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李孝恭环视眾人,语气沉痛,带著一种“我为诸君忧”的恳切:
“唇亡齿寒!此乃千古不易之理!一旦三峡被其牢牢控扼,江陵之军便可溯江西进,直逼巴东;岭南宋阀之兵则可北上施压,威胁蜀南;襄阳之卒更能沿汉水南下,窥视汉中!届时,巴蜀將三面受敌,腹背皆险,成为孤悬於外的绝地!”
“独尊堡解堡主与宋阀主虽有姻亲之约,但宋缺已赫然投入天道盟麾下,此层关係,在阵营对立之下,还能否依仗?川帮纵横长江支流,水道网络发达,可能挡住对方整合了宋阀水师、或许还有阴葵派水下奇术的强大水军?巴盟扎根山林,熟悉险要,但在对方绝对的实力碾压和诡秘莫测的阴葵手段面前,诸位世代居住的家园,又能支撑几时?族人又要付出多少鲜血的代价?”
这一连串縝密而犀利的分析,一记又一记,重重地敲击在奉振、角罗风和范卓的心头。
李孝恭与长孙无忌,这一刚一柔,一明一暗,一唱一和,將巴蜀即將面临的、来自南方的巨大威胁,血淋淋地剖析开来,摆在眾人面前,不容迴避,不容忽视。他们不仅指出了威胁的存在,更点明了各方可能遭遇的具体困境,直击要害。
密室內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角罗风的呼吸似乎粗重了一丝,他缓缓闭上眼睛,如同石雕,惟有微微颤动的白眉毛显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静。
范卓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放在桌上的大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显然李孝恭关於川帮水道可能被击破的言论,深深刺痛了他。奉振精瘦的脸庞上肌肉紧绷,那双猴精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地图上那片硃砂色,仿佛要將其看穿,额角甚至有细微的汗珠在灯下反光。
然而,就在这片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沉默中,一声清脆而带著几分慵懒戏謔的娇笑,却突兀地响起,如同利刃划破了凝固的帷幕。
“噗嗤——”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丝娜以手掩唇,笑得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
丝娜放下縴手,露出一张明媚不可方物的脸庞,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眨了眨,带著几分天真无邪的好奇,目光直直地看向面色微僵的李孝恭和眼神深邃的长孙无忌,红唇轻启,声音软糯甜腻,但问出的问题,却直刺对方最核心的逻辑:
“李公子,长孙先生,你们把那天道盟说得如此厉害,简直是天兵天將下凡呢~~兵锋所指,所向披靡,连宋缺老爷子那样的人物,祝玉妍宗主那般的高手,都心甘情愿地臣服……听起来,简直像是天命所归,不可阻挡呢。”
丝娜拖长了尾音,美眸流转,在李孝恭那勉强维持的笑容和长孙无忌骤然凝聚的目光上停留了片刻,才笑吟吟道:
“既然如此,我们巴蜀地小人稀,兵微將寡,好像横看竖看,怎么也打不过人家呀。那为什么……我们不乾脆识时务一点,直接去投了那天道盟好了?何必非要跟著你们李阀,去跟那么厉害的对手打生打死呢?这不是拿著鸡蛋往石头上碰,自寻死路吗?李公子,长孙先生,你们都是聪明人,见识广博……你们说,小女子想的,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此言一出,角罗风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首次毫不掩饰地看向丝娜,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激赏,隨即又迅速恢復了深沉。
范卓豁然转头看向丝娜,脸上满是愕然,隨即瞳孔中爆发出醒悟的光芒,显然,丝娜这个问题,劈开了李孝恭二人精心营造的威胁阴云,问出了他心中盘旋已久却未能说出口的最大疑虑!
奉振精瘦的脸上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眼中精光爆闪,死死盯住李孝恭和长孙无忌,整个身体的姿態都变成了前倾的压迫,等待他们如何回答。
丝娜这个问题,直接撕开了李孝恭话语中隱含的“抵抗是唯一生路”的逻辑,用一个最简单直接的“趋利避害”原则,將了一个致命的军!是啊,如果敌人真的强大到不可战胜,那为什么不选择加入强者,反而要为你李唐火中取栗,去当抵挡强敌的炮灰?这完全不符合乱世求存的根本法则!
李孝恭脸上的从容笑容瞬间僵硬,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一直以美艷娇媚形象示人的瑶族首领,言辞竟如此犀利,心思竟如此敏锐,一击便命中了他们话语体系中最脆弱的环节!
“呃……”
李孝恭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平日里在千军万马前也能挥洒自如的宗室名將,此刻竟一时语塞。
关键时刻,长孙无忌再次展现了他过人的急智与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脸上不见丝毫被戳破心机的慌乱,反而在最初的惊愕之后,露出一丝真诚的、带著讚赏意味的笑容,甚至轻轻抚掌,仿佛为丝娜的机敏喝彩:
“妙!妙啊!丝娜首领果然心思玲瓏,慧眼如炬!此问真乃一针见血,直指核心!问得好!”
他这反常的讚赏,让原本紧张的气氛微微一滯。奉振、角罗风、范卓,甚至包括丝娜本人,都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长孙无忌从容不迫地看向丝娜,目光坦诚,隨即环视奉振、角罗风和范卓,缓缓道:“丝娜首领所言,看似有理。趋利避害,实乃人之常情,更是乱世生存之不二法门。若那天道盟真乃仁德之主,天命所归,內部和谐,前途光明,那么,投之亦不失为一条明路,无忌亦会劝诸位慎重考虑。”
话锋陡然一转,长孙无忌语气变得深沉:“然,诸位可曾细思,那天道盟,究竟是何等样的势力?其盟主『无名』,至今无人知其来歷根底,是人是鬼犹未可知!行事风格,更是诡譎难测,忽而雷霆万钧,忽而潜踪匿跡,全无脉络可循。其麾下,更是鱼龙混杂,光怪陆离!既有宋阀这等传承数百年的高门望族,亦有阴葵派这等行事乖张、视道德如无物的魔门巨擘!诸位试想,这等截然不同,甚至理念相悖的势力,为何能如此快速地被强行整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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