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菱染似乎在外面，声音和风一起灌进他耳朵：“怎么了？”

霍常寻自言自语似的：“纪菱染去国外了。”

霍常寻抬了抬眼皮，没认出来，就是有点眼熟。

纪菱染在楼上给小朋友上课，已经开始了，霍常寻也不好进去，就守在外面，从门上的小窗口往里瞄。

一个小白脸，能有几个钱，穿得倒是不错，都是名牌，肯定都是富婆给他买的。这么一想，迟荣耀优越感蹭蹭蹭地上去：“去年我给孤儿院捐了一百万，在年终感谢会上，怎么没看见霍先生？”

霍常寻本来不想理，一听这话，警钟就响了：“迟叔叔是谁？”

霍常寻脸色立马垮了：“为什么不行？”

纪菱染的母亲出身书香世家，教于她的，多是内敛与矜持，恋爱观相对保守，循序渐进得好。

那句没讲完的粗话，卡在了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难受！可瞧着她那柔婉楚楚的样子，重话又一句都说不出。

人走远了，纪菱染说霍常寻：“你干嘛吓他？迟先生人不错。”

她眼角的泪滚下来。

霍常寻眼皮懒懒耷着，没瞧人一眼，从桌上捡了支笔，摸出一张支票，随手添了个数字：“刚捐的。”

霍常寻被她气笑了：“纪菱染，你他妈是真不爱我。”

是个小豆丁，顶多五六岁，穿着件不合身的圆领衫，一半插在裤腰里，他正仰着下巴，虎头虎脑的样子。

她的声音，从异国他乡传来。

她眼睫颤了一下。

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不要讲脏话。”

“他对小朋友很好。”

迟荣耀听纪菱染这么说，自然觉得对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完全忽视掉了：“我给你带了巧克力，你尝尝，进口的呢。”

“我去医院问了，说不可以。”

她看了他好几眼，转头朝登机口去，脚步越走越慢，没回头，快到的时候，顿住脚，又折回来。

红侬说，天上的星星是很美，可是，能摘下来吗？摘得下来吗？即便摘下来了，握得住吗？

他哪能不知道她的底：“不要找兼职。”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摸了张卡，塞到她手里，“这里面的。”

迟荣耀鄙视他：“不知道霍先生在哪里高就？”

方腾主要做游戏，动漫和软件也有涉猎，迟荣耀的舅舅是总部的高管，他自己又出国镀了金，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动漫那一块的区域负责人。

“寻少？”

“嗯。”

“你妈妈那边安排好了没？”

对方眉眼里挑了一股子的妖气：“霍常寻。”

她说：“没有瘦，是镜头离得远。”

“复学。”

不信，也不敢信，霍常寻是什么人啊，丛里周游的浪子，他的话，女人自然爱听，只是敢信吗？

还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小白脸！

楼梯口，钟楚噗嗤一声笑了。

霍常寻用力抱了一下，就放开了她：“去吧。”手里那张卡轻轻放进她外套的口袋，“去做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等学成归来了，就待在我身边，到了那时候，我就哪都不让你去了。”

“哦。”小豆丁不感兴趣，推开门进去，“纪老师，你男朋友在外面。”

这还差不多。

霍常寻懒得理，追人去了。

怪他，以前太混账。

她喊：“常寻。”

他笑了一声，阴沉沉的光罩进眉目里：“老子分明是供着你！”

她起身，去给他掺了温水。

被甩的是他，死乞白赖跑回来的也是他，贱不贱？

霍常寻呼了口气，认命：“怕你了。”蹲过去一点，他改用手背，擦她泪盈盈的眼睛，动作粗鲁，可到底是轻了又轻，“行了，别哭了，都听你的行不行？”

懵逼脸了半分钟，本部姓、姓霍？他没忍住，瞄了一眼那张支票，默数：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五个零六个零……

她喊他：“霍常寻。”

霍常寻用指腹刮了一下唇：“那你去吧，我们网恋。”

偏偏，很不巧。

霍常寻又被她气到了，手罩在她头顶，用力揉了一把，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到了那边给我电话。”

“染染。”

