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凉的海岸线,由碎石堆砌而成,破败却又坚硬,从海面升起,延伸至光滑的鹅卵石滩,再延伸至光秃秃的树林。
那些树林如同残存的记忆,没有叶片,没有鸟鸣,只剩下无数枯枝指向天际,如同失语的哨兵。岛屿周围的海水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冷漠、沉默,反射出阴沉的天空,却拍打着岛屿,不为潮汐所动,仿佛有某种不可见的意志在持续冲击着这片沉寂之地,只为历史而怒吼。
突袭舰开始缓慢下降,快速掠过海岸线,舰体在风中发出沉重的呜鸣。断剑带着黑色的剑刃和骷髅头的剑柄在海浪中漂流,如沉默的见证者,记录着早已终结的冲突与牺牲。早已死去的怪物的骸骨半埋在沙滩里,被波涛轻轻冲刷,像是久远的墓碑,被时间无声铭刻。
突袭舰稳稳地落在沙滩上,落在了死亡岛最外围的土地上,这是一块未被历史遗忘、却也无人再敢涉足的地方。
雷恩环顾着这片阴郁的海滩,灰色的薄雾从高耸的森林中缓缓飘散,像是无声的灵魂在岛屿间低语。薄雾笼罩着海滩的灌木丛生的峭壁之上,遮掩了视线,也模糊了时间。
海浪将更多的武器和骸骨冲散在沙滩上,它们彼此交缠,仿佛在诉说一段被血与钢铁封存的过往。他捡起一把武器,剑柄上沾着黏稠的鲜血,干涸,却仍保有令人作呕的腥味。剑刃锋利,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剑柄上的剑首刻着一个骷髅符文,森然而邪异,他厌恶地把武器扔了出去,像是要甩掉一种诅咒。
“三个小时前……这个地方应该是永恒的!”
“是的。”萨里尔的回答几乎立刻跟上,简短却意味深长,似乎对这片土地有着远比语言更深刻的理解。
“那为什么海水还在汹涌澎湃又退却?”斯普林特温像好奇宝宝一样,伸手指向大海,“为什么雾气还在树丛中翻腾?”随后他又指向陆地,声音中带着疑惑与不安,“既然一切应当凝固,为什么我们仍看见变动?”
“我无法与这座岛建立联系,岛屿与世隔绝。”阿丽莎站了起来,她拍了拍手掌上的沙砾后,声音平静的解释道,“如果有人能看到我们,我们会看起来像是静止不动的。时间在这里绕着我们流淌,而不是与我们一起流淌。”她的声音穿透了这片死寂,将他们的存在从现实中剥离。
达克乌斯没有参与到讨论中,而是左顾右看的观察着,寻找着,像一位在废墟中探寻意义的旅人。他的目光穿过雾气与废墟,在不断变化的阴影中追寻那不变的真相。
这里死寂无生,静谧无声,永远不会有丝毫动静。
云雾在空中旋转,偶尔闪烁着微光,却又转瞬即逝,如同某种存在正在注视着他们,却又不愿被看见。海浪拍打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在上演一出默剧,所有的声音都被剥夺了,空气中只剩下不可言说的压迫。
然而,就像阿丽莎说的那样,时间在这里绕着我们流淌,而不是与我们一起流淌。他们动作发出的声响和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受丝毫的影响,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中不属于此地的异物。
很快,他有了新的发现,荒凉的海岸线上布满的滚落巨石,似乎是引路石?那些石头分布奇特,表面布满风化的纹理,如同符文一般的裂痕隐隐闪烁。
他没有马上跑过去看,因为这没意义。他知道死亡岛不是一块普通的陆地,而是一块由各种形状和大小的石柱组成的陆地。它不是自然生长的地貌,而是被塑造、被设计的——一个用魔法和牺牲构筑的舞台,一个等待命运登场的剧场。
一些石柱被淹没在海浪之下,形成了供其他石柱耸立的基础。它们静静地伫立在海浪拍打的水面之下,如同沉眠中的古神遗骨,为整个岛屿撑起一个无法被解释的结构世界。有一些石柱高耸于黎明的天空中,比最宏伟的精灵高塔还要恢弘高耸,它们锋锐如矛,孤傲如剑,直插天穹,穿透命运的天幕。
但它们与那巨大的漩涡下方直指苍穹的旋转云柱面前相形见绌,那片云柱如同天空本身在翻涌,如神明之手扭曲的审判之环,在半空中缓缓旋转,带着无法抵抗的力量,缓缓地、却不容忽视地牵引着整个岛屿的气息。
死亡岛,名副其实。
即使对精灵那追求极致的审美来说,这里也是一道奇异而美丽的风景,一道介于神圣与禁忌之间的景象,令人心悸,却也无法移开目光。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中,死亡岛棱角分明地矗立着,仿佛一个自时间与现实中撕裂出来的断层,冷峻、锋利、不容侵犯。
他所看到的与他所知道的遥呼相应,像是宿命的指引,又像是命运的回响。
片刻后,他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声响在沉寂中格外突兀。当众人看向他时,他开始了安排。
其实也没什么好安排的,就是将带来的物资背上。谁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谁也不知道这趟旅途会进行多久。
