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彦开口之后,又沉默不言,只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几个人。
但凡被他盯到的,心头都寒了寒。
虽然内卫不是梅内卫,不至于盯着官员的私德,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仔细想想以前做的亏心事,有些数不清,顿时闭上了嘴……
由北门学士提出,基本就是圣人首肯,为了这种小事,忤逆圣人的意思,还得罪李元芳,不值得。
确实是小事,因为唐初的科举,不是选官的唯一途径,甚至占据的份额较小,科举成功后,也只是获得选人的资格,想要真正担任官职,仍需要等待吏部的铨选。
而选人资格的其他方式,除了有个好爸爸,门荫入仕外,之前洛阳弓嗣光提到的挽郎,皇族举办丧礼时充当气氛组,相关礼事结束之后,也能自动获得选人资格。
这几乎是最捷径的当官方式,所以两晋时的挽郎数量,多的也就六十个,少的只有二十几个,有些皇帝出于节俭的考虑,还特意下诏停止选挽郎。
但唐朝这点上就有泛滥的趋势了,最多的挽郎有两百多个,世家子争抢着当,由于僧多粥少,还发生过许多趣事。
贺知章就因为分配挽郎之事被贬官,野史里还加了细节,说贺知章为了安抚没有选上挽郎的贵族子弟,竟然跟他们说另一个皇子也快不行了,你们的机会很快还会再来,于是被贬官。
野史记载的细节不太可信,但这种事也从侧面反应出挽郎的流行,后世出土的很多古人墓志上,都记载了自己曾通过担任挽郎而进入官场的经历。
想想这些人和科举出身的,一起参加吏部铨选时的画面:
“我数十年寒窗苦读,先考上市一级高考状元,然后在全国各地的高考状元中成功卷赢,才坐到了这里,你呢?”
“我哭了一场丧。”
正因为这样,科举改制的难度,反倒是阻力较小的,毕竟且不说糊名后还有别的识别办法,后面还要吏部铨选呢,官不是那么好当的,苗神客才会在圣人的首肯,李彦的支持下于此时提出。
此时李彦盯住了最具力量的几个反对派,还有零零散散的,连苗神客等人都辩驳不过,吵了半个时辰,纷纷偃旗息鼓。
李弘十分满意地颔首:“拟定细则,宣告天下,从今科贡举开始,题卷采取糊名制。”
群臣声音或高或低:“陛下圣明!”
李彦重新跪坐回去,又恢复待机状态,只是群臣偷偷瞄他的次数更多了。
等到紫宸殿内的重要会议开完后,李弘的声音传来:“李阁领,苗郎中,元郎中……留一下!”
被点到名的臣子留下,李弘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有些兴奋地来到面前:“科举改制顺利,多亏诸位之功!”
北门学士赶忙行礼:“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李彦道:“是陛下为臣爱民,天下士子都会铭记陛下此恩的。”
李弘禁不住笑了。
苗神客又道:“糊名只是第一步,初试几科,等到不公的情况略加改善后,接下来就可以尝试李阁领所言的殿试了。”
李弘也很兴奋,天子门生这个想法他最初听了,只觉得多此一举,但后来细细思索,却觉得真能提高臣子对圣人的忠诚,他自然乐于培养那些更有真才实学的科举士子,为亲信能臣。
李彦则补充道:“还要诸位紧盯常科与制科,切不可让此法成为特例,一定要形成惯例,久而久之,若是私心者还想从中作梗,天下士子第一个不会放过那些人。”
武则天走的是制科路线,就是她专门出考试题目,让学子来作答,卷子里私货满满,要的就是对她死忠的人,然后委以重任。
所以她的那些看似为提拔寒门人才所做的改变,等她一下台,全部烟消云散,正因为没有真正形成制度,只是一朝天子的偶尔需要,下一朝天子继位,当然不会按照这种临时的方式,而是回归到每年一度的常科中。
李弘最初也想从制科入手,毕竟制科更好改变,是李彦劝住了他。
从某种意义上,新朝是摸着武周过河,吸取武则天犯的那些错事教训,再进一步发挥。
此时苗神客保证道:“请陛下放心,我等一定盯紧住礼部和吏部员外郎,不让他们在其中弄虚。”
元万顷目光微微一闪,则提议道:“臣以为,这一次科举选仕,可以优先照顾关内寒门士子,若让关内寒门得利,分化其势,接下来陛下去东都的阻力也会变小。”
李彦一听,就知道北门学士争权夺利的老本行又按捺不住了。
最先北门学士投靠太子时,曾经提出《建言八事》,其中就有想要协助太子,对付高门士族出身的世家官员之意,后来被他按下,一心一意赈灾维稳,现在灾情过去,新皇登基,科举改制初见曙光,又想趁机挑拨离间。
然而李弘稍加思索后,就有了决断:“此次是糊名制的第一科贡举,必须做到公平公正,为天下士子作表率,判卷只看才学,其他事情,不必考虑。”
李彦微笑,北门学士看向这位圣人,同样心悦臣服,齐声道:
“陛下圣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