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没有跑远,男女老幼都过来搜,各处田口要安排人放哨!”
“那姓蒋的官府悬赏三百贯,都打起精神来,抓到了赏金大家一起分。”
“快看看那边的麦田,草垛后面可以藏人。”
“……”
群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蒋宽吓得魂飞魄散,趴在麦草垛后面不敢露头。
“阿娘,这里有人!”
一个带着稚气的童声响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小孩子走路居然没脚步声。
蒋宽拔腿就跑,很快陷入绝望。
却见四面八方都有村民涌来,无论男女都拎着棍棒、锄头之类。
他身上虽然带着一把短刀,可他如果真敢出手伤人,分分钟就要被愤怒的村民打死。
蒋宽装出一副傻子模样,歪嘴斜眼说道:“肚子饿……吃饭……要吃饭……”
装得还挺像,而且出逃之前,他特地换了一身粗旧麻衣,这几天已然沾满污垢形私乞丐。
村民可不管那许多,扑过来就把他摁住,用绳子捆了四肢当猪抬走。
一个乡下土财主姗姗来迟,气喘吁吁跑来说:“给他洗脸,头发挽起来!”
很快,蒋宽脸上的污垢被洗干净,披散的头发也被挽成简单发髻。
那土财主明显见过蒋宽,哈哈大笑道:“就是这厮,我在北神镇见过好几次。你这混账也有今天啊,逼得我那亲家贱卖了百十亩地,连我那亲家在北神镇外的宅子也霸占了。连宅子带水田,只给几十贯就过户,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鲍员外,真是蒋宽?”
“就是他,额头上有一块刀疤。”
“发财了!三百贯悬赏,快押去官府领赏金。”
“人人有份,人人有份。”
“劳烦各位乡亲,等你们回村了,我鲍家办流水席庆祝。不要什么礼钱,抓一把米就当是礼金,敞开了肚皮吃流水席!”
“鲍老爷仁义!”
“……”
当晚,连夜审讯。
但蒋宽自知死定了,什么也不说,在审讯室里摆烂装死。
从山东和南京外调的官吏还没到,负责审讯的是燕焘本人,以及从军队里借调的军官。
“你那些手下,很多已经招供了,你招不招其实无所谓,”燕焘说道,“但这种大案,越多能对上的口供越好,所以别逼我动用酷刑。朝廷说不能刑讯逼供,但咱做御史的有办法让你开口。”
蒋宽还是不说话。
燕焘语气冰冷道:“招供,可以安稳等到结案砍头。不招,就受尽了酷刑再砍头。你自己选一个死法。”
蒋宽终于抬头:“招了等着砍头就是?”
“有必要骗你吗?”燕焘反问。
蒋宽说道:“砍头之前,我要顿顿见肉,每天喝一壶酒。”
“五天一顿肉,没有酒喝,”燕焘吩咐道,“先给他来一只烧鸡。”
大半夜的,城里的烧鸡店被叫开门。
这几天没吃啥东西的蒋宽,狼吞虎咽啃着烧鸡说:“问吧。”
燕焘问道:“私盐是怎么开始的?”
蒋宽说道:“大概十年前吧,有盐城那边的商人找来,让沙河会帮他们运私盐。沙河会只负责把私盐,从宝应宝应的上游镇,运到淮阴那边的洪泽镇,后来干脆改在末口钞关北边转运。当时李孝俭没参与,也不知道这个买卖。”
“后来越做越大,被李孝俭发现了。那厮吓得腿软,让我们别做这买卖,说是事发以后兜不住。嘿,杀头的买卖,哪能收手啊?李孝俭后来默许了,再后来闹着要分润钱财,最后甚至把私盐买卖抢过去。”
“盐城哪个商贾?不管是运盐的还是产盐的,排名前五的淮南盐商都有份。淮南盐运使肯定也知情,每年产多少盐他心里没数?”
“河南那边谁在接货?这我还真不是很清楚。只晓得商船来自一个叫泰祥运的商号,负责接头的船主叫吕孝,也不晓得是不是真名……”
“真的,我就知道这些,沙河会只负责在转运,上游和下游的事情我们不管。”
“前任都指挥使?他肯定有份啊,不然我们早被抓了。连续三任都指挥使,只有第一任没贪赃,但看在李家的面子上也没有严查。当时我们也配合,他时不时的缉私,我们给他送功劳,很快就升迁调走了。后面的两任,都帮忙走私,都是拿了钱的……”
“按察使?这我打交道不多,都是李孝俭在联络。我们被抓进去的兄弟,很多直接放了,也有一些坐牢又减刑出来。基本没有砍头和流放的……”
“府县两级官员?朝廷查得厉害啊,主官和佐官有些愿意收钱合作,有些却要当清官睁只眼闭只眼。有些看起来是清官,但其实跟李孝俭有联系。这个我真拿不准,我是腌臜之人,他们不会亲自跟我接触。”
“我能确认的……让我想想。前任楚州知府周廉,这人肯定贪赃了……我为啥知道?他那小妾还是我弄来的!我以为李孝俭看上了哪家的女儿,结果后来发现送到了府衙做侍女。说是侍女,其实就是小妾,朝廷不准官员在任职地娶妻纳妾。”
“还有……还有就是现任户曹掾丁筹,这人刚来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后来就成了青楼里的常客,究竟捞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我经常在青楼里遇到他。为了讨名妓欢心,他一砸就是几十上百贯。也不给那名妓赎身纳妾,非要在青楼里厮混……”
随着楚州府的案情越查越深入,朝堂终于从暗流涌动变得波澜起伏。
一封封弹劾奏疏,被发到东溪园。
各个文官派系,都有官员弹劾李含章。
而对于李含章的处罚,朱铭只是私下透个底,目前还没有正式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