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笑笑道:“我们在明,他在暗,再说已经被发现过一次了,这回应该不会再轻易现身了,半夜敢来这里晃荡的,多半手里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们继续做我们的。”
这些横死之人因为死亡的时候是不情愿的,带着悲愤的情绪离开人世之后,他们会不断地重复横死之时的痛苦和恐惧,久而久之,这种痛苦就会演变成害人的动力,也就是我们说的入魔。轻的就成了孤魂野鬼,最后难免堕入地狱深渊受到无尽的责罚,重的就成了专害人性命的恶魔。与其说它的本性是坏的,不如说是它的思想已经被痛苦所代替,这就需要找地方进行释放,这个人死的时间不久,所以查文斌还是以度为主。
简单的水果案台摆完,香烛刚刚点上,这原本密封的屋子里就有一阵阴风突然刮起,蜡烛上的火苗被吹得“呼呼”作响,隐约之中,竟有熄灭的迹象。
查文斌身子一移,手中数张符纸凌空撒出,一个梅步踏,虚空破剑,四道符纸瞬间燃起,查文斌口中大喝道:“孽畜!我好心度你,你反倒不肯,你以为你留在这人世还能做些什么?”
新鬼毕竟还是新鬼,哪里吃得消从蕲封山死人堆里打过滚回来的查文斌,那风顿时就小了下去。这里的哥四个,要说斗,单凭杀气其他三个都可以镇住一般的脏东西,更别说查文斌了。
看准东北角的一个方向,查文斌一甩手,丢出了一把糯米,“啪啪”作响,接着,一面画着鬼纹的小旗子被抛出,一下子就直立在了那角落,这才算是定了它的位置。
查文斌拿出辟邪铃,单手结印,随着铃声一响,口中念道:“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慈悲洒法水,用已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面小旗“轰”的一下燃起,发出阵阵恶臭,惹得众人紧紧地捂住鼻子。待那小旗子燃尽,查文斌又细细地扫了地上的灰烬,用块红布头包好,装进了乾坤袋里。
超子问道:“这就完了?”
查文斌笑道:“你以为拍电影呢?废了它初生的心魔,这不过是个普通的魂魄罢了,回去找个地方给埋了,就可以了。”
这道门也被他留了一道符,然后就剩下最后那一站了。出发前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气,时间已接近十二点了,不知怎么,前面出乎意料的顺利总让他觉得今晚有事发生,特别是那敲门声,为何自己没有听见?
“噔噔”的一串脚步声在二楼的回廊里响起,四个人小心地朝着太平间走去……
太平间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殡仪馆每年都会新进好多无名无主的尸体,这些尸体的案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就会先拉到这儿存放着。还有一种就是因为案件还在审理程序中,需要验尸等过程,比如车祸的调解纠纷、刑事案件的凶杀等等。
总之,留在这儿的尸体都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故事,之所以取名为太平间,也是想让他们死后能够平静、安宁,别闹事。在古代,也可以叫作义庄,只是现在有了冷冻技术,可以保持尸体不腐烂。
这种地方多半是鬼故事取材的最好源泉,各地无论是医院还是殡仪馆,出现不合适的“朋友”出来打扰众人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自从没了义庄之后,这儿就是人世间最为阴森的地方,没有之一。
对于死者,中国自古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而及早把死者下葬,就是对死者的最大尊敬,死者在九泉之下就可以安息了。如果不能把死者及早安葬,对死者未免残忍,对生者也是一种折磨。
但是留在这儿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下葬,怨气难免会越积越多,时间久了就会互相影响,是最容易出厉鬼的地方。而这个太平间的位置,一般搁在平时没有人去的西边角落里,同时这个方位也是住宅里最为差劲的位置。
厚重的钢制铁门被缓缓拉开之后,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这里长年保持低温,四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超子揉了揉鼻子说道:“这地方真他娘的有些邪门,明早金馆长要是不拿一沓厚厚的钞票来,我就把他的办公室给掀了。”
别说超子,连查文斌都觉得汗毛有些竖立起来,墙壁上只有一个开关,在这儿他不敢托大,“啪”的一声,白光亮起,整个屋子透出一种强烈的惨白,直冲人的心灵深处。
精神上的恐惧往往要大于脏东西的现身,未知的世界总是充满刺激的挑战静静地等待你的来临。一排排的冷库按照顺序排列,方形的格子布满了视线,这就是存放尸体的冷库了。
