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郭鬼子还在河对岸画大饼呢!
他许下的都是空头支票,说什么等到攻占奉天以后,谁来当督军,谁来当镇守使,谁来当参谋长之类的屁话。
那位问了,咱能不能先別提谁当督军的事儿,我现在就想要两条裤,你到底有还是没有?
嘶!倒霉孩子,胸无大志的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督军可以商量,裤当真没有!
再敢有半句废话,即是扰乱军心,立马就地枪决。
如此一来,郭军的士气急转直下,而今已然跌落谷底。
郭鬼子急功近利,又是天生的量小气狭,及至此时,终於渐渐失去人心。
他借少帅的名义反老帅,同时得罪了奉系元老和太子党,又在滦州诱杀姜超六,跟奉系士官派结下私仇,自绝后路,如今强弩之末,却没有任何周旋腾挪的余地,想来也是天性使然,咎由自取。
两相对照,此消彼长。
河对岸,奉军陈兵八万,沿巨流河三线布防。
中路军由韩麟春指挥,负责正面阻击郭军渡河;北路军由吴大舌头指挥,布防铁岭至法库一带,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盘踞侧翼,骚扰郭军进攻;南路军由张辅臣指挥,掐死柳河渡口,防止郭军南下合围。
老张留了个心眼儿,让小六子掛名担任前线总指挥。
倘若討平郭逆,这叫交工赎罪,为日后提前准备好脱罪的说辞;倘若平叛失败……失败就是奉张集团倒台,到时候谁来背养虎为患、用人不利的罪名,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父为子谋,真可谓用心良苦。
奉系元老都是小六子的叔伯辈,大家看破不说破,都不愿继续追究他的罪责。
……
回到阵地。
赵正北的部队位於中路军北侧,临近黑省骑兵旅,兼顾两头,主要负责黑省骑兵突击时,在正面提供相应的火力掩护。
因此,阵地上弹药充足,除了本部原有的几挺机枪以外,指挥部又特批了两挺重机枪作为额外补充。
赵正北返回阵地时,正巧赶上士兵午休。
大家换上崭新的冬装,聚在战壕里抽菸閒聊,等著炊事班起灶开饭,一见团长前来视察,便纷纷起身敬礼。
赵正北摆了摆手,笑著说:“嗬,刚发的冬装,这就立马换上了?”
大家也笑了笑,抱著夹说:“团长,不换不行啊!这大冷的天儿,从早到晚就在河边待著,冻得弟兄们尿频,一会儿一趟,估计再过几天,这战壕都快变成茅房了。”
话音刚落,又有人迫不及待地说:“团长,刚才咱们可都看见了,城里运来的物资,不只有冬装,我咋听说好像还有罐头呢,弟兄们今天能不能吃上啊?”
“瞅你那点出息!”赵正北笑骂道,“罐头都发下来了,为啥不吃?吃!今天就吃,现在就吃!”
正说著,就转头冲身边的副官吩咐道:“去跟炊事班说,今天晌午整点硬菜,燉个鱼汤,给弟兄们开开荤!”
眾人闻言,连忙鼓掌庆贺。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罐头就算发给前线,普通士兵也未必能吃到,毕竟这些年来,倒卖军需物资的士官不在少数。
只不过,赵正北背靠江家,兄嫂二人有钱有势,他自己又很心高气傲,不屑於那些腌臢齷齪,仨瓜俩枣、蝇头微利,也实在不值得他去偷鸡摸狗。
正因如此,他跟所部將士才情同手足,袍泽之谊,根深蒂固。
紧接著,赵正北又给弟兄们转达了电令上的其他內容。
一听总司令奖赏两月恩餉,且以现洋结算,眾人更是欢呼雀跃,士气高涨。
赵正北趁势说道:“大帅对咱们不薄,枪给了,钱给了,弟兄们吃饱喝足,那就得给我玩儿命干,听懂没有?”
眾人齐声应喝:“討平郭逆,保境安民!”
赵正北笑了笑,本想再白话两句,却见前方不远处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人影,看起来面生,不像是本部士兵。
那人中等身材,模样二十多岁,虽是行伍之人,脸上却戴著一副黑框圆形眼镜,也不知是那眼镜太重,还是他鼻樑太塌,这小子每走几步,就要用手指推一推镜框,看上去有点局促不安。
他这类人,无论军衔儿高低,单说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就容易在军营里受人欺负。
副官见他过来,连忙低声提醒:“团长,这就是上头给咱派来的翻译。”
赵正北点点头,原地等对方过来。
那人走到他跟前,立正敬礼道:“报告长官,军务机要室少尉常念慈向你报到,这是我的调令!”
战壕里有人窃笑,因为他敬礼的姿势不太標准,像个娘们儿。
赵正北接过调令,大致扫了一眼,隨后转身朝阵地后方的军帐走去,边走边问:“你留过洋?”
常念慈急忙跟过来,文质彬彬地说:“是,东洋三年。”
“当兵几年?”
“也是三年。”
“扛过枪吗?”
“当然,我们虽然是文职,但也要进行日常操练,长官別看我近视,但我在靶场里曾经拿过……”
“我问的是战场,不是靶场!”赵正北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拿枪杀过人么?”
常念慈一愕,摇摇头说:“那没有,我这三年都是在机要室工作,负责翻译东洋人的军事教材和武器说明之类的东西。”
赵正北嘆了口气,突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常念慈点点头说:“长官请讲!”
赵正北说:“郭鬼子已经进驻新民县城,估计今晚就会下令强攻,等到开战的时候,请你务必离我远点。”
“啊?”常念慈应声皱眉,似乎颇为不解,“可是……我的任务就是给你当隨身翻译啊,要是开战的时候,东洋人有什么建议,我得负责给你翻译啊!”
赵正北摆了摆手,却说:“我得先活著,才能听东洋人有什么狗屁建议。”
常念慈不吭声了。
他早就听说过,前线打仗的士兵最瞧不起书生,而且还经常排挤新兵;但他不知道,其实不是老兵排挤新兵,而是新兵常常会坑死老兵。
在老兵眼里,一个新兵的危险程度,甚至远远超过十个敌人。
因此,每当他们看见新兵,就像看见瘟神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赵正北也懒得跟他解释,接著又问:“鬼子什么时候过来?”
常念慈却说:“长官,东洋顾问已经来了,现在正在大帐里等你过去呢!”
“什么?”赵正北脸色一沉,急忙迈步朝大帐走去,“简直胡闹,那是我的指挥所,里面全都是电令公文,他们怎么能隨便进去,鬼子过来是给咱们当顾问的,不是督军!”
常念慈急忙跟过去,说:“长官,司令部已经沟通过了,东洋人的確有权参与制定作战计划,他们进去也没问题。”
他说的是事实,赵正北也没跟他爭论,只是继续加快脚步。
等走到指挥大帐,抬手挑开门帘儿,果然就见几个小东洋正在里面拿著奉军电令窃窃私语,浑是一副鳩占鹊巢的架势。
外面明明有警卫员把守,但却没有阻拦,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任由东洋人在军帐內低声私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