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王生病很正常,乐康不知道“真没想到”四?个字从何而?来。他这?么想着,已经开始给王爷把脉查探,“王爷身体好像没什么问题。”
陶澜摇头?,“很严重。”
乐康不敢托大,立即说?:“奴才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太医也治不了。”陶澜绝望地说?。
乐康真的开始担心了,“王爷具体是?哪里不舒服,什么症状?”
陶澜:“是?婚前焦虑症。”
乐康:“奴才闻所未闻,这?是?何病?”
陶澜瞥了他一眼,“你?们古人就是?不注重心理?健康问题,连这?个都不知道。”
乐康从善如流,“以后?乐康一定会注意。”
不过心理?又是?什么?心脏病理??
“不行,我得给怀黎写信。”他站了起来。
“不行,太严重了,写信也不行了,我得去见怀黎。”他去换衣服了。
乐康好像悟了。
不过,“按照皇室规矩,王爷今天不能?见江公子。江府规矩也很重,应该不可?以。”
“你?怎么突然不机灵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怀黎院子附近只有两个江府护卫,你?找人稍微解决一下,本王翻墙进去不就行了?”
乐康:“……王爷说?的是?。”
这?两天江府依然很忙,直到大婚前一晚,所有东西才都准备好,江怀黎也终于能?清净清净。
他在窗边书案上?给陶澜写信,才刚写下“怀黎一切皆好,王爷勿念”,就听到院子里的江安叫了一声。
他放下笔出门,见江安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西墙边。
墙边站着一个一身低调黑衣的人,澜王殿下。
江怀黎只是?惊讶了一下,立即让江安去门口守着,把澜王带到房间,问他:“王爷怎么来了?”
陶澜一脸阴鸷,阴鸷里能?看到委屈,“你?怎么不给本王写信?”
江怀黎看向书案上?刚开始写的信。
陶澜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那句话,“……”
“你?、你?……”陶澜不敢置信,“你?一切皆好?”
江怀黎点头?,“有些小麻烦,算不上?什么。”
陶澜不说?话了。
江怀黎不明?白他忽然沉默的点在哪里,问他:“王爷怎么了?”
陶澜说?:“怀黎,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结婚。”
“……”江怀黎说?:“我应该知道。”
他对?他这?莫名的话是?在无奈,“我嫁给一人为男妻就罢了,难道还要嫁一个二婚男吗?”
“你?怎么能?嫁二婚男!”听到这?话,陶澜自己先气了起来,他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第一次结婚,得了很严重的婚前焦虑症。”
江怀黎第一次听这?个症,但是?从字面意义上?大概也能?理?解是?什么。
陶澜又问:“怀黎啊,你?没有婚前恐惧症吗?”
按说?,江怀黎应该有婚前恐惧症才对?,他原本就很抗拒这?场婚礼,结婚对?他来说?,是?前程的摧毁。
“没有。”江怀黎说?,“或许是?在皇上?刚赐婚那几日已经恐惧过了。”
他真没有婚前恐惧或焦虑,他不遗余力地反抗过,既已改变不了,不如坦然接受,再另做其他规划。
何况,他婚后?还可?以去稷学宫读书,这?是?他以前都没想到的,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和安慰。
婚后?都可?以去稷学宫读书了,或许,或许,其他事也可?以呢。
或许,还有他以前没有想过的事可?以做呢。
整个江府,只有母亲一人不希望他那么辛苦。
她?曾跟他说?,不必如此紧绷。他出生高门,走的是?以皇子伴读之身考取功名的路,这?条路比寒门考生要轻松,至少他就早得到皇上?的信任和喜爱,殿试就有优势。
就算科考不成,还可?以受门族荫庇,通过察举谋得一官半职。
他问母亲,如果他没有这?些呢。
母亲回他,那他说?不定会有另一片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
当时?他还不是?很懂,现在懂了,懂了也能?坦然接受这?场婚事了。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处于何种?境地,都有能?走的路。也不存在他成了澜王妃,十五年的书就白读了之说?。
因而?,没什么好恐惧和焦虑的。
陶澜见他真的没有婚前恐惧症,幽幽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会有一场病友交流。”
他们马上?要成为夫夫了,不会有夫夫之实,其他夫夫义务江怀黎愿意承担,比如关心王爷的身体。
他提前适应了一下,温声问:“王爷为何会焦虑?”
“哎,就是?,怀黎你?知道吗,我有信心做好一个好爸爸,事实证明?,我做的确实也不错。可?是?,我没信心做好一个好夫君。”他很焦虑啊,“做不好夫君的爸爸还是?一个好爸爸吗?”
江怀黎:“……”
他莫名就懂了他口中“爸爸”的意思。
懂了以后?,他就很后?悔,他刚才为什么要问?
江怀黎冷下了脸,“要是?没有其他事,请王爷先回吧。”
陶澜脸黑了,“还没结婚,你?就做出把本王赶出来房间的事来了?”