原来，只要这一句话，她就会孤注一掷，纵使飞蛾扑火。

“怎么了？忘带什么了？”

门后，纪菱染出声：“我在听啊。”

开始无声，后来，她在低泣，模糊的视线里，多出一双鞋来，白色毛绒，是医院的拖鞋。

正聊着——

纪菱染点点头。

霍常寻眯了眼角，余光里都透着一股子不爽：“最好没有。”

霍常寻把扣子一颗一颗扣上，动作慢条斯理：“手机呢？为什么打不通？”想到什么，动作一顿，“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她停顿了会儿：“我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

纪菱染去开车门，他按住她的手，没准她立刻下去。

“不行的。”

霍常寻清楚她的情况，她因为她母亲的病休学快满一年了，现在没有后顾之忧，自然要继续音乐学院的课程。

“喂。”

“你俩怎么都蔫儿不啦叽的？受什么打击了？”

霍常寻没忍住，踉踉跄跄起身，从陆启东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想你了。”

再晚，导师就要把她除名了。

纪菱染没说话。

她微微愣住。

他翘了个二郎腿：“做老板。”

霍常寻弯下腰，瞧着小姑娘的眸，刚哭过，还水汪汪的：“我什么？”

西装外套被一只小手拽住。

陆·醉鬼·启东嘿嘿嘿地笑了一阵，突然很悲伤。

纪菱染把被他牵着的手抽回去：“我不是你女朋友。”说完，闷头先走了。

“染宝。”

一个朋友霍常寻：“……”要被她气死！

霍常寻嗯了声。

叫完，他又很久不说话。

“那个庸医说不能把我的眼睛给你。”

“那我们，”她郑重其事，“我们慢慢来。”

她只是不敢啊。

霍·小白脸·常寻语气悠悠：“我姓霍。”

迟荣耀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位先生……”

霍常寻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子，没骨头似的靠着沙发：“我的水太烫了。”

霍常寻嘴角抿了条直线，有点躁，把杯子里的水喝了，把她拉到身边坐着：“真要走？”

然后，他唱了首《老鼠爱大米》，唱完后，从柜子上跳下来，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唠叨个没完没了。

霍常寻闷声：“要是我求你别走，你可不可以不走？”

霍常寻也靠过去，亲屏幕里她的脸：“染宝，好想你。”

“在抽烟？”她问。

牵手？

纪菱染吸了吸鼻子，鼻音很重，带着哭腔：“霍常寻。”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以前是我不好，是我浑，做了很多荒唐事，以后不会了，你信我一次，我是，”

迟荣耀摸了摸手表：“多大点事，又没多少钱。”

她像只被惊住了的兔子，猛地往后退，小手抵在他肩膀：“不要那么快。”

“西河区的孤儿院，我在那里当音乐老师。”

“很有意思。”钟楚抱着手，幸灾乐祸，“想不到啊，你也有今天。”

霍常寻想了下：“也好，回头我让人送她回去。”

迟荣耀坐过去，把衬衫的袖口往上卷了一圈，露出手腕上的名牌手表，谈吐挺斯文：“院长上次不是说天变冷了，我给孩子们买了点新衣服。”

他拿了条裤子套上：“我先送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再跑，也不准不接电话。”

“嗯。”

声音响在耳边，被穿堂而来的风，灌进心里，冷得厉害。

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明明楚楚可怜的要死，还一股子倔，像枝孤高冷傲的梅，美，而不自知。

后面，他们每天都会通话，有时候是视频，两地有六个小时的时差，霍常寻都是深夜联系纪菱染，那个时间，她刚下课到家。

“我要去揍他，那个赤脚医生！”

从医院到西河区的孤儿院，开车都要五十多分钟。

纪菱染心都要被他说软了。

这个祖宗，都让他破多少回例了，也不多一回两回了。

纪菱染脸皮薄，不好意思：“没有，小孩子乱说的。”

“……”

“嗯。”

霍常寻眉毛一挑，洋洋得意：“我是她男朋友。”

迟荣耀眉毛一挑：“真巧，我也在方腾。”他拿出名片，上前递上，“我是方腾动漫公司的经理，不知道霍先生是在哪个部门？”