按照金馆长给的编号,他们顺利地找到了那具无名尸所在的位置:在最西边的小角落里。
“真是一群不会干事的人在这儿乱搞,这种尸体还敢放在这个位置。”查文斌看着这儿的布局有些不满,嘴里咧咧道。以前的查文斌话是不怎么多的,超子和卓雄私下也讨论过,自从出了青城山,他话就变得多了起来,或许是要逃避些什么吧。
超子拿出兜里那把十字形钥匙,准备打开那格子,却被查文斌按住了手:“别急着动,先退到门口的位置再说。”
等大伙儿退到门口后,查文斌从兜里掏出一根红绳来,上面挂着小铃铛,这套东西他在四川就用过,无论是人是鬼经过都会触发细线使得铃铛发出报警声。据说这线不是普通的线,而是夹杂着西域的牦牛尾巴上的那点儿毛纺织而成。
退出门外之后,这条线被超子和卓雄以“之”字形从楼梯口一直延伸到了太平间,除非那人是长了翅膀,不然肯定得中招。想起之前他们在外头吃的亏,查文斌决定这次一个人进去,他们三个全部留在门外。
拿了钥匙之后,查文斌把那道大门死死地关住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连喘气声都听得分外清楚。要说怕,他是不会怕的,自从跟了师父,在坟堆里面过夜的事就没少发生,道士嘛,天生就是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
不过这一回,他也没打算托大,手里那点儿家伙事全都亮了出来,其中最让他有底气的是除了老朋友七星剑和大印之外,还有那六枚从蕲封山里带回的灭魂钉,这东西回到家里后他仔细研究过,单是那奥妙无穷的符文就够他受用半辈子的了,道家精髓与上古巫术的完美结合让查文斌也自创出了几种法门,今天就是抱着收不了你,也得毁了你的心态来的。
这藏尸格子不比棺材有棱有角,它完全是镶嵌进去的,所以什么捆尸索之类的,完全就用不着了。而且今儿个,他也没打算跟对方客气。造孽的恶鬼,查文斌没那么好心肠,硬碰硬地来,你还能比那修了上千年的黄金面具更厉害?
穿布鞋有几个好处:声音轻,不臭脚还走得正!查文斌一身浩然正气,七星剑凌厉出鞘,直奔那角落而去,你若不现身,就直接钉了你!
“咔嚓”一声,钥匙已经被拧开,柜子下方有一个拉环,查文斌正眼看着,左手猛地一下拉开,“哗啦”一声,柜子便弹开了,右手的七星剑已举在空中。
“空的!”查文斌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柜子,他知道金馆长无论如何也不敢跟他开这个玩笑,他更不会记错,殡仪馆关于尸体的储存有着严格的手续,每一具尸体都对应着自己的编号和柜子。
查文斌的右耳一抖,听见门外响起了微弱的铃声,一拍大腿喊道:“不好,中计了!”更让他纠结的是与此同时,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电源被切断了!
好在身上还带着射灯,不过查文斌没打算打开,而是悄悄地猫着腰向门的位置摸去,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三个兄弟,个个都身强力壮、训练有素,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此时他更加担心的反倒是房间里面,若是对方早已准备好,在这里面设伏,那自己八成就得中招。
等摸到把手的那一刻,他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一把拧开开关,厚重的大门被慢慢打开,门外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动静。
当他打开射灯的一刹那,发现脚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三条大汉,查文斌顿时后背一阵冷汗冒起。弯下腰去试探了一番,三人都还有呼吸,并且很通畅,只是任凭他如何叫唤、踢打就是没有反应,好比是喝多了酒的人熟睡了一般。
这种情况,查文斌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冷怡然!她曾经在蕲封山也莫名其妙地昏迷了过去,生命体征却一直完好。
察看了下,四下无人,查文斌吃力地把他们挨个拖进了走廊尽头,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不远处一个红色身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地遁入了太平间。
“是人还是鬼?”查文斌自问道,那速度快得不像是人,但太平间是个死胡同,这明摆着就是给自己信号,进还是不进?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人,八成就是刚才那人所为,瞬间秒杀三位高手,这功力可真不是盖的,“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了这么大的心思,我不来会会你,岂不是让你白忙活一场了?反正现在自己也是光棍一个,上无老,下无小,唯一的儿子也已经托付给了何老,还真怕了你不成?”
