见状,亦俯身跪拜,垂首听宣。
安宁杵在原地,想来这满朝文武皆向自己行礼,虽说确有不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她顾虑着违命,实在不知那中容在搞什么样。
只见方才领安宁来此地那宫人捧着一卷诏书,一字一句地宣读。
久久不听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宫人语毕半晌,安宁才恍然明白——原来公子违命,此刻已是太子违命了。
安宁到此为止的人生,有大半时间都荒废在宫里,大事小事见怪不怪,却头一次见人夜半宣召,赐封太子。
荒唐,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明明该当举国欢庆之际,她却冷冷面斥君王道:“你到底想怎样?”
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觑,舞乐者大气不敢随便喘一口,违命更是一直低垂着头,将整张脸深深埋住。
中容许是觉得尴尬,朗笑反问道:“诏书说得那么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懂?”
“那我恳请巢皇,放我母子一条生路。”
安宁声色婉转,翩然而立,不卑不亢之姿,仪态万方,倾国倾城。
众人缄默,万籁俱寂。
良久,只听“叮叮叮”几声,一金樽飞至安宁面前,陡然折转方向,直直坠地,在她脚边打了几个滚,最终也没能重新立起。
中容怒火中烧,却终究不忍将那盏金樽砸在这女子身上。
他凛然问道:“你是不是生怕孤将违命怎么着了?”
“是。”
“如果孤不拿违命做借口,你是不是到死也不会来找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