心里最软那块被什么扎了似的，疼了一下。

腻，这个字，太他妈让人不爽。

“嗯，够的。”

刚刚说要网恋呢，就遇到上、上……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霍常寻一直阴着的眸，终于散掉了沉沉暮霭：“慢不了，先给我亲一下。”说完，凑过去。

他无奈，低下头去，瞧着小姑娘的眼睛：“是够笨的。”捏了捏眉心，认命了，“听好，我想睡你，想要你，想跟你结婚。”

纪菱染眉头锁得紧紧的。

霍常寻瞥了她一眼，很不满意她的反应：“别给我摆这幅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还是舍不得她，明知道不能自私地留她，可就是舍不得，一天看不到她都要疯。

机场广播响起，不急不缓地提醒乘客登机，纪菱染回头，往登机口看了一眼，然后手腕被霍常寻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迟荣耀冲那一无是处脾气还不好、就一张脸还能看的小白脸瞥了一眼：水就在你后面的饮水机里，没长手？不会自己倒？！

霍常寻杵在纪菱染门外，心肝宝贝地哄：“你听我解释。”

迟荣耀：“……”

陆启东也不知道跟谁说话：“林星河在躲我。”扭头，无精打采，眼里又颓又丧，“晚上上我那喝酒。”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她，那头的小姑娘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黑色的，帽子很大，显得她一张脸很小，不知道有没有巴掌大：“怎么瘦了点？”

纪菱染说：“好。”

次日，碧空如洗，太阳很和煦。

“够了。”到了那边，她可以找兼职。

视频的时候，霍常寻听出来了：“声音怎么了？”

不会自己去倒？迟荣耀猜想，这个妖里妖气的男人肯定是个一无是处脾气还不好、就一张脸还能看的小白脸，这么一想，更鄙视了。

她安静着，没说话。

没有深思熟虑，求人的话就脱口了：“不走成不成？”声音越压越低，“算我求你。”

她几乎落泪，那一瞬间，她想留下了，不管不顾地留下来。

染宝？

哼，小白脸！

她抬起头，看他。

突然很想抽烟。

他不记得那个学校在哪，只是有印象，很远很远。

“哦？”

霍常寻不以为然：“捐了几个钱就是好？”他把支票塞她手里，抓住了手就没放，有一下没一下捏她手心，“有我好吗？”

“……”

霍常寻：“……”

“怎么这么傻啊。”叹了口气，霍常寻大手罩在她头顶，用力揉了一把，“我要不稀罕你，又怎么会躺在重症病房里等着你来可怜我。”

“霍常寻，”一对秋水剪瞳灼灼发亮，她盯着他，“我比较笨，能不能别让我猜你的心思？”

“那晚点去？”他又问。

“星河。”

“染宝，”霍常寻说，“水又冷了。”

女人撩了撩头发，目光转到纪菱染身上：“你是他现在的女伴吧，我是他上、上……”还真不好数，她干脆说，“我是他不知道哪一任女伴。”

霍常寻直起腰，抱着手靠在门上，俯视那小豆丁：“我不是你们纪老师的追求者。”

霍常寻笑，迅速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了，从柜子里拿了衬衫套上：“你现在住哪？”

迟荣耀倒吸了一口气：“请问您是？”

他不咸不淡地：“嗯。”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陆启东干了一杯酒：“滚。”

结婚……

霍常寻双腿搭着，蹬了一脚茶几上面的烟灰缸：“染染也是你叫的？”

“你跟迟叔叔一样，也是我们纪老师的追求者吗？”

不诚实的小东西。

霍常寻抬起她的下巴，唇压在了她唇上，勾缠着她的舌尖，深吻了很久。

他没解释。

小豆丁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那你是谁呀？”

她眼里那层水雾，又漫上来：“我是你钱买——”

他用舌尖顶了顶上颚的软肉：“我送你去。”

她脸一下红透了：“为、为什么？”

纪菱染蹲在地上，捂住了脸，滚烫的液体从指尖滑落。

“……”

流氓！

＊＊

还有一更，我通宵写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