江怀黎态度很坚决,“结婚前一日见面本就不合规矩,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
“你?、你?要本王走,也得给本王一个梯子啊。”陶澜一身阴鸷之气,“这?是?权谋文又不是?武侠文玄幻文,本王不会轻功也不会飞!”
“……”
江安面容呆滞地从别院扛来一个梯子。
大婚前一晚,澜王爬梯子翻进未婚夫的愿意,从未婚夫院里翻墙走了,前后?不过一刻钟。
澜王大婚倒计时?,零日。
全京城上?到皇族权贵,下到黎民百姓都关注的澜王大婚,终于来了。
京城早上?开启得都比往常更早一些。
各大观婚酒楼茶楼早在十日之前就被预定一空,天刚蒙蒙亮就开门迎客,好不热闹。
就连花轿途径的路边,一大早都站满了人。
其中有画师,有乐师,还有做生意的人,摆摊卖鲜花的、卖婚庆用品的、卖花生红枣的、卖话本的应有尽有。
之前钦天监说?今日有雨水,有人说?有雨正常,那是?江公子的泪,恨不能?四?月飞雪。
没想到,今日大晴,灿烂的日光把红绸里的金线照得闪闪发光,半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
最为耀眼的是?江怀黎身上?的红。
今日江怀黎寅时?三刻就被叫起床了,满院子的家奴伺候他洗漱梳妆。
婚服繁琐,一层又一层,青鸾飞,祥云绕,最后?由玉带相束。
四?个家奴提着他的婚服尾摆,让他坐下梳头?时?婚服不垂地。
很多女子化?的成婚仪式都被陶澜否掉或替换了,但最后?的婚礼流程是?由皇上?敲定的,梳头?这?一项就保留了。在皇上?看来梳头?祝福是?吉利,不能?没有。
他特意让江昭容来为江怀黎梳头?。
本来梳头?之人,是?本族有福的女人。江怀黎母亲已逝,抛开某个没人敢谈的事,江昭容来为江怀黎梳头?,不仅是?圣恩,也合适。
她?拿着檀木梳落在他的头?顶,一直梳至腰下。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1
她?的动作很温柔,声音轻轻的,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江怀黎通过铜镜,看到她?握着自己的头?发,低头?静默不言,似是?在哽咽。
旁边有人提醒,“娘娘,不要误了时?辰。”
江昭容又梳了一下,说?:“如此便可?。”
梳头?祝福原本有四?下,他只梳了三下,第四?下是?“多子”。
接着,她?把做好的那顶头?冠戴到江怀黎头?上?。
原本还有妆娘要来给江怀黎描眉点唇,江怀黎拒绝了,只让她?稍微修了下眉。即便这?样,装扮结束的他,还是?让满屋的人难以移开双眼。
一直青衫素衣的人,今日可?以算得上?是?盛装打扮,一身华丽红衣,头?戴宝石头?冠,那宝石不一味求大,大小不一,蓝白错落,璀璨如漫天星河。
最美的一方星河被人为地移落到他头?上?,闪耀的星光滑过眼眸,恍若天人。
天人之姿被一块长长垂膝的喜幜遮住。
江怀黎被眼眶发红的江安扶着,去大堂给长辈敬出门茶。
一路顺利,这?样的好日子,江鸿竟没出来搞乱。
红幔下,江怀黎问江安:“江鸿在哪里?”
江鸿应该出来参加他的大婚才对?,只要他来,一定会做出什么。
江安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他身后?的江福回的话,“少爷,昨天澜王府来人说?,鸿少爷身上?伤还没好利索,带血是?为不详,今天不让他出门。”
江怀黎没说?什么,款款走进大堂。
另一边,陶澜比江怀黎还要忙。
他和江怀黎差不多时?间起床,任由一群人把他装扮完,身着红色莽服去宫里给太后?、皇上?、皇后?行礼,再带着礼部?官员、内库官员、护卫等九十九名,去江府接亲。
当然他见了江府长辈不用再一一下跪了,只需简单弯腰见礼,他就可?以把他的怀黎接回家了。
起身时?,他得意地看了一眼江浩严。
江浩严:“……”
今日是?儿子大婚之日,他努力维持着脸上?“开心”的笑。
陶澜走到江安前面,从他手里接过江怀黎的手。不是?第一次牵手了,但两人都觉得对?方此时?有些紧张,手的温度比之前要高。
陶澜低声说?:“怀黎,我来接你?了,带你?去澜王府。”
江怀黎“嗯”了一声。
他牵着他的手走出江府大门,坐上?花轿。
礼炮一响,喜乐相伴,花轿就起来了,前路红灯高挂,后?面跟着十里红妆。
坐在花轿里的江怀黎终于轻松了些。
原本江府到澜王府的距离不远,虽是?一东一西,但都在靠近皇宫的内城,这?次却不走最近的路,要绕很长一段。江怀黎有很长的休息时?间。
中后?途听到外面过于热闹的声音,以及什么落在花轿上?的声音,他实在好奇,掀开头?上?的红幔,又小心掀出一线轿帘。
前方入目的人山人海惊到了他。
每个人都面带同情地看着他的方向,有人都哭了。
江怀黎:“……”
满怀同情的京城百姓,向花轿上?扔了不少鲜花。
很快,他们的同情就被打断了,不只是?后?方,前方人群中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江怀黎后?移一点,抬头?看,看到了漫天飞落的红包。一看就是?前面的迎亲队伍撒的,或许还不只是?他们。
围观的人踮着脚抢红包,有一男孩在蹲在地上?捡到一个红包,打开后?掏出几枚铜钱,立即举着双手欢呼,“王爷大婚快乐,王妃大婚快乐!”