这地上的三人分明就不是被下了死手的,那么目标就是自己了。生死之别,他早已在蕲封山祭出逆天噬魂咒以后就看破,这条命不过是稀里糊涂捡来的。
安顿好他们三个之后,查文斌踏着大步迈向了太平间,嘴角闪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这次直接抬脚踹门,“哐当”一声,厚重的铁门完全开启,雪白的战术射灯照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这儿的藏尸格是一排一排的,总计有七排,查文斌就提着七星剑慢慢地搜寻过去,一直到第六排,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当最后一步跨过,第七排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时,他赫然看见刚才被自己打开的那一格已经重新关上……
陷阱?能够做到如此悄无声息,联想到外面躺着的三个弟兄,查文斌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是个鬼魂,那么再凶也不过是自己的刀下鬼,但如果是个人呢?
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种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无论是谁,都需要为今晚的行为付出代价!
查文斌把身子紧紧地贴在柜子边,左手轻轻触到那拉环,右手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以便随时可以一剑劈下。
之前那一次,查文斌是眼疾手快一把拉开,而这一次,则是一点一点地慢慢拖动着。这就好比眼前放着一个充满了未知世界的潘多拉魔盒,打开它,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柜子被拉开约莫三十厘米之后,查文斌的射灯照在一张冰冷的脸上。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黑,黑得犹如夜色里的焦炭,实在是太黑了,他的眉毛上现在甚至开始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霜。眉宇之间,印堂之上,格外的黑!连嘴唇都是乌色,这是一具让查文斌第一眼看见就觉得极其诡异的尸体,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根本就不是一具死尸,而是一个魔鬼!
当柜子被一点一点地拉开后,查文斌发现一袭红衣整齐地穿戴在他的身上,鲜红的颜色与他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查文斌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绝对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没有人会给死人穿上这种颜色的服装,因为这是大凶!横死之人,若穿红离世,必成厉鬼!而这具尸体,穿戴整齐,甚至难以找到一丝褶皱,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如果说下一世的轮回是人在死后灵魂最终的归宿,那么还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存在,便是以一种特殊的形态继续留在这一世,那便是化作鬼魂。有的人留下是因为舍不得,有的人留下是因为放不下,还有一种根本就是为了复仇。无论何种目的,在人们的眼中都是超越了规矩的存在,天地间的生死轮回本就是一种循环反复的既定规则,不可能因自我的意识强行改变,所以才有了道士这一职业的存在。
鬼气,无与伦比的鬼气直扑而来,查文斌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屑。这副打扮,如今说什么都不可能留下你,查文斌左手立马翻出掌门大印,准备一个罩门直接按在他的脑袋上,对付这种成了精的家伙,就得下死手!
当大印离那黑色面孔不到十厘米的时候,那具尸体猛然睁开了眼睛,一道凌厉的视线凶狠地看向查文斌,查文斌只觉得手腕一吃痛,一双黑色的大手已经牢牢地捏住了自己的左手。
以尸体的方式进行攻击?查文斌心头一惊,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右手宝剑一转,径直劈下。那双手见有利器来袭,立马缩回,这才让查文斌有了间隙脱离,低头一看,手腕上已经被那厮给捏出了十道血红的手印!
就凭这股力道,查文斌知道这绝对是个厉害角色,人死后还能控制尸体,只有两个解释:僵尸或者根本就是个活人!
但那股灵活的样子又绝非僵尸能办到,再说僵尸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听闻师父他老人家讲述过,自己却没有真正遇到过,因为尸体如果要做到不腐烂是很难的。
可又有哪个活人能躺在冰冷的冷柜里这么久,活人能办得到?再者,这里已经是好久没开业的殡仪馆,谁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装神弄鬼,更加让他可以否定的是屋子里那漫天的鬼气,而这种鬼气他很熟悉,曾经在哪里就遇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哈哈,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阵冷笑过后,那柜子里传出这样一声。
活人?查文斌握着家伙,心里顿时一凉,要真是个活人,他的确没有把握,因为论身手,自己怎么可能是外面那哥仨的对手,他们都被放倒了,自己又怎能逃得过?
人在关键的时候,就是不能手软,更加不能自己吓自己,查文斌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儿,顿了顿,不卑不亢地说道:“兄台半夜三更跑到这儿来,恐怕也不是来做客的吧?”