“突袭舰……”雷恩指着突袭舰,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与担忧,似乎想提出是否该留下人手看守。
达克乌斯没有回应,而是看向了斯普林特温。
随后,众人开始携带物资,出发。
很快,众人脱离了沙滩,进入了森林。
森林里一片异常寂静,没有鸟儿在光秃秃的树上筑巢,没有穴居动物在树根间挖掘巢穴,也没有一丝风吹动枯槁的树枝。那些树像是化石的遗物,徒有形状,却不再拥有生命的痕迹,连腐朽都显得过于奢侈。
这是被遗忘的森林,是时间也无法滋养的森林,是只存在于梦境中的残迹。
“在大漩涡建立之前,这里曾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美丽之地,是精灵的诞生地,这里是阿苏焉创造我们第一个生命的地方,这里曾是创世之地,是我们种族诞生的摇篮,但现在只剩下石化的树木。”
阿丽莎一边沿着蜿蜒在树林间的道路前行,一边述说着,她的语气中混杂着感慨与困惑,仿佛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自己口中所述为何如此熟悉。
“你怎么知道的?伊甸谷呢?”雷恩压低声音问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警觉和怀疑。他不是在否定,而是希望他的妹妹能给出一个自己也能信服的理由。
阿丽莎犹豫了一下。
“我不确定,我感觉好像我一直都知道?虽然直到现在我才想起这件事。感觉就像……就像记忆一样?”她的眼神略带迷茫,却异常坚定,像是梦中初醒的人,虽未看清全貌,却确信梦境真实。
听着塔凯亚兄妹对话的达克乌斯没有插话,更没有说什么“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之类的话。”,而是扭头看向了走在他身旁的萨里尔,只见萨里尔点了点头,那一刻的沉默像是某种确认,也像是一次承认。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眼睛眯了一下,眸光变得幽深,内心的怀疑被瞬间点燃。
“这也太异端了,这也太填柴了!”
这个信息与精灵的传说存在着出入。
传说中,精灵是从死亡岛北面的伊甸谷走出来的,现在,却又换成了眼前的死亡岛。而阿丽莎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个消息,是爱莎告诉她的。
达克乌斯没有开口,答案就在这里,找就是了。另外,阿丽莎的定位就是异端,或者说爱莎教团从来都是开两朵,各表一枝。
只是从爱莎换成阿苏焉,从伊甸谷换成死亡岛,还是有点……
他拉着德鲁萨拉的手行走着,他每走一步,风就越大,但风却无声。那不是自然之风,而是记忆、幻象、历史中残存下来的低语,它们从树与树之间穿行,从土壤中升起,又悄无声息地消散。
他有一种错觉,似乎有人在跟着他,或者在他察觉不到的地方观察着他。那种感觉如影随形,像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轻轻地抚过,却始终不让他看清源头。
“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同样察觉到异样的雷恩一边说着,一边将现实之刃握在了手里。刀刃在枯树投下的阴影中映出一抹幽光,回应着潜藏在黑暗中的凝视。
阿丽莎警觉了起来,她做好了施法的准备,她的目光飞快扫视四周,试图在树影和雾气之间找到异常。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它正在靠近!”雷恩的语气凝重,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
按照以往,德鲁萨拉应该将手抽出,进行警戒了,但这一刻并没有。
当达克乌斯准备拍德鲁萨拉的手,将其从自己的掌中放开,以此示意进入警戒状态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德鲁萨拉的脸上。
那一瞬间,他原本冷静的神色骤然凝固,犹如遭受雷击,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草!”他猛地爆了一句粗口,骂声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那还哪是德鲁萨拉?
她的脸,熟悉却又扭曲,五官依旧精致,却似乎被一层薄雾遮蔽,那双平日充满锋芒与温柔的眼睛此刻黯淡如死水,毫无生气,透着一丝令人发寒的空洞。从眼角、唇线到轮廓,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被完美模仿,却又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层面上彻底错位。
那不是她。
她站在那里,神情空洞地望着他,微微歪着头,如同等待解密的人偶,毫无情绪波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