江怀黎:“……”
江怀黎放下车帘和红幔,端坐于花轿中到了澜王府。
澜王府大门张灯结彩,有一众官员在等待。
陶澜又亲自接他出轿,“怀黎小心,要跨火盆了。”
江怀黎“嗯”了一声,后?面的婚服被人抬起时?,听着喜娘的唱叫,抬脚跨过火盆。
礼部?的人跟他讲婚礼流程时?,每一项的注意事项和意义都跟他说?了。
跨火盆是?去晦迎吉。
他本不信这?些,亲历这?些仪式,在鞭炮声中,在祝福声中,在热闹的喜气中,被陶澜牵着手跨过火盆那一刻,他真的希望,火盆能?把这?一年缠绕在他身上?的霉运和莫名的晦气全都去掉,自此清明?顺遂。
跨过火盆,就是?拜堂了。
按照大晟亲王的婚礼规制,出宫建府的亲王大婚,亲王迎亲前需进宫向皇上?皇后?行礼,而?皇上?一般不会再来亲王府,但或许是?对?这?个儿子的偏爱,这?次皇上?来澜王府了。
拜天地,拜帝后?,夫妻对?拜,礼成。
拜完堂,江怀黎就可?以回去休息了,而?陶澜还要出去敬酒。
澜王大婚,所有二品及以上?的官员和命妇都要参加,他当然不用全部?都敬,但宗族长辈就够他喝的了。
把江怀黎送到房间后?,他一点也不想去,“太不合理?了,这?婚礼流程,一是?要累死新?郎,二是?要喝醉新?郎,不管是?哪项新?郎都没法洞房了。”
房间里有好多人在,江怀黎无法回他,反正他们也不用洞房。
“请问,有人还记得本王是?个病人吗?”
没人回应他。
叹了口气,他还是?去了,难得的没有黑脸,只是?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或许是?太累了,他把接下来要给他们唱交祝歌的命妇等人赶走,说?接下来的流程他都知道,不需要她?们在这?里唱歌引导。
江怀黎听着他把人赶出去,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脚步声向自己靠近。
“怀黎啊,折腾了一天,累了吧?我这?就给你?把这?东西掀开。”
有人倾身靠近他,拿起垂落他腰间的红幔,接着,江怀黎就在满堂喜色和辉煌的灯火中,看到了一身红色蟒袍的陶澜。
陶澜正看着他,目光灼灼,江怀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问:“要喝合卺酒了吗?”
“啊?啊。”陶澜好像没反应过来,一点点把长长的红幔卷起来放到一旁,才说?:“怀黎想喝吗?”
江怀黎道:“我们只是?为圣旨结婚,王爷若是?已经喝了很多酒,就不喝了吧。”
“说?的对?。”他看起来真的喝了很多,垂眸片刻,拍了拍自己的头?,才抬头?对?他说?:“可?以不喝合卺酒,但婚戒得带。”
江怀黎:“婚戒在哪里?”
“那里。”陶澜指向圆桌。
婚房布置得喜庆而?华丽,满眼是?红色。
有一个显眼的大圆桌立于中央,四?个腿上?各贴了一个“囍”字,上?面除了酒,还摆放了不少金银珠宝。
陶澜特意让人准备的那两枚婚戒,就在那个圆桌的中央。
两人坐到喜桌上?,打开两个盒子。
陶澜解释:“别误会,这?婚戒没什么特殊意义,不是?要困住你?,就是?留个纪念品。”
江怀黎:“我知。”
陶澜取出绿玉戒指认真地带到江怀黎的无名指上?。
在他的注视下,江怀黎取出另一枚血玉戒指,同样带在陶澜的无名指上?。
一红一绿两枚玉戒戴在不同手指的相同位置,在灯下闪着温润的光。
陶澜:“这?样,怀黎,我们现在是?夫夫了。”
江怀黎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背德”之类的,当即接话:“嗯,以后?请王爷多指教。”
陶澜笑了起来,酒后?的他,眼睛很亮,就这?样在满屋的灯火下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他对?他伸出手,江怀黎下意识想避开,又想到他可?能?只是?喝醉了,坐在原地没有动。
那只手落在离他的眼很近的地方,小心翼翼,将触未触。
“远黛眉,清水眸,驼峰鼻,薄情唇……没错,是?我的怀黎啊。”
他每说?一处,手指隔着一点点距离向下缓慢移动一点,眼睛又亮又深,好像藏着什么明?亮又沉甸甸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江怀黎产生了一种?他是?陶澜的珍宝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