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仁凤突然暴跳如雷,略发福的身子在轿车中蹦跶了起来,脑袋直接撞到了车顶。
但他却没感觉到疼,只有无尽的愤怒。
毛仁凤睁大偏小的眼睛,怒号:“唐宗,你误我!”
明楼被这一幕看的目瞪口呆,小心翼翼道:
“主任,到底出什么事了?”
毛仁凤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成军统局长了。”
明楼立刻惊喜道:“真的?局座,恭喜您!”
但毛仁凤却没有丝毫的喜意:
“张安平,怕是……”
他咬牙切齿:
“军统的副局长。”
明楼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但心里却平静的一塌糊涂。
一切,不出安平之所料。
……
重庆机场。
张贯夫心情复杂的坐在机舱中,面色沉沉。
这段时间,他格外的辛苦——面对人心涣散的军统,他苦苦支撑着,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军统如一块肥美的蛋糕一样被各方肆无忌惮的吞食。
无力,痛惜!
但没人知道的是,他的心中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担心和凝重。
唯一的安慰是独子自囚灵堂,对军统之事一语不发。
随着官方公布了3·17坠机事件的调查结果,张贯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他不愿意再深究,不愿意再想,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是,惊天霹雳却响了起来。
出事了!
毛仁凤被捕、郑耀全和唐宗被军统监视,十几名权贵子弟被悉数逮捕——这些霹雳让张贯夫久久不能平静。
从这些事来判断,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纯属他多想。
可紧接着心又再度悬起。
儿子这么做,愚不可及啊!
没有人庇佑他、没有人为他遮风挡雨,他这么做,会落得什么结果?
张贯夫担心的要命,而偏偏这个时候,上海来了一份电报:
十万火急,请速至上海!
发报人是他儿子的副手郑翊。
这封电报让张贯夫的心态爆炸,难不成是儿子出事了?
此刻坐在军机上,张贯夫沉沉的面孔下尽是焦躁和不安,若不是他一贯沉稳,这时候都得出声质问为何还不起飞了。
被安排在他身边的林楠笙似是觉察出了张贯夫的焦躁,起身正欲去询问,却见舱门又开,一名身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带着随从步入了机舱。
张贯夫一眼便认出了对方,起身:
“庄侍从。”
来人正是奉侍从长之令去见张安平的庄维宏。
庄维宏本来要客套,但看清楚张贯夫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嗯?张、张处长!”
张贯夫心里一惊,他做事低调,在军统中名声不显,庄维宏是侍从室最顶级的几名侍从之一,他怎么认得自己?
但不等他客套,庄维宏已经说话:
“张处长也是去见安平吧?”
张贯夫心念急转中,嘴上却无奈道:“正是,庄侍从这是?”
“奉命去见安平。”
庄维宏道:“正好和张处长同行。”
庄维宏算是在侍从长面前“捞”了一把张安平,此刻见到张安平的父亲,自然要将事情隐晦的点明——帮归帮,但我帮了你,总不能悄无声息吧?
于是他便跟张贯夫扯起了“家常”,最终在闲谈中透漏了自己为张安平说好话的事。
张贯夫也听得出好坏,急忙替张安平致谢。
飞机就在二人的闲聊中起飞,直入云海,向着上海飞去。
……
7个小时后,c47运输机降落在了龙华机场。
而就在飞机降落之际,急匆匆驱车而来的徐百川,也一头闯进了指挥塔中。
此时的张安平正在大发雷霆。
“我的命令……现在不顶用了么?”
张安平带血的目光充满了冰冷,冷冰冰的从眼前一排特务身上扫过,被他目光触及之人,皆纷纷垂首不敢对视。
即便是郑翊,也不由自主的俯首。
张安平之所以如此大发雷霆,是因为他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交代的任务【从重处理】并未被贯彻执行。
于是,张安平完成了对张世豪的无缝切换。
“现在,立刻……”
“执行”两个字没出口,指挥塔内就传来一声爆喝:
“安平!”
是徐百川!
徐百川冲了进来。
没错,就是“冲”——收到徐天的电报后,他就乘车一路狂奔而来,生怕张安平闹出不可挽回的事。
一路疾驰,没有看到一个充满血腥气息的龙华机场,可算让老徐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听闻张安平要下达最后两个字,徐百川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老子来得及时!
看到是徐百川,张安平冰冷的眼睛中多了些许的温暖。
“我找你有事!”徐百川说完后朝待命的一众特务道:
“你们先解散!”
张安平点头后,郑翊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默默的退开。
他们一直知道张安平下达“所有涉事人员从重处理”的后果,一直知道。
但他们不具备抗命的能力,也不敢抗命——说句难听的话,他们若是抗命,哪怕张安平不下达命令,他们的手下也会毫不留情的执行,并对他们施以制裁!
因为,他们的长官叫张世豪!
因为他们的长官,带着他们在八年的全面抗战中,打出了让日本人闻风丧胆的战绩,因为他们对长官的信任,是八年抗战期间一次次胜利所铸造的!
