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横默默点了一支烟,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江家蒙难,千头万绪,三言两语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赵正北想也知道说来话长,索性直奔主题:“哥,具体经过我也不细问了,你给我个名字,告诉我是谁干的就行。”
众人欲言又止,不回他的话,反倒纷纷瞥了一眼胡小妍。
“咋都不说话呀?”赵正北急得左顾右盼,“总不至于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吧?”
江连横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道:“小北,是这样,按你嫂子的意思,还是不希望你来掺和家里的事儿。”
“可我都已经回来了!”
“嗯,这不是打完仗了么,老太太停灵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家里想着趁年关之前,抓紧让老太太入土为安,所以叫你回来看一眼,等到出殡那天,家里人也算齐了。”
“这啥意思?”赵正北转头望向大嫂,“让我干看着么?”
胡小妍点点头说:“你的仕途要紧。”
赵正北说:“嫂子,你别再把我往外推了,我也不是强出头,你们说说,哪个带兵的军官家里被人欺负了,他能咽的下这口气?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要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回去以后,部队里的弟兄们都看不起我!”
“你跟他们不一样,咱家里也不是全都指望你来出头,这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我不能拿你的仕途去冒险。”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去当了兵,就不算江家的人了?”
赵正北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胡小妍的意志也不容动摇。
她把北风当成是江家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打算轻易调用,生怕因此而断送了北风的前程。
当然,如果江家是在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以北风的权势而言,完全可以在街面上横行霸道,但奉天是省城,是东三省保安司令部的总部,是各国领事馆的驻扎地,别说是奉系军官不敢太过招摇,就连洋人也碍于国际观瞻而有所收敛。
堂堂一个上校团长,在省城里参与帮会械斗,虽说不是什么大案,但若是有人借题发挥,恐怕也免不了记过受处分。
北风现在官运亨通,势头正盛,当大嫂的舍不得连累他。
可眼见着江家蒙难,血案累累,当小叔子的又岂能袖手旁观?
江连横见状,忽然插话问道:“小北,你现在什么军衔儿了?”
“上校,但司令部现在还没给我正式授衔儿呢!”
“那也就是说,你这校官已经当到头了,距离将官只差一步。”江连横掐灭烟头,语重心长地说,“小北,你是在营里当差的,应该比咱们都清楚,校官和将官,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那可是完全两码事。你以后要是真能当上个师长,那就有资格坐下来跟老张讲条件了,到时候再给家里出头,还不是随心所欲?这种时候,你嫂子不想让你来蹚浑水,也是为了你好!”
“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问题是他们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我总不能在这干瞪眼看着吧?敢情他们在我头顶上拉屎,我还不能还手了?”
当兵的脾气爆,赵正北也不例外,当即就朝左右问道:“再者说了,他们到底是哪个瘪犊子?你们不让我动手,好歹也得让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
李正西没忍住,顺嘴提了一句:“小北,你还记不记得南城有个编筐老窦?”
话音刚落,王正南先急了,连忙捅两下西风,说:“啧,你这嘴咋这么快,嫂子不是说了么,不让小北掺和进来。”
正说着,忍不住朝大嫂瞥去一眼。
奇怪的是,胡小妍竟然没有阻拦,或者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稍稍有些出神。
“编筐老窦?”赵正北默念几遍,“三哥,是那个捡破烂的不?”
李正西点点头说:“他只是其中一个,还有哨子李和钻天鹰,带头的是洋车行的秦怀猛。”
这几个名字对北风而言,就显得很陌生了,但他也不在乎,只是继续追问道:“他们现在人在哪?”
“南铁附属地。”
“三哥,你知道地方么,现在就带我过去!”
“行了行了!”王正南忙说,“你俩咋都这么沉不住气,大哥大嫂还没说话呢,你俩倒在这拍上板儿了!”
“二哥,你咋这么怂呢?”赵正北略显不满。
王正南辩解道:“不是我怂,咱有啥事儿都得先坐下来慢慢谈,顾头不顾腚,那算怎么回事儿呀!”
张正东忽然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南风,你少说两句。”
随即,就朝大哥大嫂的方向撇了撇嘴。
大家这才发现,江胡二人都在沉默不语,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胡小妍嘴里念叨了几遍“还手”,终于开口问道:“小北,你这次请了几天假?”
“十天。”赵正北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最近郭鬼子刚刚战败,前线正忙着收编整顿呢,估计总司令也要大摆庆功宴,如果有必要的话,再延长几天,应该也没问题,毕竟是丧事么,上头都很体谅。”
胡小妍又把头转向江连横,低声问:“你觉得这段时间,秦怀猛他们还会不会动手?”
江连横摇摇头说:“我倒是希望他能派人过来,这样我也省事,不用再给衙门编一套说法了。”
“不能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么?”
“够呛,秦怀猛那小子精得很,不像是能随便入套的,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了。”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旁人如坠云雾,根本听不出有什么苗头。
最后,胡小妍忽然问:“小北,你那几个卫兵,靠得住吗?”
赵正北一愣,没想到大嫂会问这事儿,连忙点点头说:“当然,那都是我亲自挑的,在战场上跟我出生入死,有两个还曾经替我挡过枪,都跟亲哥们儿一样,没啥可说的。”
“那好,你最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什么人也别见,什么事也别干。”
“嫂子,我想给家里做点什么!”
“那你就老实听我和你哥的安排,别擅自做主。”胡小妍又问,“另外,你那几个卫兵真就全都听你的么?”
“必须的,不然还叫什么卫兵啊?”赵正北没有言过其实,卫兵就是要绝对服从长官。
胡小妍点点头说:“那就好,你可以动,但必须得是被动还手,其他的全由家里的弟兄去办。”
众人忙问:“哥,嫂子,你俩是不是有计划了?”
江连横却道:“现在还得先看一步,如果孟铎上次没撒谎的话,秦怀猛明天就该在日支亲善会上露面,到时候再做其他安排,如果那小子撒谎——”
说着,忽又转头望向南风:“他是你带起来的,如果出了问题,你知道该怎么办。”
王正南浑身一颤,支支吾吾地说:“知道……他要是真有二心,到时候我……我亲自动手。”
南风从没杀过人,但规矩就是规矩,倘若孟铎出卖江家,连他也要跟着受到牵连。
胡小妍盯着南风看了一会儿,随后又将目光扫视众人,忽地咳嗽两声,接着说:“秦怀猛跟其他人不同,他背后有鬼子撑腰,要办他,就要办得干脆利落,不能留后患,最近江家满堂,大家都得出力,东风负责暗杀,南风负责打点关系,西风负责情报,国砚负责火并……小北的话,除非秦怀猛再派人来砸窑,否则按兵不动。其他的,就等秦怀猛露面再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