那柜子里的人听完又说道:“很简单,你回去告诉那个胖子,这个地方闹鬼,让他关门大吉,包括你那三个朋友在内,我不会为难你们,否则……”说到这儿,他突然话音一变,凶狠了起来。
查文斌冷喝一声:“否则如何?难不成你还想鸠占鹊巢,一直睡在这里面?”
“哈哈哈……”柜子里的人大笑道,“小道士,不要不识抬举,恐怕就凭你还不是我对手,本来我不想这样,吓唬吓唬他们就算了。可那胖子不识好歹,竟然叫了个野道士来作法,害我受了些损失,若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厉害!”
“这么说,后来这里死去的那几人也是你的作为咯?”查文斌依旧保持着那个语调。
“哼!”柜子里的人冷哼道,“我想他家里那道符也是你给的吧,不然他怎么能活到今天?好吧,算你还有些本事。不过,你听着,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因为所有挡着的人都已经死了,哈哈,带着你的人走吧!”
“单凭你滥杀无辜和那一身鬼气,我就不能放过你,不管你是人是鬼,又有何目的,草菅人命之徒,非凶即恶,受死吧!”查文斌说完,身子猛地一弹,瞬间冲到了柜子边,右脚一记势大力沉的直踹,“当”的一声,那柜子径直被重新踹了进去!
若他真是个活人,在这种零下的密封环境里绝对不会活过五分钟!
还未等查文斌有下一步动作,“咣”的一声,那柜子笔直飞向对面,撞得第六排储藏柜摇摇欲坠,那个人一袭红衣,两眼直盯着查文斌,恶狠狠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红衣男子的速度极快,快得超出了查文斌的反应。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便觉得胸口一疼,身子便狠狠地撞到了后边的柜子上,“当”的一声,若不是这口气憋着,查文斌只怕当场就能喷出血来。
那男子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悠悠地举起右手,作势就冲着查文斌的天灵盖而来。只是这一次,查文斌看得很清楚,那只手像一只鹰爪,弯曲而干瘪!
白胡子的手也是这样!查文斌猛地想起蕲封山下的那个人,那个自称是卓雄的爷爷——鱼凫王的后裔。
“鬼道之术!”查文斌终于知道了为何有那般鬼气,这是一个修炼鬼道之术的邪恶之人,身体的强壮远远超过了常人,看他的修为未必在白胡子之下,更有可能已经超过了他,这是一个未知的邪门修道者!
“真不错啊。”那红衣男子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查文斌,继续说道,“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认出鬼道,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看穿,倒也不枉费我一番心思占这个地方。有意思,真有意思,不过小道士,你既然知道了,我也留你不得了,受死吧!”
红色影子如箭一般直射过来,鹰爪一般的手指像是锋利的匕首带着丝丝鬼气,查文斌身子一斜躲过了这一击,“轰”的一声,背后的柜子瞬间被洞穿,足见这力量之大!
一击未成,那男子倒也不懊恼,在他眼中,查文斌只是一个还在挣扎的猎物而已,就像是猫抓老鼠那样,玩着也是一种乐趣。
对付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查文斌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办法,再这样耗下去,最终倒下的肯定是自己。
就在此时,查文斌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狗吠声,“汪汪汪!”黑子!是黑子!这是它的叫声,它怎么来了?
那黑衣男子听到狗吠之后,明显脸上也隐隐有了些许不愉快,作势又要攻来。只是这一次查文斌没有像之前那样选择躲避。他大喝一声,抢在那红衣男子之前,率先举着七星剑直刺而去,没有任何招,干干净净的一剑。
红衣男子显然没有料到他还会还手,这七星剑可是上古遗物,经过了历代道家传人之手,对付这些恶魔歪道自然还是有很强的杀伤力,那红衣男子感觉到其中的厉害,身子一闪,让查文斌扑了个空。
未等查文斌来得及回身,身后已听得红衣男子恶狠狠地喊道:“你给我去死!”