郑翊他们刚刚从机场的指挥塔下来,迎头就碰上了张贯夫和庄宏伟两人。
张贯夫立刻问道:“郑翊?安平在上面吧?”
还有些许担心的郑翊看到了庄宏伟和张贯夫后,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有张长官的父亲和庄侍从在,徐百川哪怕是劝不下区座都没事。
“在,张长官、庄侍从,我带你们上去。”
张安平的手下对张贯夫的称呼其实挺纠结的,论职务吧,该叫张贯夫为“张处长”,但对方是张安平的父亲,如此称呼又觉得不尊敬,也不知道是谁喊出了张长官后,其他人就学着如此称呼起来,以至于曾有人笑称“军统一父子,二人双长官”。
庄宏伟扫了眼这些颇有种如释重负之感的军统骨干后,就意识到了什么,遂道:
“你跟他们先候着,我和张处长上去。”
郑翊不鸟对方,用请示的目光望向张贯夫,见张贯夫点头后才答了一个“是”。
庄宏伟心中暗暗摇头,对这种只听长官的风气很不喜,但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他也不好说什么。
二人缓步上了指挥塔,还没进去,里面愤怒的声音先是传出:
“这件事我已经想清楚了!当初从美国回来,为的就是打日本人!现在日本人投降了,我张安平马放南山又如何?”
“要是因为区区一个交代的缘故,撸了我,我不在乎!”
“安平,你不为你考虑,可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呢?他们对你言听计从,你难道对他们都不管不顾吗?”
“你成就了你的名声,可他们呢!他们怎么办?”
指挥塔内陷入了沉默。
听到这,庄宏伟心里顿时有数,知道这便是张安平的软肋了,遂故意干咳一声,发出了声响。
一旁的张贯夫暗松一口气,姓庄的要是还想偷听,那他就得弄出点动静了。
“谁?!”
愤怒的暴喝声响起:“找死!”
下一秒,愤怒的声音秒变……怂包:
“爸。”
指挥塔内,张安平的脸色格外的精彩,怯懦的样子让庄宏伟都想笑了。
“张副局长,好久不见。”
张安平却不做理会,直接上前走到父亲跟前:“爸,你怎么来了?”
张贯夫急忙向张安平使眼色,但张安平却不理会,气的张贯夫直接出声:
“张安平,庄侍从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张安平这才不情不愿道:“庄侍从。”
庄宏伟自然从张安平的不理会和不情愿中品出了味道,索性直接说道:
“张副局长,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
张安平讥笑:“庄侍从,你的调查结果已经通报,你觉得我还有误会吗?”
深呼吸一口气,庄宏伟果断换了一个称谓:
“安平老弟,你是个性情中人,我呢,也就不跟你玩虚的——戴局长坠机的原因,想必你也清楚。”
“他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他如果不考虑杜越笙的面子,果断的停飞或者将飞行员更换,何至于此?”
“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做?你让侍从长又怎么做?侍从长能做的,无非就是给戴局长足够的哀荣!”
张安平的呼吸粗重起来,等庄宏伟说完,他怒道:
“所有涉事人员,必须杀!”
“杀?你说的轻巧,可用什么理由?这件事本就是意外!”
“狗屁的意外!要是龙华机场方面按规矩办事,会有这种事吗?要是杜越笙师徒俩……”
庄宏伟直接打断张安平的话:
“杜越笙,于党国有功,杀不得!你敢杀他,上海必乱!”
“我舅对党国无功吗?”
“罗宏文,你可以处置。”
张安平忍了忍后,冷声道:“空军的龌龊事,我要悉数抖出来。”
“安平老弟,你不要意气用事。”
张安平不语,态度很坚决。
庄宏伟叹了口气:“你可知这样的后果?”
“我知道!”
他深深的看着张安平:“侍从长让我告诉你,挨打……要立正!”
张安平垂首后,又坚定的昂首挺胸:
“让侍从长失望了,可……我总归得给我舅一个交代。”
庄宏伟不再言语,但心中却无疑是轻松了。
在飞机上碰到张贯夫后,他虽然没有异色,可从张贯夫不经意间流露的焦躁中就意识到了张安平的杀意。
否则张贯夫不可能如此焦急的赶赴上海。
现在的结局,虽然看似恶劣,但比他预想中的要好——刚才指挥塔内的对话中,包含了多少杀机?
庄宏伟觉得让张安平退步的,其实不是他所代表的的权威,而是之前徐百川的那句话:
“你不为你考虑,可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呢?他们对你言听计从,你难道对他们都不管不顾吗?”
【这个样子,其实也挺好。】
在庄宏伟跟张安平结束了对话后,张贯夫才上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帮张安平理了理衣服,顺势轻轻的拍了张安平的肩膀。
无声胜有声。
望着父亲饱含深意的眼神,张安平默默的垂首。
他的算计无疑是成功的,最后的手尾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了——那些默默注视着的老狐狸,在看到自己如此损失后,绝对不会再有其他联想。
很成功。
可是……
他目光不经意间从露出了轻松笑意的徐百川身上扫过、从苍老了不少的父亲身上扫过。
不管如何,总归是一切都尘埃落定!
冇存稿,超时了,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