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严世蕃奔行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陷入思索,眉宇间满是不安。
随着七魄的离散,生出的恶念与紧箍遭受的惩罚一同被抹除,等同于一段记忆的消失,但某些细节不会消失。
比如他剧痛时倒在地上沾染的尘土,还有抱头打滚时的种种痕迹。
还不止一次。
因为严世蕃眼睛一眨,就是一个恶毒念头,疼得倒在地上,打滚后忘记,再重新站起……
如此往复了许久,严世蕃终究察觉到,身上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情,并且一向擅于绸缪的自己,没有任何接下来的打算。
“我绝不屈服!绝不!”
他迅速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仰首朝天上看了看,抿了抿嘴,埋头猛冲。
三藏神情微微凝固。
严世蕃这般反应,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想要驾驭心猿意马,控制自己的恶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这位魔头也算是历经风雨,居然能暂时收敛念头,不再思索,成功避免了紧箍儿的压制。
此人固然具有代表性,但也称不上最恶,如果连他都拿不下,真正的极乐世界又如何到来?
“不行!”
一念至此,三藏抬起手掌,就要再度按下。
却见一道光辉弥漫开来,两两抵消,消弭于无形。
李彦平和的声音传来:“此乃赌斗,我可不会坐视不理……”
三藏深吸一口气:“请!”
此世最强的两位,再度于天穹展开交锋,严世蕃的视线中,已经出现了宏愿界那独特的雾气。
这倒不是他成了金翅大鹏雕,扇一下翅膀就有九万里,而是方才的落点,本就是瀛洲边缘,所以严世蕃很快抵达。
“我回去是好事么?”
“顾不上了……”
而他刚刚进入迷雾之中,云层散开,两道光芒万丈的身形落下。
李彦和三藏短暂交锋后,再度罢手。
若论神通斗法,没有汲取世界本源力量的李彦,无疑落于下风,不过也勉强挡住了三藏对严世蕃的进一步改造,不分胜负。
三藏刚刚情绪激动,此时倒是沉静下来,语气里有着佩服:“始祖好手段!”
李彦微笑:“阁下承让而已……”
三藏确实没有使出全力,但也不是谦逊,而是担心逼迫过甚,让对方真正觉醒。
李彦乐得如此,俯瞰下方,突然道:“我之前一直有一个疑问,东胜神洲与北俱芦洲与现实脱节,化作三千宏愿界,那两大部洲原先的生灵去了何方?”
三藏道:“这便要问玉帝了,是他带走了两洲生灵。”
李彦有了兴趣:“具体是怎么回事?”
三藏道:“贫僧亦不知具体缘由,只是从痕迹中见得,玉帝欲将两洲生灵移入新界,躲避灾劫,后又不见踪迹,颇为蹊跷……”
李彦聆听,暗暗思索。
东胜神洲修仙者齐聚,是群仙逍遥之地,北俱芦洲更传闻最是信仰玉帝,相比起这两洲生灵,西牛贺洲是佛门根据地,南赡部洲则是三藏真经传法之地,皆留下了深远的影响。
所以如果要转移人界生灵,确实是东胜神洲和北俱芦洲更加合适。
但如此一来……
玉帝莫非早就察觉到真相,不仅知道敌人是与佛门息息相关,还早早准备下退路?
相比起李彦的沉吟,三藏显然不关心玉帝。
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或许是曾经的三界之主,现在已是再无威胁。
它的目光穿透迷雾,依旧观察严世蕃的动向,突然道:“那人是海瑞,始祖选择的取经人?”
李彦也看到了,严世蕃刚刚回归,恰好遇到船只,其上正是海瑞和他的弟子们。
冤家路窄!
正常情况下,两者必有冲突,但严世蕃见了后目光一动,竟是隐去了身形,主动潜入船只。
从他没有被紧箍咒惩戒,就可以见得,这魔头居然罕见地没有生出恶念……
“此獠居然如此隐忍?”
三藏甚至想到,如果严世蕃摇身一变,成为新的护经人,又是何等荒谬?
以致于它的内心深处都产生一丝动摇,难道自己设想的极乐世间,终究是梦幻泡影,难以成真?
但这丝动摇瞬间消散,三藏重新坚定,注意力转移:“海瑞所取的《千秋真经》,是始祖用心编撰的么?”
李彦十分坦然:“不敢当真经,此次取经,与千年前的那场盛会不可同日而语,若论包罗万象,《千秋经》无法与《三藏真经》比拟,其内更无修真之门,但我确实倾注了一番心血,将治国理念融入其中。”
三藏并无轻视,只是也保持怀疑:“此法当真能助王朝统治,千秋万代?”
李彦摇头:“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却是不可能为之。”
“医国如同医人,要么不医,要医就要医本,千秋经便是直指王朝的顽疾,触及病根,而非旁枝末节。”
“然总有帝皇自私自利,掩耳盗铃,群臣明哲保身,视而不见,亦是无用,正如此前所言,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却往往是制造问题的……”
三藏深深点头:“还是要以紧箍之法,根除恶念,方得极乐!”
“去来自在任优游,也无恐怖也无愁。极乐场中俱坦荡,大千之处没春秋。”
李彦叹息,倒是就此展开探讨:“对于极乐世界的不灭不生,不增不减,清静安宁,世人尽皆向往,我虽性格使然,不喜那等氛围,但也不会否认这点,可惜此法依旧难为……”
三藏问道:“为何?”
李彦道:“因为世间阴阳清浊有定,安享极乐的同时,必定有幽暗酝酿。”
“你看这宏愿界,就是一片清气,毫无污浊,然现世的九劫,便是此界内无可抒发的恶念,转为灾劫投入,一味重清抑浊,只会催化出更强大的魔头!”
三藏坚定地道:“故而要重定三界秩序!”
李彦道:“再是重定秩序,天道恒常,总无变化,除非跳出三界之外……”
三藏笑道:“始祖之力,不正是来自天外,贫僧能有今日所成,亦是拜其所赐!”
李彦摇头:“这便是夸大了,我若真是无所不能,又为何阻止不了你的所作所为呢?”
三藏沉默下去,暗暗惭愧:“休怪贫僧隐瞒,这却是不能说了……”
恰恰就在此时,李彦看着海瑞回返的船只,又问出了一个充满着矛盾的问题:“倘若严世蕃回归中土,要与大明天子嘉靖做个最后的了结,在阁下的判定中,是会遭到紧箍清除的恶念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