“噗”的一声,查文斌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刺穿了,一阵麻木过后,背脊上一凉,那是血。
“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查文斌怪叫一声之后,抡起七星剑向后用力劈去。红衣男子的一只手还留在查文斌的体内,被他这么一转身,手臂恰好卡在了骨头里,完全来不及拿出来,如切瓜一般,那只手永远地离开了红衣男子的手臂。
“这,不可能……”红衣男子喃喃地说道。
与此同时,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狗,如同疯了一般冲向二楼,撞得那些铃铛响起了一片,它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看见了自己的主人受到了重创。
黑子就像一头豹子,没有任何停留,直接扑向了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断手的红衣男子……
黑子是一只土狗,虽然它有着超乎意料的天眼,能识得恶鬼,也有着惊人的勇气和不屈的斗志,但它终究是一条土狗。
红衣男子被这一扑虽然乱了阵脚,可毕竟还是一条老狐狸,在断了一只手的情况下狠狠抡起被黑子咬住的右手。“咣!”黑子就像是一块破抹布一般被砸在柜子上,可是它依旧没有松口,狗对主人的保护天性和对黑暗世界的憎恨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红衣男子显然已经气急败坏,虽然自己也受了重伤,但一只断手却不是致命的,只需再一击,查文斌必定命丧黄泉。
当他高高地扬起自己的手臂准备再次砸下的时候,只觉得脑门一疼,转而瞬间身体已经离开了大地,那只抬在半空的手再也无法落下。
画面被定格在了一个这样的场景:红衣男子的右手依然被黑子紧紧地咬着,而他的身旁站着奄奄一息的查文斌,只是此刻他的天顶穴上多了一样东西——灭魂钉!
就是这不足半寸的小钉子,就在他准备对黑子下杀手的时候,查文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钉在了他的头上。
灭魂钉的头部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锋利,反而还有些钝,但它却轻而易举地刺穿了红衣男子的头盖骨,这点儿阻力甚至让查文斌觉得自己是刺中了一块豆腐,瞬间就没入了他的脑壳里。
灭魂钉是绝对的上古神器,况且这玩意本就是出自鬼道高人之手,对于魂魄有着超乎寻常的杀伤力,就算是大罗金仙只要被击中也得立马魂飞魄散。
连哀号声都没有发出,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红衣男子身子一斜,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两眼瞪得老大,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活死人也会有死亡的那一天,而且来得如此突然。
灭魂钉的厉害之处在于它的符咒,自古道家符文之中,唯有鬼文是最难解的,这种早已失传的秘法可能是因为过于歹毒,也可能是过于深奥。它是超越了杀生这个最为严厉的惩罚的存在,它不仅能杀生而且是让人永不超生,三魂七魄会尽数被它禁锢,也就再也谈不上轮回。
查文斌看着对方倒地,眼皮一沉,便昏睡了过去,隐约间一个摇晃的身影踉跄着走到身边,他只觉得脸上一湿,又回到了三足蟾给他的感觉,只是这个更加粗糙。
第二日,当金馆长按照事先的约定摇摇晃晃地来到这里,查文斌身边的血迹早已凝固成了一片黑色,身上还有一条大黑狗紧紧地趴在他背上,用体温给主人带来最后一丝温暖。吓破了胆的他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随之便是救护车响着尖锐的喇叭声载着几人呼啸而去。
三天之后,省城的加护病房里,查文斌第一次睁开了眼睛:超子、卓雄、横肉脸、金馆长、冷怡然、何老、老王、赵所长、冷所长,还有他的儿子。人们看到他眨着的眼皮喜极而泣,庆幸这位汉子再一次死里逃生,根据事后的描述,红衣男插进的五根手指中最近的那一根距离查文斌肺脏不足一厘米。
因为殡仪馆属于民政部门,所以那件事情对外的官方解释是殡仪馆里进了小偷,查文斌他们是智斗小偷受了伤,目前小偷已经被关押起来。但是民间的说法都是殡仪馆里出了一个恶鬼,先后害了多条人命,最终一个道士经过一番恶战终于收服了那恶鬼,有好事者还有模有样地讲述了查文斌是如何作法的,一时间查文斌的大名在我们周边几个县里是如雷贯耳,大家都知道这里出了个高人。加上之前一些受过他恩惠的人,特别是王庄的那一块地,查文斌几乎就成了天师下凡的代言人,他的威望也因此在当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富贵人家都盼着他能来给自己看看风水,算命求前程;普通人家有个小病小灾也都盼望着他能给法子,大家都说只要他一道符,事事都能平安,总之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各个版本就由此在民间传播开来,一直到了今天,还有不少人会惦记着查文斌。
我在走访的过程中,时常能听到老一辈的人说自己孙子被吓到了,需要找个人来喊喊魂,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文斌在这就好了……”
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由那具红色尸体造成的,至于他,本就因被警察登记为死亡人口才给拖进了殡仪馆,他们也不会相信那是个活人,一旦承认了岂不是扇嘴巴自己,哪个局长敢说自己把活人送到了太平间还放了那么久?
