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镇上有无数的十字街头，但当本地人说十字街头（gakou）的时候，他们说的，肯定是指正大街和总府街、西门街交界的那个十字街头。

这个是诺伊觉得应该这样做的，但不是方言需要的。

他们到了十字街头，坐下来，叫一碗馄饨或水饺，馄饨是猪油小馄饨，水饺最好吃的是豆腐水饺。坐在店门口，工厂的老板会仰起头，用本地话大声吆喝，叫边上的摊位，送过来腌菜豆腐馅的油墩子，或者臭豆腐馅的苞罗（玉米）粿。

这也是方言在这里，唯一可以让工厂请吃的一顿。

就像是这里虽然地处三江口，但当本地人说大溪（tuqi）的时候，肯定是指新安江的这一段，而不是指富春江或者兰江的某一段。

这个规定，就是连方言也一样要遵守。他和诺伊也觉得很好，把这个规定一直延续到现在。

到了现在，这里还是有几家生产欧标和美标插座的公司，重新起来了，方言他们公司，也仍然有订单下到这里。只是，都是下面业务部门在联系，方言和他们没有直接的联系，他因此也没有再来梅城。算起来，他最少也有七八年没来过了。

方言再来梅城的时候，梅城针织厂已经没有了，他的亲生父母，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当时的方言，想都没有想过要去找他们，他也没有去追问，梅城针织厂怎么会没有的。

要是联系了，方言知道，他回来梅城，寻找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用不了多久，整个公司就都会知道，诺伊就会来责问方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好没有？

他只是觉得，只要诺伊知道了这些事，这些事就会变得轰轰烈烈。比如，方国飞肯定就会有一场规模超大的，很正式的追悼会，他们全国各地的供应商，多远都会赶过来。还有一些客户，大概也会专门从国外飞过来，一场悼念活动，很快会变成联谊会，商务恳谈会。

是他对诺伊见外吗？方言觉得不是。

他在工厂验货验到半夜，或者盯着他们装完箱，然后把一个个纸箱装进集装箱，箱门落了锁，封签完毕，这一单就大功告成。第二天天亮，方言就可以坐班车回去杭城了，他感觉一阵的轻松。

方言觉得自己的寻找之旅，应该就像在解一道方程，不疾不徐，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寻找的过程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最后的答案才是目的。

他觉得这是很个人的隐秘探寻，没有必要被其他的人知道。

他的理由是，吃人家的嘴短，你跟着人家老板吃吃喝喝，产品要是有什么问题，你怎么好意思拉下脸？只有货都做好，装车走了，人家要是客气，请你吃个宵夜什么的，业务员这才可以去。

诺伊要是知道方言，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肯定会和方言说，我知道了，这事你不用管了。

方国飞说，什么狗屁qc，他和客户都没有联系的，客户有什么要求，他怎么知道？你的客户，只有你业务员自己最清楚，接了单，你就要一人负责到底，出了问题，也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没地方推。

方言最喜欢吃的，还是先将一大把切好的菠菜，装在面皮里，然后朝菠菜里打进一个鸡蛋，接着手指叠褶收口，做成一个饼，最后下油锅炸到通体金黄的菠菜鸡蛋粿。

一口下去，酥脆清香，真的是太好吃了，他们就在这样的美味里，给这一个订单完美收官。

方言开着车，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想着，他竟然有些怀念那些年，自己跟单的日子了。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去工厂跟过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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