黑子在那一次事件中也受了重伤,对于这条狗,金馆长也不敢怠慢,特地嘱咐当地县医院按照对人的态度给动了手术,黑子断了三根肋骨。可这狗在醒来后却一直食欲不振,每天耷拉个脑袋,也吃得很少,日渐消瘦了下去。一直到它再次见到查文斌的时候才满心欢喜地跳跃得像个孩子一般。
一个月后,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暖,查文斌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算是再一次捡了一条命回来。要论生死别离,他怕是已经真的看淡了,几次和小鬼们挥手再见,又几次踏进阎罗殿,也不知是那地府怕了他,还是他真的就那么命大,出院的那一天,金馆长在省城摆了一桌好酒,为的就是给他接风洗尘,一扫阴霾。
来的人都是那批老朋友,席间查文斌没有喝酒,并第一次讲述了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第一,可以肯定的是,重新栽上一批梧桐树,再养上些公鸡,金馆长那殡仪馆是不会再出事了,那具尸体依旧躺在老位置,没有他的亲自吩咐,谁也不敢再去动了。
第二,对于红衣男子的身世,事后有关部门也尽了全力去调查过,可是没有任何信息,这人在这世上的档案就是一张白纸,法医们对于这样一具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尸体也不敢下手解剖,就定了个正常死亡的无名尸。
第三,也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根据查文斌的判断,这具尸体是一位现代社会极其罕见的鬼道修行者,所谓修鬼道者都有着通灵的天赋,擅长某种已经失传了的上古妖术,会使异域邪法,更可能会一些冥界鬼符,对于这一门派的资料典籍几乎就是一个空白,之前接触过的恐怕就是白胡子了。
但是有一点查文斌可以肯定,修鬼道之人必定需要一个煞气冲天的场所,而且需要大量的鬼魂成为修炼的媒介或者是道具,甚至是他的牺牲品。在没有战争和大规模流行病死亡的现代社会,要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甚是艰难,于是他便把目标锁定在了本就是地处煞位的殡仪馆。
修行鬼道之人有一个最大的本事便是隐藏活人之气,因为长期与那些东西打交道,身上早已沾满了鬼气,只是一具被魔鬼控制的躯壳,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个活死人。说到这,不得不提那个从玉棺中出现的男子,他对于鬼道之术可以说达到了登峰造极甚至能够打破三界规则的程度,起死回生,重塑自己的三魂七魄。
这个注定一出生就和道家思想截然相反的门派,恐怕从道义上来讲难免会被划归为旁门左道之术。
起初,这人还没有杀人之心,只想占了这个地方,于是才先闹出了杀鸡的那一幕,目的就是逼人走。可是金馆长非但不走,还叫人来收拾他,这才使他动了杀心。鬼道之人虽然本质上与恶鬼没有太大区别,但唯一的不同是他的身体还是活的,所以当被送进火化间的时候才会再次动手,这才引来了查文斌。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邪门歪道,查文斌也不能完全解释,只能说殡仪馆本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若人的心不正,就更加容易招惹那些是非之物,查文斌说到这儿还特地看了金馆长几眼,惹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第二日,查文斌回了县城,殡仪馆已经被重新装饰一番。粉刷一新的墙壁倒也让这儿多了几分生气,按照他的吩咐,那具尸体被再次送进了高压炉,这一次不到半小时就成了一具白骨。
那点儿骨灰被人悄悄地撒进了附近的一条河里,灭魂钉也被重新取出来还给了查文斌,只是查文斌发现这枚钉子上隐约多了一条黑线。经过对比,其他五枚钉子上各有一条,而这个有两条……
金馆长的好意被查文斌拒绝了,那个红包有多少我们无从知晓,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县的火化费用开始大幅降价,那些个圈和骨灰盒也开始走起了平价路线,而金馆长本人也开始更多地参与到了社会公益活动之中……
当晚查文斌便回了县城,住到了超子那,晚饭过后,总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沉,便先上床睡了。众人都以为他最近新伤加旧伤是累了,也没去过多地管。就在那一晚,查文斌做了一个永远也不会让他忘记的梦:闺女再次回到了烊铜渊,而他也再次在原地踏步,不仅有饕餮,更有一个阴差在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让你坏我好事!”在醒来之前,他依稀看到那个阴差小鬼着一袭红衣……
(本章完)